第六章 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6)


  “無牽無掛,倒也算是落得一身自在?!钡灰恍Γ者B軒手中的折扇輕輕搖了起來,端的好一副逍遙公子。外面的天色漸漸低沉了下去,日頭也偏了,那原本盛著的嫩綠也耷拉了下去,月白天月墨炎兩個人在一旁低著頭,完全是透明人一樣,草叢里面那兩兄妹還在,只不過,不知在打著什么小算盤。

  兩個人興致頗高的聊了起來,當(dāng)今的局勢,草原、西鳳、夏國、曌國的局面等等,聊到了月色高起,月墨炎直打嗑睡,有好幾次還是月白天提醒的她才沒睡著。

  “如此最好,本王還有事,明日午時在王府集合。”赫連軒朝夏紫候做了個請勢,那小書童正領(lǐng)著她走出去時夏紫候看了眼窗邊日落西沉的景色,道了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焙者B軒神色恭敬的接了句“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王爺,走好。”兩人相視一笑。

  夏紫候朝那兩兄妹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走了過去。月白天拽著就要上去將人揪出來的月墨炎,順帶將嘴捂著,一行三人在微微泛黑的夜色中消失不見。

  草叢里面的兩個人才走了出來。

  “皇兄,你說她成功了嗎?”

  “走了?!币话驼婆脑谛℃さ暮竽X,讓這人清醒一點,還真是,好奇的會不會有些過度了,什么都逃不過她那雙大大的葡萄眼,又拿她沒有辦法。只能無奈的往回走。

  “唉?皇兄,你要去哪里??”

  “回西鳳。”咬牙切齒的聲音隨風(fēng)而過,夏紫候這個混蛋,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讓那個固執(zhí)的臭石頭應(yīng)下來的?他來了不下二十次,次次都不見得有用。真真是氣死他了,他堂堂西鳳太子爺,未來的西鳳皇帝竟然比不過她一個攝政王。這幾年關(guān)于她的傳言聲四起,本該在及笄之時就應(yīng)先皇之召成為攝政王的她,卻在十歲那年消失的了無音訊,隨之又在三年前回到了夏國,除長公主之外,且位立攝政王,三年的時間,將皇帝荒廢的朝政又重新扶了起來,奈何當(dāng)初除了太子黨還有三皇子在,在她位立攝政王之前,整個朝堂都被三皇子理得雞飛狗跳。好不容易穩(wěn)了下來吧,曌國可真會看時機,看來這天下,他西鳳也也該合計合計了。

  一抹身影踏空出現(xiàn)在方靈寺山后的閣樓上,身后還跟著兩個人,夏紫候坐在閣樓頂上,那上方有一方露臺,上面?zhèn)渲膫€蒲團,轉(zhuǎn)繞著一方茶幾,茶幾旁邊的暗格里面,還有著幾本書。除此之外,那上方還坐著一個人,正在靜靜的打坐。

  “靜弟這天下參的如何了?一別三年,過的倒是不錯?”夏紫候也團坐在那,隨身的兩個人也各自領(lǐng)命離開去做她們在江湖上的事情去了。那坐于蒲團之上的人眉目清潤,隱隱的透著幾分靈氣,那光亮的頭上頂著幾顆紅點,聽言那和尚睜開雙目,目光里面布滿了祥和與寵溺。

  “年年歲歲,人生最大的遺憾,莫過于錯誤的堅持,和輕易的放棄。今年,你可是有紅鸞星動之像,也是該有個人來與你偕老了?!?/p>

  “哼,和尚,這不是你該擔(dān)心的事吧?怎么?你還真打算當(dāng)一輩子和尚不成?待為姐平了這次的戰(zhàn)事之后,興許便能接你回去了?!毕淖虾虬胩芍?,定定的望著對面的和尚,那輪升起的月亮,她突然覺得竟然與他的光頭有了那么些相像,不自覺的便笑了出來,低如風(fēng)鈴般的笑意,夏靜垂眸一笑。

  他打小與夏紫候關(guān)系就很好,夏紫候也對他異常的照顧,雖不是一母所出,兩個人卻在這深宮里面也算是相依為命,與倍受先皇寵愛的夏紫候不同,夏靜在皇宮因皇帝只得三位皇子,夏木的母妃是寧皇后,為了夏木的皇位甚至?xí)扇嗽诮o他的膳食里面下毒,他是逆妃之子,皇帝從來不會關(guān)注他,甚至見一次就會責(zé)罰一次,夏紫候護著他,自然也成了寧皇后一并要除掉的對象之一。

  那年的他生母被以逆妃之名刺死,而年僅五歲的他也被寧皇后關(guān)在她的密室里面,以倒勾穿透琵琶骨,后來還是夏紫候發(fā)現(xiàn)了蹤跡,大鬧后宮,將他救了出來,那時他就發(fā)誓,他要忍,他需要權(quán)力。只是,時間總是會消磨很多東西,當(dāng)你看透的時候,你才發(fā)現(xiàn),那些曾經(jīng)對你來說渴望到了極致的東西,原來在放下之時,能如此的輕松。跟夏紫候逃出皇宮的這十年,他便不再去想那些虛無的權(quán)貴,只求眼前的女子,他能安然的守護著,一如當(dāng)年她守在他身邊一般的堅定。

  “這么些年,我也早已經(jīng)下放下了。只愿當(dāng)今百姓能少些無妄之災(zāi)。唯一放不下的,還是你,倘若哪天你嫁了人了,過得安生了,我也許就真的放下了?!毕撵o劍眉皺起,望著夏紫候那半張?zhí)ビ洩b獰的臉,心里有些愧疚,原本這傷痕哪里來的這么大,不過是替他嘗了不該嘗的毒,好在了塵大師經(jīng)過救下了兩人,那胎記卻越來越大,越來越猙獰,猶如一張惡心的皮,就這么附在了絕美的臉上面。

  夏紫候收到了他那愧疚的神色,靠了過去就這么將頭椅在了他的肩頭,聲音清鈴的道“你不必覺得愧疚,這胎記,可未必是真。這么多年了,都忘了吧,姐也只愿你能早日歸于紅塵。佛門這種地方,可不適合你?!蔽抑赖?,你的野心,其實是整個天下,八歲那年,你曾說,若你為王,定要將這整個天下歸于一統(tǒng)。我還記得那八年前梅樹下你那一臉向往與堅定的模樣,只是卻不曾想,為了不與我斗爭而選擇了遠離凡塵。

  “是嗎?若是沒了這胎記,怕是天下男子都會為之瘋狂了。”一定會的,光是這無與倫比的尊貴身份,若是再加上無雙容貌,這天下人,怕是都會拜倒在她的裙下。只是,剛才她說,那胎記未必是真?夏靜的眼睛里面閃過一絲亮光,這些年,他做過無數(shù)的藥去拯救這張臉,卻一點效果都沒有,難不成真的有那個原因?

  “唉,我明日就出發(fā)上戰(zhàn)場了,你放心,到時候,我定應(yīng)你之愿。”應(yīng)你的愿望,一統(tǒng)天下?;式阏f的,就必會做到,只是夏靜卻搖了搖頭淡然一笑?!斑@些年,早已看透了,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何必再去強求些什么,我現(xiàn)下最大的愿望,便是皇姐你能安平的過日子。身邊有個人與你執(zhí)手偕老?!?/p>

  “你這家伙,三年不見,說話的能力倒是見長啊?!毕淖虾?qū)⒛前脒吤婢呷×讼聛?,沒有面具的那邊,她以茶水倒在臉上。

  “你這是做甚?”夏靜心里一驚,將她倒茶的手拉下,取過一旁的絲巾就著月光細細的為她擦了起來,那絲巾上面開始沾染上顏色,漸漸的一張與另一半一模一樣,毫無半絲瑕疵的臉現(xiàn)在了夏靜的面前,夏靜擦拭的動作頓了頓,愣了一會才回過神來。

  “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原來如此?!毕撵o手中的絲巾被風(fēng)吹遠,夏紫候神態(tài)半瞇的靠在那里并不言語。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不是明罷著教壞她家夏靜小弟弟么?哼,看來她要找個時間跟她的了塵師父好好談?wù)劻耍獾脤韼隹臻T的時候心心念念的全成了佛。那就慘了,有哪個人會跟佛過一輩子,佛又不跟你執(zhí)手偕老。

  “呵,了塵師父教的倒是認真啊?!毕淖虾蛞а狼旋X。那個老和尚,看在救過她就變得無法無天了。她今年二十,但是,眼前的孩子也不過十七歲罷了,甚至還未及弱冠之年,好個了塵。夏紫候臉色越發(fā)黑。夏靜知她的顧慮,卻也不能說上太多,只能盎然一笑道“執(zhí)于一念,困于一念;一念放下,自在心間。你也不必替我覺得可惜,我倒是真厭倦了那些爭斗了,好好睡一覺吧,之后,便又是水深火熱了,無論如何,要保全好自己為主。”

  “行了,我知道了,每回來來去去都要聽你念上半天,我才是你姐?!毕淖虾蜃旖钦礉M了溫柔的笑意,夏靜別過臉去望那輪明月。心里異樣的感覺劃過心臟處,他跟她一路走來,他不在乎她是變得無情到連皇弟也能出手了,他不在乎她變得翻手之間斬殺了多少人,他都不在乎,只要那個人是夏紫候,是他的皇長姐就好。

  夏紫候發(fā)微亂的靠在他有腿上望著天上的云朵。夏靜將她的發(fā)細細的以指為梳一點一點的梳整齊,遇見一兩根掉了的頭發(fā),都要驚心半天。腿上的人終于睡著了,望著靜靜睡下的人,他冰冷的指微微的觸碰到了一旁更中冰冷幾分的面具,嗯?;畹恼胬勰?,其實你也累吧?姐姐。

  他在那個冰冷宮里面活過了八年,那八年他還小,身邊卻一直有一個比他大上兩歲零八個月的姐姐,她受盡先皇的寵愛,而他卻受盡了深宮的寂寞與屈辱,他是逆妃之子,也一直以逆妃之子自居,宮里面所有的人都虐著他,明明是在那么一個繁華的地方,卻穿不暖,吃不飽,還要一次次的應(yīng)對那些迫害,一次偶然遇見了她。她護著他,寵著他,先皇也從不拒絕她的任何要求,因為年方七歲那年的她已經(jīng)頗有見地的與先皇談起了江山社稷,先皇在她年方十歲之時一紙召書,召她及笄之年位即攝政王,而她卻帶著他逃了出去,在那之后,便是新帝夏崇帝--夏天臨即位,直到三年之前她才回去。

  她護他、寵他,卻也知在她的心里他是一直有那么個位置的,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她一身殺戮太多,他便愿入這佛門,替她一件一件的還。她一個人孤單寂寞,他也只愿她能有那么一個人,愛她寵她,護她一生。如此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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