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岸事務(wù)所小說（庫恩漢斯）全文免費閱讀無彈窗大結(jié)局_(北海岸事務(wù)所)庫恩漢斯免費閱讀全文最新章節(jié)列表_筆趣閣（北海岸事務(wù)所）
熱門小說《北海岸事務(wù)所》是作者“盒子貓”傾心創(chuàng)作，一部非常好看的小說。這本小說的主角是庫恩漢斯，情節(jié)引人入勝，非常推薦。主要講的是：這里曾因璀璨明亮的星夜，而得到星之岬的美稱它是海盜與商人的居所，是航海時代無數(shù)冒險與史詩的起點橫跨數(shù)個世紀，無數(shù)懷揣著不同夢想的人們都望向同一片星空揚帆遠行，呼喊著菲莉絲之名，無畏地將大船駛?cè)氤休d著名利與兇險的星河之中但那充滿幻想的名字，至今已經(jīng)有近一個世紀未曾被人提起，就連一點浪漫也沒有剩下拉特夏城在北海岸拔地而起，從漆黑的煙囪到第一盞鹵素?zé)襞莸陌坠?，星之岬的美名早已隨著傳說與奇聞的沒落...
懸疑驚悚小說《北海岸事務(wù)所》，現(xiàn)已完結(jié)，主要人物是庫恩漢斯，文章的原創(chuàng)作者叫做“盒子貓”，非常的有看點，小說精彩劇情講述的是：漢斯在雨中將傘撐起，震散的水滴在海風(fēng)中蕩起一陣霧花?！澳悴粫娴南嘈牛哪欠碓挵?？”漢斯回頭向身后同樣披著一席長大衣，因陷于沉思而慢了幾步的北海岸警探，拋出了質(zhì)疑?！暗f他已經(jīng)不記得了?！薄罢埲菸腋幌?，警探，他說的是他‘什么也不知道’...
漢斯漫不經(jīng)心地踢開了路德維科五十五號搖搖欲墜的公寓門，幾片剝落的油漆隨著鉸鏈摩擦的尖響，落到大衣的衣?上，在濕淋淋的雨水中變得富有黏性。漢斯狠狠瞪著那塊鮮艷的碎油漆半晌，最終還是決定繼續(xù)向前繼續(xù)走去。他踏到了深色的人行道磚石上，用鞋跟擰了擰那一排水井蓋上，模糊斑駁的八角星輪廓。
“他說他……不記得了？”庫恩喃喃自語道。
漢斯在雨中將傘撐起，震散的水滴在海風(fēng)中蕩起一陣霧花。
“你不會真的相信，他的那番鬼話吧？”漢斯回頭向身后同樣披著一席長大衣，因陷于沉思而慢了幾步的北海岸警探，拋出了質(zhì)疑。
“但他說他已經(jīng)不記得了?！?br>
“請容我更正一下，警探，他說的是他‘什么也不知道’?！睗h斯的微笑下壓抑著心中的怒火，他的雙眼像是草木灰堆間的余燼，在海風(fēng)的吹撫下隱隱有著再燃之勢，“他堅持自己對如何獲得那本書沒有任何記憶，包括三天前，在地鐵站的任何事情。盡管我們可以提供影片做為證據(jù)。但這種說詞你耳熟嗎？警探。至少我經(jīng)常會在清晨后酒吧外的巷子口聽見?！?br>
“那么相信你也同意，威廉·基德說的雖然不是實話，但也不是在說謊。他只是記不清了。”
偵探將鍍鉻的傘柄輕靠在肩頭上，朝著警探拋去一聲同情的嘲弄。
“你真有這么天真？”
“我只是認為我能理解?！?br>
“哦！那太好了。恭喜你，干了八年的警探以后，居然還能保有這樣細心的共情？第一分局肯定很快就會提拔你的?；蛟S是考慮給你剖析員學(xué)校的培訓(xùn)資格？還是一個人權(quán)審查會委員的位置？就像我們二年級時的法學(xué)教授拉倫斯頓小姐一樣。你搞不好也會愛上無糖紅茶跟消化餅麥芽糖而多過彌漫在空氣中的鐵銹味。我想你一定也能同理他所說的：他覺得那本書在對他說話。我也常覺得啤酒在對我說話。你肯定也相信他會可憐到因為幾堆垃圾就不敢出門吧？醒醒，警探！他就是在有所隱瞞?！?br>
“你要知道，我不是在可憐他?！睅於鲝娬{(diào)。
“那是什么？”漢斯兩手一攤，仿佛對眼前之人的荒謬只能以譏諷來評價而感到惋惜，“我承認他有幾分古怪，或許還有點恐慌癥發(fā)作。但那不是浪潮。他不是‘浪潮之子’，只是個私生活有問題，無法控制自己，卻又熱衷于利用他人同情心的軟爛敗類。我們不該浪費太多的時間在他身上?！?br>
“我很意外，除了社交軟件，你居然也看新聞？”
“你的幽默感來得很不是時候，警探。順帶一提，你的幽默感很可悲?！?br>
“我們不知道浪潮實際會造成什么影響，也許是記憶，或者是人格的錯亂。我必須把這些可能性都給考慮進去。”
“那只是借口，你自己也知道。如果所有和浪潮有所接觸的人都會喪失神智，那么憑什么威廉·基德可以保持正常？他要是真的浪潮之子，我們一進門就會知道。這件事情確實很離奇，但我不認為有什么法則是會超脫常識與經(jīng)驗的?！睗h斯走向庫恩，直瞪著他的雙眼，“你到底在擔(dān)心什么？警探?！?br>
庫恩嘆了口氣。他別過頭，注視著騎樓外灰暗的天空。
“威廉·基德這種人不值得憐憫，無論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令警隊的八角星徽章蒙羞。但這件事情不只關(guān)系到他，還會牽涉到同僚，以及正在追緝的槍擊案。局里的情況已經(jīng)夠糟糕了，假如威廉·基德說的都是真的，那大隊長他可能就是──”庫恩頓了頓，一陣難忍的長嘆才在北海岸的冷雨中化作一縷白煙，“我還是很難相信大隊長會做出這種事?！?br>
漢斯瞥了一眼，不帶同情地說：“我可不為任何人做擔(dān)保?！?br>
“或許你不認識他，但大隊長并不是需要做出這種事的人。希爾瑞德巡警？雖然我們相處得并不久，可是他是個做事勤懇、自律，上進心強烈的──”
一抹白煙隨著話語消散在庫恩的嘴邊，久久未再燃起。漢斯收起他的視線，轉(zhuǎn)身與庫恩并肩而立。他掏弄著胸前的口袋抽出煙盒，為自己點了一支卷煙。
“抱歉，漢斯。我想我只是需要找出一個說詞?！睅於髟诨野咨臒熿F中開口，“動機、手法、機會──我希望一切有合理的解釋，而不是更容易的就接受一個人可以忽然就轉(zhuǎn)變成全然不同的模樣。”
“事情有時候就是這么單純，盡管省略了很多的細節(jié)?！?br>
“我可以這樣催眠自己，但我并不知道。我沒辦法說服自己。事實上，我對一切一無所知。你明白那種荒謬的感覺嗎？”庫恩抬頭，望向身旁打著傘，一派輕松的漢斯，“我們是北海岸巡警，應(yīng)該要知道問題的答案才對?！?br>
“我可不是，別算上我?！?br>
庫恩莞爾一笑。漢斯湊近濾嘴猛吸了一口，肺部辛辣的氣息刺激著他的腦袋。
“你知道嗎？或許你說得對?！?br>
“什么？”
“關(guān)于威廉·基德……你的看法或許是對的。但這并不是你該注意的部分?！睗h斯向雨中吐出一口濃烈的白霧，舒暢的感覺讓他放松了肩膀，“我會去追查威廉·基德這條線索，而你應(yīng)該去專心跟進局內(nèi)的狀況。事情鬧得這么大，第一分局應(yīng)該已經(jīng)組成聯(lián)合搜索隊了吧？”
庫恩點了點頭，說：“早上取消的那場行動，就是為了讓第一分局主導(dǎo)調(diào)查。這次牽涉到了八角星的雇員，上面很看重，甚至有一批技術(shù)人員直接進駐，還帶了第一區(qū)的全權(quán)授權(quán)過來?？磥硭麄兪莿诱娓竦牧??！?br>
“那你就更要加入他們。如果浪潮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第一分局就是來收拾善后的?！睗h斯用煙頭指了指庫恩，說：“你可以在他們勤勤懇懇地將北海岸打掃得一塵不染時，從他們滿出來的回收桶中找出你希望看見的骯臟內(nèi)幕。這是我這個局外人再怎么努力都辦不成的事情，而你呢？只需要克服一點小小的心理障礙?！?br>
“你也太夸張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睅於鞔魃厦弊?，伸手將帽緣切齊眉線。他稍微往屋檐外站了些，讓海風(fēng)刮擦著鼻頭的撕裂感刺激腦髓，掃去不久前因為情緒而混濁的思緒的余韻?！拔視撠?zé)跟進聯(lián)合搜查隊的近況。我們劃出的警戒線包含了兩百五十個街區(qū)，每小時可以清理八到十個。將鄰近的三個區(qū)域搜索完畢不會需要太多的時間。換句話說，他們不會在第五區(qū)停留太久?！?br>
“那你現(xiàn)在就該啟程了。”漢斯說：“我期待你的好消息?！?br>
“我也是，朋友?！?br>
沒有多余的留戀，庫恩拋下一句簡單的道別結(jié)束對話，就轉(zhuǎn)頭走進北海岸割裂天空的銳利斜雨之中。
————
漢斯一人站在路德維科五十五號外，胸口辛辣的悶沉讓他暫時忘卻了時間。他佇立在雨中目送庫恩離去，手掌的溫度漸漸蓋過了傘骨傳來的寒意，讓手中仿佛空無一物。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關(guān)于愧疚一類柔軟的情緒──他知道那不是，就算還有，也不會以這種形式表現(xiàn)出來。那是更加遠離人性，充滿著儀式感，比起內(nèi)疚，更接近于哀悼。是由衷地為這已經(jīng)發(fā)生，以及即將發(fā)生的一切，可既可悲又荒謬的命運，獻上的挽歌。
欺騙從沒令他這么難受過。
“開始多愁善感了？”
一個的聲音從旁竄出，細膩而嬌柔，但卻只帶給人一股冰冷與狡詰的寒意。
聲音的主人從小巷中探頭，卻只是盤踞在陰影之中，躲避那幾吋微弱的陽光。伴隨著塑膠雨衣摩擦的聲響，濕冷的空氣中散發(fā)著一股辣蒜的氣味，而那隨著一聲尖銳的嗝聲而忽然變得濃郁。
“你其實比自己想像得要善良哦。”
“你真該少吃那些東西?！睗h斯皺眉。
“有害健康？”
“有害觀瞻。你一邊打嗝一邊滿嘴蒜味的說話，還真是有教養(yǎng)，我敢打賭你的家族成員會為你現(xiàn)在的模樣感到驕傲。”
雪莉氣沖沖地從街角走出，朝漢斯踢了一地的積水。后者咒罵了一聲，但望著眼前用深色雨衣將自己包裹嚴實的少女，漢斯少見地選擇先將雪莉幼稚的挑釁擱置在一旁。
“你都聽到了？”
“嗯。”雪莉瞬間靜了下來，用指尖輕敲著被防水布包覆的太陽穴說：“我聽見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也許我真的知道些什么哦？”
“少廢話，你分明一開始就知道了?！?br>
“別急嘛，大偵探?！毖├虺瘽h斯吐了吐舌頭，但那對戴著綠色美瞳片的眼睛里卻沒有半分戲謔。少女的兩道白眉隨著思緒向眉心擠弄著，興奮感拉扯著她的嘴角上揚。帶著一點辣醬紅色的嘴唇，在開口前被柔軟的舌頭反復(fù)舔舐?！拔掖蟾胖滥銈兯^‘會說話的書’是什么玩意，可是我得親眼見見實物才行，否則我沒辦法具體地指出你或著你的雇主該去找誰算賬──”
“你不如坦承一點說，想看我們窮忙來取樂，那至少我還會對你有幾分尊重。”
“就說別急，你好好聽人把話說完嘛！”
一記濕漉漉的正拳捶打在偵探的后腰上。她氣沖沖地收起拳頭，褪下雨衣濕黏的兜帽。及肩的白色短發(fā)隨著一縷微溫的氣息坦露在空氣中，化作一片近乎不可見的微弱白霧。
“我只是說還有事情需要確認，可沒說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樣也顯得我太蠢了?！毖├蛭嬷旌袅藥卓跉?，像是倉鼠那般猛搓著雙手，“你們在找那個逃跑的見習(xí)巡警？雖然我還沒辦法說那本書是什么，但至少我知道該去哪里找人?！?br>
“你真的知道？”
“別急著謝我，大偵探。”雪莉得意地輕哼。
“不，我只是想逼你說得更具體一點，看你到什么時候才編不下去?！?br>
“你這個人真是──我現(xiàn)在很認真的！”雪莉沒好氣地用手肘頂了一下，但身旁披著長大衣的男人卻是紋絲不動，“你們真的該好好聽一聽別人到底都說了些什么?！?br>
“比方說呢？哦？我都忘了，有一本會說話的書。還真是不得了?！睗h斯問道，那故作誠懇的語氣引來了雪莉的一陣白眼。
然而，雪莉少見地沒有深究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氣，失焦而空洞的雙眼凝視著雨景，好似追隨著每一滴拉成細線的雨珠而顫動著，朝寒冷的天空吟誦。
“Dtadta,warangeenasi qhwadtats’I ni habpunagkisi.”
少女開口。在紊亂之中，帶有一絲混濁古音的腔調(diào)緊接著從她潤紅的雙唇中流出，其中夾雜著短促的吸氣音，像是經(jīng)歷了一陣摸不著腦袋的天旋地轉(zhuǎn)，哀傷、悔恨，卻又充滿虔敬，最終隨著海風(fēng)化作塵埃。
漢斯愣了愣。
“你說什么？”
“Habpu-nxosi tl’esee hagasats’igki Ihawegkaatchee──哦，對不起，你聽不懂，對吧？哈哈。”
“我在問你剛才說的那段話是什么意思？”
“別氣餒，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東西。但話說回來，你聽不懂的話反倒是好事，這說明你的腦袋很──絕緣？哎呀！別擔(dān)心，這不是什么危險的東西。事實上，這是一篇懺悔的祈禱文哦。”
“晚點再跟你算賬，但你跟我說這些到底有什么用意？”
雪莉眨了眨眼睛。
“浪潮在呼喚我們。”
“所以？”
“你聽見瘋狂的話語，就覺得他們是瘋子，就像你觀察這個世界所用的諸多偏見。但你有沒有換個角度思考過：這可能是來自一個瘋子的具體指示？瘋子所見到的東西與我們到底有什么不同？差別是不是在于你不愿意去了解？”
“在于它來自一個瘋子?！睗h斯強調(diào)。
“是的，當(dāng)然了！但這究竟是一個瘋子在言語？還是一個普通人正在嘗試抓住瘋狂的輪廓？盡管這兩者在問題的本質(zhì)上有所差別，但結(jié)果上沒有什么不同。除非你一開始就知道答案。就像雜湊函數(shù)。我想你很清楚原因。你之所以不告訴我們的警探朋友你一早就發(fā)現(xiàn)的事情，也是出于同樣的理由？如果那是你的理由，那么那也是我的。”
雪莉抿起嘴唇，舔舐著唇間縫隙間余下的咸辣氣味。少女將身體貼近偵探，兩手柔軟地輕搭著對方的肩頭，沿著鎖骨與上胸緩緩滑落。雪莉?qū)⑹滞Ｔ趥商叫厍埃瑢⒈穷^埋入其中，深吸了一口氣，隨后視線向上一提，望向偵探的雙眼在昏暗的陰雨中閃爍著的光彩。
那是毫不掩飾的欲望，是關(guān)于雪莉·謝利森真正面目的展現(xiàn)。漢斯一直很清楚，只是他必須在那瘋狂的深淵之外才能保有自己的日常。
“我可以幫你找到希爾瑞德巡警，幫你回收那本書。但同樣你也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不行?！睗h斯斬釘截鐵地回答。
雪莉的嘴角向下一拉。“我沒有要對你的朋友出手，好嗎？”少女沒好氣地說：“我是在說：你到時候必須要給我保護自己的許可?！?br>
“保護？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根本不需要被保護?！?br>
“誒喲，誰知道到時候會發(fā)生什么事？拜托嘛！我會再告訴你一個秘密的，是關(guān)于你那老實得像顆石頭的好朋友，你一定會有興趣的，好不好嘛？拜托啦？拜托拜托拜托拜托──”
漢斯仰頭嘆了口氣。
“反正不管怎樣拒絕，你還是會強迫我同意?！?br>
“好耶！”雪莉撐著漢斯的肩膀跳了起來，飛快的在偵探臉上烙下了一個吻，同時讓雨衣濺起了一大片水花。漢斯沒有表現(xiàn)出厭惡或抗拒，只是扭頭望向街道的另一頭，注視著盡頭稀疏蠕動的人群。
“言歸正傳?！睗h斯將雪莉從胸前推開，“我們要找的巡警呢？”
仿佛在斥責(zé)漢斯的掃興般，雪莉朝斜上方翻了個白眼。她用手指了指漢斯的腳邊，用腳尖踏了踏。在浸濕的長靴邊緣，那里有著一枚斑駁銹蝕的八角星。
漢斯不可置信地望向少女。
“我有時候真希望你是在開玩笑……”
第6章 我有時候真希望你是在開玩笑 試讀章節(jié)
漢斯漫不經(jīng)心地踢開了路德維科五十五號搖搖欲墜的公寓門，幾片剝落的油漆隨著鉸鏈摩擦的尖響，落到大衣的衣?上，在濕淋淋的雨水中變得富有黏性。漢斯狠狠瞪著那塊鮮艷的碎油漆半晌，最終還是決定繼續(xù)向前繼續(xù)走去。他踏到了深色的人行道磚石上，用鞋跟擰了擰那一排水井蓋上，模糊斑駁的八角星輪廓。
“他說他……不記得了？”庫恩喃喃自語道。
漢斯在雨中將傘撐起，震散的水滴在海風(fēng)中蕩起一陣霧花。
“你不會真的相信，他的那番鬼話吧？”漢斯回頭向身后同樣披著一席長大衣，因陷于沉思而慢了幾步的北海岸警探，拋出了質(zhì)疑。
“但他說他已經(jīng)不記得了?！?br>
“請容我更正一下，警探，他說的是他‘什么也不知道’?！睗h斯的微笑下壓抑著心中的怒火，他的雙眼像是草木灰堆間的余燼，在海風(fēng)的吹撫下隱隱有著再燃之勢，“他堅持自己對如何獲得那本書沒有任何記憶，包括三天前，在地鐵站的任何事情。盡管我們可以提供影片做為證據(jù)。但這種說詞你耳熟嗎？警探。至少我經(jīng)常會在清晨后酒吧外的巷子口聽見?！?br>
“那么相信你也同意，威廉·基德說的雖然不是實話，但也不是在說謊。他只是記不清了。”
偵探將鍍鉻的傘柄輕靠在肩頭上，朝著警探拋去一聲同情的嘲弄。
“你真有這么天真？”
“我只是認為我能理解?！?br>
“哦！那太好了。恭喜你，干了八年的警探以后，居然還能保有這樣細心的共情？第一分局肯定很快就會提拔你的?；蛟S是考慮給你剖析員學(xué)校的培訓(xùn)資格？還是一個人權(quán)審查會委員的位置？就像我們二年級時的法學(xué)教授拉倫斯頓小姐一樣。你搞不好也會愛上無糖紅茶跟消化餅麥芽糖而多過彌漫在空氣中的鐵銹味。我想你一定也能同理他所說的：他覺得那本書在對他說話。我也常覺得啤酒在對我說話。你肯定也相信他會可憐到因為幾堆垃圾就不敢出門吧？醒醒，警探！他就是在有所隱瞞?！?br>
“你要知道，我不是在可憐他?！睅於鲝娬{(diào)。
“那是什么？”漢斯兩手一攤，仿佛對眼前之人的荒謬只能以譏諷來評價而感到惋惜，“我承認他有幾分古怪，或許還有點恐慌癥發(fā)作。但那不是浪潮。他不是‘浪潮之子’，只是個私生活有問題，無法控制自己，卻又熱衷于利用他人同情心的軟爛敗類。我們不該浪費太多的時間在他身上?！?br>
“我很意外，除了社交軟件，你居然也看新聞？”
“你的幽默感來得很不是時候，警探。順帶一提，你的幽默感很可悲?！?br>
“我們不知道浪潮實際會造成什么影響，也許是記憶，或者是人格的錯亂。我必須把這些可能性都給考慮進去。”
“那只是借口，你自己也知道。如果所有和浪潮有所接觸的人都會喪失神智，那么憑什么威廉·基德可以保持正常？他要是真的浪潮之子，我們一進門就會知道。這件事情確實很離奇，但我不認為有什么法則是會超脫常識與經(jīng)驗的?！睗h斯走向庫恩，直瞪著他的雙眼，“你到底在擔(dān)心什么？警探?！?br>
庫恩嘆了口氣。他別過頭，注視著騎樓外灰暗的天空。
“威廉·基德這種人不值得憐憫，無論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令警隊的八角星徽章蒙羞。但這件事情不只關(guān)系到他，還會牽涉到同僚，以及正在追緝的槍擊案。局里的情況已經(jīng)夠糟糕了，假如威廉·基德說的都是真的，那大隊長他可能就是──”庫恩頓了頓，一陣難忍的長嘆才在北海岸的冷雨中化作一縷白煙，“我還是很難相信大隊長會做出這種事?！?br>
漢斯瞥了一眼，不帶同情地說：“我可不為任何人做擔(dān)保?！?br>
“或許你不認識他，但大隊長并不是需要做出這種事的人。希爾瑞德巡警？雖然我們相處得并不久，可是他是個做事勤懇、自律，上進心強烈的──”
一抹白煙隨著話語消散在庫恩的嘴邊，久久未再燃起。漢斯收起他的視線，轉(zhuǎn)身與庫恩并肩而立。他掏弄著胸前的口袋抽出煙盒，為自己點了一支卷煙。
“抱歉，漢斯。我想我只是需要找出一個說詞?！睅於髟诨野咨臒熿F中開口，“動機、手法、機會──我希望一切有合理的解釋，而不是更容易的就接受一個人可以忽然就轉(zhuǎn)變成全然不同的模樣。”
“事情有時候就是這么單純，盡管省略了很多的細節(jié)?！?br>
“我可以這樣催眠自己，但我并不知道。我沒辦法說服自己。事實上，我對一切一無所知。你明白那種荒謬的感覺嗎？”庫恩抬頭，望向身旁打著傘，一派輕松的漢斯，“我們是北海岸巡警，應(yīng)該要知道問題的答案才對?！?br>
“我可不是，別算上我?！?br>
庫恩莞爾一笑。漢斯湊近濾嘴猛吸了一口，肺部辛辣的氣息刺激著他的腦袋。
“你知道嗎？或許你說得對?！?br>
“什么？”
“關(guān)于威廉·基德……你的看法或許是對的。但這并不是你該注意的部分?！睗h斯向雨中吐出一口濃烈的白霧，舒暢的感覺讓他放松了肩膀，“我會去追查威廉·基德這條線索，而你應(yīng)該去專心跟進局內(nèi)的狀況。事情鬧得這么大，第一分局應(yīng)該已經(jīng)組成聯(lián)合搜索隊了吧？”
庫恩點了點頭，說：“早上取消的那場行動，就是為了讓第一分局主導(dǎo)調(diào)查。這次牽涉到了八角星的雇員，上面很看重，甚至有一批技術(shù)人員直接進駐，還帶了第一區(qū)的全權(quán)授權(quán)過來?？磥硭麄兪莿诱娓竦牧??！?br>
“那你就更要加入他們。如果浪潮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第一分局就是來收拾善后的?！睗h斯用煙頭指了指庫恩，說：“你可以在他們勤勤懇懇地將北海岸打掃得一塵不染時，從他們滿出來的回收桶中找出你希望看見的骯臟內(nèi)幕。這是我這個局外人再怎么努力都辦不成的事情，而你呢？只需要克服一點小小的心理障礙?！?br>
“你也太夸張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睅於鞔魃厦弊?，伸手將帽緣切齊眉線。他稍微往屋檐外站了些，讓海風(fēng)刮擦著鼻頭的撕裂感刺激腦髓，掃去不久前因為情緒而混濁的思緒的余韻?！拔視撠?zé)跟進聯(lián)合搜查隊的近況。我們劃出的警戒線包含了兩百五十個街區(qū)，每小時可以清理八到十個。將鄰近的三個區(qū)域搜索完畢不會需要太多的時間。換句話說，他們不會在第五區(qū)停留太久?！?br>
“那你現(xiàn)在就該啟程了。”漢斯說：“我期待你的好消息?！?br>
“我也是，朋友?！?br>
沒有多余的留戀，庫恩拋下一句簡單的道別結(jié)束對話，就轉(zhuǎn)頭走進北海岸割裂天空的銳利斜雨之中。
————
漢斯一人站在路德維科五十五號外，胸口辛辣的悶沉讓他暫時忘卻了時間。他佇立在雨中目送庫恩離去，手掌的溫度漸漸蓋過了傘骨傳來的寒意，讓手中仿佛空無一物。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關(guān)于愧疚一類柔軟的情緒──他知道那不是，就算還有，也不會以這種形式表現(xiàn)出來。那是更加遠離人性，充滿著儀式感，比起內(nèi)疚，更接近于哀悼。是由衷地為這已經(jīng)發(fā)生，以及即將發(fā)生的一切，可既可悲又荒謬的命運，獻上的挽歌。
欺騙從沒令他這么難受過。
“開始多愁善感了？”
一個的聲音從旁竄出，細膩而嬌柔，但卻只帶給人一股冰冷與狡詰的寒意。
聲音的主人從小巷中探頭，卻只是盤踞在陰影之中，躲避那幾吋微弱的陽光。伴隨著塑膠雨衣摩擦的聲響，濕冷的空氣中散發(fā)著一股辣蒜的氣味，而那隨著一聲尖銳的嗝聲而忽然變得濃郁。
“你其實比自己想像得要善良哦。”
“你真該少吃那些東西?！睗h斯皺眉。
“有害健康？”
“有害觀瞻。你一邊打嗝一邊滿嘴蒜味的說話，還真是有教養(yǎng)，我敢打賭你的家族成員會為你現(xiàn)在的模樣感到驕傲。”
雪莉氣沖沖地從街角走出，朝漢斯踢了一地的積水。后者咒罵了一聲，但望著眼前用深色雨衣將自己包裹嚴實的少女，漢斯少見地選擇先將雪莉幼稚的挑釁擱置在一旁。
“你都聽到了？”
“嗯。”雪莉瞬間靜了下來，用指尖輕敲著被防水布包覆的太陽穴說：“我聽見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也許我真的知道些什么哦？”
“少廢話，你分明一開始就知道了?！?br>
“別急嘛，大偵探?！毖├虺瘽h斯吐了吐舌頭，但那對戴著綠色美瞳片的眼睛里卻沒有半分戲謔。少女的兩道白眉隨著思緒向眉心擠弄著，興奮感拉扯著她的嘴角上揚。帶著一點辣醬紅色的嘴唇，在開口前被柔軟的舌頭反復(fù)舔舐?！拔掖蟾胖滥銈兯^‘會說話的書’是什么玩意，可是我得親眼見見實物才行，否則我沒辦法具體地指出你或著你的雇主該去找誰算賬──”
“你不如坦承一點說，想看我們窮忙來取樂，那至少我還會對你有幾分尊重。”
“就說別急，你好好聽人把話說完嘛！”
一記濕漉漉的正拳捶打在偵探的后腰上。她氣沖沖地收起拳頭，褪下雨衣濕黏的兜帽。及肩的白色短發(fā)隨著一縷微溫的氣息坦露在空氣中，化作一片近乎不可見的微弱白霧。
“我只是說還有事情需要確認，可沒說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樣也顯得我太蠢了?！毖├蛭嬷旌袅藥卓跉?，像是倉鼠那般猛搓著雙手，“你們在找那個逃跑的見習(xí)巡警？雖然我還沒辦法說那本書是什么，但至少我知道該去哪里找人?！?br>
“你真的知道？”
“別急著謝我，大偵探。”雪莉得意地輕哼。
“不，我只是想逼你說得更具體一點，看你到什么時候才編不下去?！?br>
“你這個人真是──我現(xiàn)在很認真的！”雪莉沒好氣地用手肘頂了一下，但身旁披著長大衣的男人卻是紋絲不動，“你們真的該好好聽一聽別人到底都說了些什么?！?br>
“比方說呢？哦？我都忘了，有一本會說話的書。還真是不得了?！睗h斯問道，那故作誠懇的語氣引來了雪莉的一陣白眼。
然而，雪莉少見地沒有深究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氣，失焦而空洞的雙眼凝視著雨景，好似追隨著每一滴拉成細線的雨珠而顫動著，朝寒冷的天空吟誦。
“Dtadta,warangeenasi qhwadtats’I ni habpunagkisi.”
少女開口。在紊亂之中，帶有一絲混濁古音的腔調(diào)緊接著從她潤紅的雙唇中流出，其中夾雜著短促的吸氣音，像是經(jīng)歷了一陣摸不著腦袋的天旋地轉(zhuǎn)，哀傷、悔恨，卻又充滿虔敬，最終隨著海風(fēng)化作塵埃。
漢斯愣了愣。
“你說什么？”
“Habpu-nxosi tl’esee hagasats’igki Ihawegkaatchee──哦，對不起，你聽不懂，對吧？哈哈。”
“我在問你剛才說的那段話是什么意思？”
“別氣餒，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東西。但話說回來，你聽不懂的話反倒是好事，這說明你的腦袋很──絕緣？哎呀！別擔(dān)心，這不是什么危險的東西。事實上，這是一篇懺悔的祈禱文哦。”
“晚點再跟你算賬，但你跟我說這些到底有什么用意？”
雪莉眨了眨眼睛。
“浪潮在呼喚我們。”
“所以？”
“你聽見瘋狂的話語，就覺得他們是瘋子，就像你觀察這個世界所用的諸多偏見。但你有沒有換個角度思考過：這可能是來自一個瘋子的具體指示？瘋子所見到的東西與我們到底有什么不同？差別是不是在于你不愿意去了解？”
“在于它來自一個瘋子?！睗h斯強調(diào)。
“是的，當(dāng)然了！但這究竟是一個瘋子在言語？還是一個普通人正在嘗試抓住瘋狂的輪廓？盡管這兩者在問題的本質(zhì)上有所差別，但結(jié)果上沒有什么不同。除非你一開始就知道答案。就像雜湊函數(shù)。我想你很清楚原因。你之所以不告訴我們的警探朋友你一早就發(fā)現(xiàn)的事情，也是出于同樣的理由？如果那是你的理由，那么那也是我的。”
雪莉抿起嘴唇，舔舐著唇間縫隙間余下的咸辣氣味。少女將身體貼近偵探，兩手柔軟地輕搭著對方的肩頭，沿著鎖骨與上胸緩緩滑落。雪莉?qū)⑹滞Ｔ趥商叫厍埃瑢⒈穷^埋入其中，深吸了一口氣，隨后視線向上一提，望向偵探的雙眼在昏暗的陰雨中閃爍著的光彩。
那是毫不掩飾的欲望，是關(guān)于雪莉·謝利森真正面目的展現(xiàn)。漢斯一直很清楚，只是他必須在那瘋狂的深淵之外才能保有自己的日常。
“我可以幫你找到希爾瑞德巡警，幫你回收那本書。但同樣你也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不行?！睗h斯斬釘截鐵地回答。
雪莉的嘴角向下一拉。“我沒有要對你的朋友出手，好嗎？”少女沒好氣地說：“我是在說：你到時候必須要給我保護自己的許可?！?br>
“保護？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根本不需要被保護?！?br>
“誒喲，誰知道到時候會發(fā)生什么事？拜托嘛！我會再告訴你一個秘密的，是關(guān)于你那老實得像顆石頭的好朋友，你一定會有興趣的，好不好嘛？拜托啦？拜托拜托拜托拜托──”
漢斯仰頭嘆了口氣。
“反正不管怎樣拒絕，你還是會強迫我同意?！?br>
“好耶！”雪莉撐著漢斯的肩膀跳了起來，飛快的在偵探臉上烙下了一個吻，同時讓雨衣濺起了一大片水花。漢斯沒有表現(xiàn)出厭惡或抗拒，只是扭頭望向街道的另一頭，注視著盡頭稀疏蠕動的人群。
“言歸正傳?！睗h斯將雪莉從胸前推開，“我們要找的巡警呢？”
仿佛在斥責(zé)漢斯的掃興般，雪莉朝斜上方翻了個白眼。她用手指了指漢斯的腳邊，用腳尖踏了踏。在浸濕的長靴邊緣，那里有著一枚斑駁銹蝕的八角星。
漢斯不可置信地望向少女。
“我有時候真希望你是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