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非良人 試讀章節(jié)

縫合好后，荔逴輕輕給那老翁身上蓋上白棉布，交代這老嫗：“要用水給他擦擦嘴，藥效過去了會感覺劇痛，按時把藥丸用溫水化開，給高老伯服下，五日便可好轉(zhuǎn)，2個月后才能慢慢下床活動，藥膏要每天用酒清潔傷口后再涂抹?！苯淮淖凶屑?xì)細(xì)。老嫗剛要跪下，被荔逴一把拉住。

“收了您的好處，治好病人就是我該做的，不必客氣。不再像之前那般奔波，便不會再犯，否則別說這腿，就是這命我也是保不住的。已經(jīng)宵禁，我冒著不能活的風(fēng)險趕了來，今晚恐怕不能再冒風(fēng)險出去了，我自小運氣不好，怕是好事一天不會發(fā)生兩次，我想您能明白，請您收留我一晚可好？”荔逴一邊說一邊抬眼指了指闖進(jìn)來的少年將軍，順勢摘下了遮口鼻的帕子。

“是，褚……”老嫗正要出去收拾屋子給她，聽到荔逴脖子上項圈上的鈴鐺聲，收了聲，被厲覃嵐給攔了下來。

“少將軍不走，看著不像是要抓我伏法，應(yīng)該也不是因著宵禁吧？”荔逴收拾著自己的藥箱。

“女公子不必住這里，我自會帶你出去送你回家。”厲覃嵐說著吹滅了蠟燭，走到院子里站定等她。

厲覃嵐接過荔逴的藥箱，那箱子并不輕。

“既然你不抓我，又幫忙舉著燭火，想必是位心懷百姓的好將軍，將軍有事便請直說！”荔逴走到院子中抻著懶腰，站在厲覃嵐一丈遠(yuǎn)的地方，抬頭看著月亮，清冷清冷的，九月夜晚這涼風(fēng)，吹在身上沁涼舒爽，一下讓人醒過神來。

厲覃嵐看她在看月，也看了一眼，又轉(zhuǎn)過身來忍不住問她：“女公子如何知道我是將軍？“厲覃嵐一開始就疑惑，一個小女娘如何就輕易猜中了自己的身份？明明自己只是平常衣裝，連個配飾都沒有戴，官靴還特地?fù)Q了。剛剛覺得她堅毅果敢，脾性沉穩(wěn)，這會兒想來，來救高掌柜的人，怕不是四風(fēng)堂的醫(yī)師。

“你身上有甜腥味，即使身上沒帶武器那味道也夾著凜冽的殺氣，與生病之人的膿血味并不一樣。“程荔逴打了個冷顫，并不惦著看威武俊俏的少年將軍。

“那老翁傷得不輕，女公子好手段！連醫(yī)館都不收治的人，你竟敢冒著被當(dāng)成細(xì)作的風(fēng)險為他治療。”

“學(xué)過一些，總有一些事是必須承擔(dān)的，很值得試上一試。我不是細(xì)作，不是高掌柜同伙，將軍可敢信我？”

厲覃嵐側(cè)身推開院門，引荔逴走到了凄清的街上。

“女公子既看得出我是將軍，又趁宵禁冒險救人沒被發(fā)現(xiàn)，我明日遣人去芝林醫(yī)館一問，便知有沒有把柄在手，想必你冒如此風(fēng)險，定是仁心仁術(shù)、有勇有謀?！?/p>

“這不是被你逮著了？他們確實沒有去芝林醫(yī)館，把柄你有了?！?/p>

“在下中護(hù)軍厲覃嵐，有一事相求！”

“幫你做事嘛，可以，有銀子就行！”

兩人看向?qū)Ψ?，這是厲覃嵐第一次看清她的正臉，眼神哀傷又堅定，盛著漫天星月。

厲覃嵐有些驚訝，她竟然不問是什么事就答應(yīng)了，并不知其中艱難，如此沒有防備，“女公子不問問是何事相求？”

“難道是能被你賣了不成？總不至于是被送給叛軍吧？”

“若是呢?”

“那酬勞自然也要更豐厚些。你須知，如我這般仁心仁術(shù)、有勇有謀的小女娘，可不是你大半夜隨便踹開一家門就能找到的，能幫將軍達(dá)成所愿辦成大事的，多些報酬你不算虧。將軍暨知道高掌柜家，那所查之事也定是維護(hù)百姓的事，我可以幫你。”

“你知道我要你做什么？”

“這城里告示一張接一張，最值錢的送進(jìn)叛軍窩里的事情，大概就是要救程將軍吧？聽說是被百姓刺傷被俘的。對無知百姓而言，自己的命、親人的命自然比別人的命重要，比自己命更重要的，只有他們愿意相信的不可撼動又能救贖他們的信念而已！”

“那對于女公子來說，什么是比你性命更重要的信念，竟愿如此幫我？”

荔逴想：這相遇竟然比自己想的早了兩日，厲覃嵐白白自己找上門來。

荔逴眼神蒙上薄霧，“我程荔逴，若能與將軍并肩，抱上你的大腿，發(fā)了大財，便能得償所愿，心愿順?biāo)?，安享太平盛世?！?/p>

再次對視的瞬間，厲覃嵐看見了程荔逴眼中的悲傷與強(qiáng)撐的笑容，剛剛那老嫗稱她褚姓，名字也是假的，但他就是忍不住信她。

他忍了忍心里的激動，“程娘子收收心，事情辦妥自有重謝，其他便不必多想!”

程荔逴看到他一本正經(jīng)，倒是被逗笑了。

“你，這些年過的好不好？”

“將軍這話問的好沒來由?！背汤筮O有些驚訝，是不是自己說的太過明顯了？現(xiàn)在還不是相認(rèn)的好時候。

“確實唐突了，可，我還是想知道?！?/p>

“恐怕比你要好些?！?/p>

“我？謀逆大罪，我不但沒有被定罪牽連，還被帶回慶國公府照養(yǎng)得極好，如今這般年紀(jì)就有了官職，還不夠好嗎？”

“從小我父親就教我醫(yī)術(shù)，每次都被我母親說我們要燒房子……我是在父母身邊嬉鬧長大的。各人想要的好日子不盡相同罷了，我已經(jīng)有我想要的。將軍你呢？你說的，是你想要的嗎？”

厲覃嵐低頭沉默，他心想：程荔逴說自己在父母身邊長大，看她和高楚歆如此不同，像程仲霖和自己，她說的可能不假。而褚國舅夫婦在十年前就找到了尸身，若只在孩童時學(xué)醫(yī)，定不會有現(xiàn)在的手段。

半晌才說：“世人不懂珍惜已有的，而我……我想要個真相，但是求而不得。在汴京，人人知我身世，表面處處優(yōu)待，實則……我在女娘們心里、官眷心中，實非良配。身處戰(zhàn)事，便是沒有以后，我剛剛說的，不是刻意撩撥，程娘子莫要誤會?！?/p>

“我知道，不必憂心這個?！?/p>

他不想再深說，開始給程荔逴講明日的行動安排，程荔逴靜靜地聽著。

走到新安客棧門前時，厲覃嵐已經(jīng)將明日的計劃說得明白。

“我明天假扮你的未婚妻，那名字呢？萬一問起怎么說？”

“就用你的名字吧，我是說程荔逴，反正沒人見過。程家二兄的妹妹，倒是與你同姓，叫起來也不容易出錯。”

“那真的未婚妻呢？不會氣你另娶他人，跑出來攪局吧？”

“找了十六年了，也沒有找見！今天倒是找著了個假的……”他盯著程荔逴，“已經(jīng)讓程家二兄安頓了！她不知道明天的計劃，自然不會讓她出現(xiàn)。”

程荔逴舒了口氣，剛剛還以為厲覃嵐在說她。“那我明天束好頭發(fā)，等你來迎娶我。將軍早點回去休息。”

厲覃嵐心波微顫，“還不是迎娶，是救人！”

“當(dāng)然是救人?！背汤筮O頭也不回進(jìn)了客棧。

“女醫(yī)仙怎么回來的這般晚？城里宵禁了，外面不安全，還是要早點回來的好！今天晚上真是不太平，好些被拐的小女娘還有官軍送來的人都住進(jìn)店里了，亂糟糟的?！钡晷《鰜恚吹絽栺麔柜R上收了聲，護(hù)著程荔逴往里走。

“官軍送來的人？什么人？”

“一位好看的小女娘，叫高楚歆，那將軍給了好些銀子，讓好生供著，在北廂房住下了?！?/p>

“幫我準(zhǔn)備紙筆，送到我房間，我去看看她?！崩筮O遞給店小二一撮散錢。

荔逴叩響了北廂房的房門，開門的小女娘看著跟自己差不多年紀(jì)，嬌巧天真，比自己矮了半頭，正瞪著澄澈的大眼睛歪頭瞥著她。這就是厲將軍說的假未婚妻了。

“高娘子，冒昧打擾了，我今晚聽說程將軍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褚娘子，可是女公子您?。俊?/p>

“程將軍？是我是我，聽阿姊這般說，是知道些什么？”

“太好了，褚娘子，終于找到你了！”荔逴撲通一聲跪下，“程老將軍對我祖上有恩，這么些年就盼著您能與褚國舅和程大娘子平安歸來，與那中護(hù)軍厲覃嵐將軍喜結(jié)連理，不用再受苦了。”

“阿姊竟是家里熟人，阿姊怎么稱呼？快來坐下，與我細(xì)說！”高楚歆看眼前人竟落下淚來，情真意切，已經(jīng)信了五分。

“我明日就要離開昭化城了，我把我知道的都說與你聽，再將重要的記在紙上，明早給你送來！”

“我，我不識字。”

“那便找信得過的人讀與你聽?！?/p>

“多謝阿姊！阿姊怎么稱呼？”

“受不起女公子這句阿姊，我叫程荔逴，丙寅年正月十二的生辰?！?/p>

“這么巧，我也是丙寅年出生的，正月初一，倒是要叫聲妹妹了?！?/p>

“元日，真是普天同慶的好日子！聽我父親說，程大娘子是慶國公家唯一的女兒，三輩里就這么一個女公子，很是受寵，而褚國舅是相府唯一的嫡子，身份甚是尊貴?！?/p>

“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一家是從北面來的，后面父親母親都去逝了，他們不曾跟我說這些過往?！?/p>

“女公子受苦了，現(xiàn)在既然找到你了，艱難的日子也就過去了?！?/p>

“妹妹再跟我說說。”

“好！我知道的都與你說?！?/p>

程荔逴回到房間，寫了兩封信，一封是她答應(yīng)要給高楚歆的，用紙皮封好。

另一封字?jǐn)?shù)就少多了，只寫了“念往昔品金桂甜荔，觀遠(yuǎn)山感風(fēng)雨路逴”，折成花朵，連著脖子上的玉佩裝進(jìn)了一個匣子，那匣子四四方方，四個側(cè)面都有兩尖角的榫卯勾連，任你上下左右是開不了的。

“這些應(yīng)該夠了，娘親，爹爹，我們要一起回汴京了，你們高興嗎？害你們的人，我一定會找出來，讓他們在你們面前下跪謝罪，再去地獄錘煉。”

她把東西交給店小二，紙封明早送去給高楚歆，匣子送去官運驛站，往汴京慶國公府。

程仲霖在城里的客棧把高楚歆安頓好，回到營中就告知了四叔父：“四叔父，明天一早您就去新安客棧瞧瞧，我今天看見一小女娘，想給老太君看看，你先幫忙把把關(guān)，畢竟我已經(jīng)不記得姑母的樣子了。你要是看著有些像姑母，就等大軍回都城復(fù)命時一起帶回去給祖父和曾祖母瞧瞧。”

“行，明天我去看看！怎么遇到的這小女娘？別又是空歡喜！”

“在哪遇見的你就別管了，反正，明天一早，早看早安心！”

“那冠霏呢？怎么辦？我不去救人，大兄還不把我踢出家門？”程家四叔父并不知道這幾個臭小子謀劃了明天一早出城搶人。

“大兄的安危，自然有六妹婿操著心，要是六妹妹沒給找著，你怎么向他交代?。可夏膬赫覀€新婦給他呀？”

“對，對，對，第一次見面，還是收拾得利落一些?！背趟氖遄灶欁曰貛ぶ泄魏邮皳v自己去了。

程四叔一早就離了營去客棧，厲覃嵐看他走后，才帶著一行人離了營，除了程家四叔父，這營里誰也管不了他。他們?nèi)ト×怂膫€大箱，看著很像那么回事，還在路上接了程荔逴，程仲霖和幾位副將初見荔逴，嚇了一跳，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程娘子上了馬車坐定了，視線才移開。

“好你個厲覃嵐，長本事了呀？汴京那些小女娘總喜歡圍著你轉(zhuǎn)也就算了，我就走開那么一會兒，你大半夜在哪拐了個如此俏麗的小美人兒假裝自己新婦？”

“不是新婦，是你妹妹。路上順手撿的，又愿意冒險，又有治病救人的真本事，是冠霏大兄的福氣吧?！?/p>

“這便宜讓你給占了，早知道應(yīng)該我自己去當(dāng)這新郎官兒啊?！?/p>

“你沒這福氣！”

“你說多少年了找不到，這時機(jī)一天找到倆！”

“兩個都不是你家小六。”

“你又知道不是？”

大家在半路停了車馬，換了喜服。

“程娘子，你換好喜服了嗎？”厲覃嵐站在車下，小心翼翼地問。

“我換好了，有個釵，太長了，我怎么也插不進(jìn)去……”聽著像是使了蠻力了。

“我來幫你！我來幫你！”厲覃嵐和程仲霖同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