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暴曬下的工地。
攪拌機的聲音震耳欲聾,我正在角落麻木的攪拌著水泥。
我的嘴唇干裂,胳膊像是斷了一樣疼痛。這些活果然不是一個女人能干的,可是不干,可能明天我就要餓肚子了,只能要咬著牙支撐著。
突然,我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了地上,我聽到了耳邊有人在喊著,讓我醒過來,可是我覺得很舒服,根本不愿意回答,我終于得到解脫了……
“巧兒,你醒醒啊?!?/p>
不知道過了多久,又是一陣輕聲的呼喚聲響在耳邊,我終于睜開眼睛。
我的身下是破舊的糜子炕席,破舊的紅花格子被子。對面的墻壁邊上放著兩口陳舊紅木箱子,那是以前放被褥的地方,我震驚的長大了嘴巴,這是再熟悉不過的老家!
是誰帶我回來的?
母親和二哥是絕對不會管我的,難道是大哥知道了我的處境,把我接回來嗎了?不,大哥已經(jīng)去世了,沒有人會管我的……
我先是一愣,然后低頭看到我已經(jīng)重新變得柔滑白皙的手,又抓過了黑黝黝的大辮子,激動的渾身發(fā)抖。
我在做夢嗎?我回到了我的十九歲???
“巧兒,怎么樣,你好點了嗎?”我大哥進來了,他正彎著頭,一臉關(guān)切的看著我。
他穿著破舊爛的襯衫藍色褲子,高高的個子,黑亮的皮膚,一臉的忠厚相,他也是回到了年輕時候的模樣。
他繼續(xù)輕聲的安慰我:“我?guī)湍惆涯抢切墓贩蔚臇|西打了一頓,咱們以后和他們家一刀兩斷!這事兒咱們也別提了,下去吃飯,都餓了兩天了,為了那樣的人不值得!”
我激動的說不出來,我記得那一年,也正是我被杜成退婚的時候。
當時我正餓著肚子坐在他家的院子里搓著苞米,又累又餓,胳膊都要抬不起來了,眼前的一片金黃晃得我有些發(fā)暈。
杜成是我的未婚夫,已經(jīng)在外參軍三年了。
臨走之前他曾經(jīng)告訴我,他的爹媽對我不是很滿意,讓我在他家好好表現(xiàn),于是這三年來我一直在拼死拼活的干活。插秧除草,養(yǎng)豬養(yǎng)鴨,甚至洗衣服挑水,幾乎所有的體力活都是我在干。再苦再累我都愿意,只要他能和我結(jié)婚,過和和美美的日子就好。
他家的大鐵門突然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媽!我回來了,還有,這就是我信里面寫的袁芳!”他沖著我的方向走過來,原來是把我當成他媽了。
我站起身來,看著我朝思暮想的杜成和一個穿著白襯衫紅裙子的年輕女人站在一起。
杜成見到是我,頓時臉色蒼白,臉上全都是尷尬和驚恐,他身邊的女人警惕的看了看我,又用力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她指著我的方向說:“她是誰?”
杜成的嘴唇動了好幾次,然后才說:“她是我家雇的幫工?!?/p>
女人不依不饒:“你撒謊!你給我解釋清楚了,她是你的相好的吧?”
“她不是的相好的。巧珍,你先回去吧,我這里有點事。”他幾乎是用哀求一樣的眼神看著我。
我當時就明白了,他把我騙了,他變心了。
眼前一陣陣的發(fā)黑,嘴巴干苦,心臟像是被人用錘子砸了幾下,疼的要暈過去。
“我才不是幫工!咱們是找了媒婆下了聘禮的,我是你的未婚妻!你竟然不認了?你有沒有良心啊你!”我的嗓子都破了,死命的沖過去拉住他的胳膊。
“杜成你訂婚了?你竟然騙我!”那個女人也在撕扯杜成。
這時他媽孫娥拿著一個搟面杖慌張的跑了過去,顧不得一身的面粉,推開了我們,拉住了兒子拉扯到一邊嘀咕著。
我勉強聽到她說:“……電報上不是說后天才回來嗎?怎么…”
原來她早就知道了,可她還在利用最后的機會讓我?guī)退腋苫睿?/p>
孫娥小聲的說:“那你讓巧珍走吧!”
杜成回頭推搡著讓我先離開,他的嘴里在不斷的說著什么,可是我已經(jīng)完全聽不見了。
我覺得恥辱又委屈,不斷的哭喊著,想要狠狠的抓住他廝打,我這樣苦苦的等了他三年,當牛做馬,忍受著他媽的刁難和羞辱,可是他是怎么對我的?
可是我沒有一點力氣,孫娥也一直在拉偏架,死死的抱住我把往大門外面拖,我根本打不著他,后來我就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直接倒在了地上……
之后我開始了一生的噩夢生涯。
萬萬想不到老天竟然會給我機會,讓我重新回到了那時候。
想起了這些事,我頓時心智清明,想要下炕來。
他趕忙扶著我,突然冷笑著說:“也不知道杜成到底是怎么說的,那女人竟然相信了他的話,還想和他結(jié)婚呢!真是夠傻的!”
我笑了笑:“她都跟著杜成回家了,還能怎么樣?真的鬧大了結(jié)不成婚,豈不是和我一樣?她不是傻,是沒辦法?!?/p>
大哥此時看著我說:“巧兒,其實媽和二弟那邊都想讓你去他家求一求,讓杜成娶了你,可是我想。咱們雖然窮,可是要窮的有骨氣,這樣委屈的事不能做?!?/p>
“大哥說的對,我這輩子就算是死,也不會再和杜成有任何牽連了?!?/p>
大哥明顯不相信我的話,他突然壓低了聲音說:“巧兒!我是你哥,你不用和我說這些虛話。你要是還不解氣,我在去揍這個混蛋!”
我搖頭說:“我說的是事實,為這人不值得,我以后只想過我的日子?!?/p>
這時院子里面響起了我媽的聲音來:“既然都能起來了,就趕緊去杜家道個歉,好好和他說,這事兒不管怎么說都是他不對,絕對不能讓這個外來的女人和他結(jié)婚。凡事還有個先來后到呢,就算是鬧到了村長那邊,也是咱們占理!”
大哥急忙出去說:“媽,巧兒已經(jīng)決定退婚了?!?/p>
媽急著說:“你別在這里瞎出主意!你是男的你不明白,這女的要是退了婚,以后還能在村里活嗎?這事兒一定要聽我的,趕緊去吧!”
“咋不能活?我還要活得比誰都好呢?!蔽彝崎_門走出去。
媽正坐在小凳子上面剁豬草,還是和當年一樣穿著半舊的工作服,身材瘦弱,頭發(fā)也白了不少。
她回頭惱怒的看著我,前世我對她一向言聽必從,突然我不在聽了,她大概有點受不了。
“你聽好了,就是你跪死在他家,上吊喝藥,什么辦法都行,反正就是不能答應(yīng)退婚,我們王家不可能有退婚的,除非我死了!”
大哥也走出來說:“媽,你這樣逼著巧兒嫁給這個黑心種子,就是害死她了!”
媽把草刀往菜板上一扔:“這話說的,當初是我求著她和杜成在一起的嗎?想想這三年,家里的活都沒干完,就天天上人家去當牛做馬,現(xiàn)在落到這樣的下場,把我們王家的臉都丟盡了,你讓我以后有什么臉和你段嬸見面?。 ?/p>
段嬸叫段秋月,和我媽是從小認識的,兩人年輕的時候就不和,嫁的又是一個村的,這么多年他們一直比著過日子,有機會還要諷刺對方。
如今段秋月的女兒孫紅已經(jīng)接了父親的班,進城做了供銷社的臨時工,當了城里人。
可是我們家,大哥婚事不順,只有我二哥王志軍結(jié)婚了,可為了把二嫂柳葉娶進門,借了足足八十塊的外債。兩個人一對的奸懶饞滑,什么活都不會干。日子過得夠恓惶了。
如今我又被人甩了,媽那么愛面子的人,現(xiàn)在的心里面自然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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