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喪的

薛既安心中也是滿腹狐疑,按經(jīng)驗推斷,自己到來之后,這房子就該塌了,眼前這女子也該出現(xiàn)點什么事故,但為何,兩者都還好好的? 他翻了翻眼皮,問:“有醋么?” 林越冷笑,“給你一根上吊的繩子,你要不要?” 薛既安閉眼,“沒有醋,不吃了。” 林越真想把餡兒餅摔在這人臉上。 誰還沒點暴脾氣了!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好歹也是個活物兒??! 起身去果真倒了一碟醋來。 薛既安吸了吸鼻子,“老陳醋?” 林越拿筷子夾了一塊餡餅蘸了蘸醋給他送到嘴邊,“吃吧!” 薛既安吃餅的速度仍舊那么慢,不過兩塊餅子吃進(jìn)去之后,肚子里總算不再叫了。 林越也舒了口氣,“行了,東西給你擱這兒了,你等會兒吃吧。” 方才那人餓狠了,她才紆尊降貴給他喂飯,等他恢復(fù)一點力氣,想要吃東西,總能自己辦到。 林越可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捆住薛既安,那繩子里頭摻了金屬絲,繩扣是用特殊手法打的,除了她沒人能解得開,并不怕他作妖。 她站起身來拍拍手,“好好活著,我還缺個解悶兒的呢。” 薛既安表情漠然中帶了一絲悲憫,這姑娘到底涉世未深…… 他倒是想離開,但身上綿軟無力,終究還是要累及無辜了。 林越當(dāng)然不知道這人在想什么,繼續(xù)忙自己的事情了。 大約是因為過慣了一個人的生活,她忙起來就把這個闖入者給忘了,三天后,忙完了手頭的事情,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的空屋子里還躺著個人呢。 才打開門,就聞到了一股酸臭味,伴隨而來的是老鼠的吱吱聲和跑動聲。 此地天氣和暖,做好的食物不能隔夜,否則肯定壞掉。 再加上她給薛既安送來的吃的本就不多,實在沒想到那人竟然懶到這種程度! 薛既安仰面朝天躺著,肚子里咕嚕嚕作響,鼾聲如雷。 身邊的醋碟早就被打翻了。 小盤子里的餡餅被啃得零零落落,地上還有……老鼠屎! 饒是淡定如林越,也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尖叫! 她何曾見過老鼠這般橫行? 幾時見過這樣寧可餓死也不自己動手吃東西的人? 這人……身邊圍著一群跟他搶食吃的老鼠竟然還能睡著! 林越過去就把薛既安揪著領(lǐng)子給提了起來。 哪知這人身上的衣裳早就糟了,被她這么一抓,“嗤啦”一聲就被扯破了。 林越風(fēng)中凌亂。她手中抓著一片破布,薛既安則重重摔回了干草上。 原本在沉睡中的人眼珠子緩慢轉(zhuǎn)了轉(zhuǎn),慢吞吞睜開眼睛,看到林越完好無損,眼中閃過一道詫異,這世上還有不被自己波及的人? 再看這屋子,依然是初見時的模樣。 他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了。 “你給我走!”林越丟了手里的破布,氣得渾身都在發(fā)抖,“我寧可永遠(yuǎn)一個人,也不要你這個倒霉玩意兒了!” “誒?”薛既安眼睛閃了閃,“你也知道我倒霉?” “我來了這么久,屋子里從來就沒出現(xiàn)過老鼠!你可倒好,”林越氣咻咻的,轉(zhuǎn)身拿了把大剪刀過來,給他把腳上的繩子剪斷,“趕緊給我走吧!省得我看了礙眼!” 她都不想要那段繩子了,懶得費勁去解。 然后就扯著拴在薛既安手腕上的繩子往外走,“走走走,打哪兒來,往哪兒去!” 薛既安被迫站了起來,腳步虛浮踉蹌,盡管三天之前吃了一點東西,但早就消化完了啊,他如今乍然被拎起來,頭暈眼花的,才出了屋子腳下一軟幾乎跌倒在地。 但,走了也好,總比不久之后令人受傷強。 林越的同情心早已煙消云散,若此人不是一直這般生無可戀,她也不介意收容,最起碼不光能多一個解悶的人,等他身子好一些,還能探索一下出入這里的奧秘。 可是如今,憤怒讓她沒了任何心思,有這么個人存在,會把她的生活攪得一團(tuán)糟! 薛既安到了院子里扭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竟然還是個小二樓,并無豪奢之處,但布局、裝飾都盡顯心思,因而十分耐看。 院中干凈整潔,收拾得井井有條。 柴房那邊的繩子上掛滿了燙過的蔬菜,透露出這院子的主人不光有閑情雅致,也是個會過日子的人。 最要緊的,這里的一切都顯示:并未受到過任何無妄之災(zāi)。 他自己也沒有受到過任何傷害。 目光最終落在了在前面氣咻咻走著的女子身上。 她穿著干凈利落的短褐,一頭長發(fā)只是用紅色的發(fā)帶高高束在頭頂,并無任何妝飾。 看起來爽利干練。 左右張望了一瞬,這周圍好像只有這一戶人家?這家里似乎也并無他人?要不她怎么說讓自己給她解悶兒? 以上種種,對于薛既安來說,不過是幾個念頭在心中一閃而已。 很快已到大門,林越的大門是她精心挑選后網(wǎng)購的木門,雖然比較沉重,安裝的時候頗費了一番工夫,但勝在結(jié)實好用安全性能高。 薛既安一眼看到墻頭上飛來一只鳥,那鳥高高撅起屁股……嗯,這個動作,這是要屙! 嘴角翹起一抹無奈的笑,垂下了眼皮,他就說么,自己怎么可能就這么轉(zhuǎn)運了! 瞧吧,等會兒,鳥屎不是落在那女孩子頭上便是落在自己頭上! 這還是輕的! 說不準(zhǔn),一出大門這女子還會跌一跤,連累自己磕掉門牙。 這可不是小時候了,掉了的牙還能長出來,這一次若是再磕掉了,自己這嘴巴里的牙齒就不齊全嘍! 他甚至都開始想象稍后林越尖叫和暴跳如雷的模樣了。 畢竟他從小就是個倒霉體質(zhì),走到哪里,不管是自己還是跟他接觸過的人和物,必定遭殃。 就好比,原本伺候他的下人一個個不是摔斷了胳膊腿就是大病一場,挨著他就情況加劇,離開他就不藥而愈。 再比如,他喝口涼水都塞牙,至于平地摔跤,被不知哪兒來的石子打到,更是稀松平常的事。 好容易今年運勢稍微好了些,他想著祖母七十大壽,他該去賀壽,這些年來若不是她老人家關(guān)照,他早就悄無聲息死去了,如何能長大成人? 老祖母怕他被人唾棄嫌棄,就讓他從后門悄悄進(jìn)去,誰成想,原本結(jié)實的寶瓶門就在他經(jīng)過的瞬間轟然倒塌,他和帶路的仆人死里逃生。 這還不算,傷口都沒包扎利索,府里就著了火,聽說老夫人受了驚嚇昏厥過去了。 他大驚失色,倉皇跑出,半路上卻又遇到了他的叔父。 那人見了他就如同見了仇人一般,指著鼻子痛罵一番,讓人給叉出去丟在了街上,這還不算,唯恐他為禍一方,干脆將他攆出了京城。 可憐他身上沒有能夠證明身份的官憑,根本就不能走大路,只好不辨方向,隨遇而安。 若有人給他一口吃的,他就吃著,沒人給,他也不去討要。 可這一路上,他不知道跌倒了多少回,受了多少次傷,晚上住宿都不敢去有屋頂?shù)牡胤?,寧肯在外頭風(fēng)吹雨淋,因為他一進(jìn)入有屋頂?shù)牡胤?,那屋頂就有可能塌掉?半路上也曾遇到乞丐。 做乞丐的也欺生,原本是打算欺辱他一番的,沒想到反而弄得自己狼狽不堪,當(dāng)然了,他薛既安也沒討到便宜。 如此也不辨方向,不知西東,傷痕累累,跌跌撞撞來到了這座山林。 早些年,他總覺得人家說得對,天生我材必有用,所以這十九年來縱然度日艱難,他還是咬著牙挺了過來,可…… 無情的事實卻告訴他,他想得太天真了,這世道原本就沒給他準(zhǔn)備活路,讓他來到世上,也不過是為了讓他受折磨。 十九年了,總也夠了吧?就算上輩子他是個十惡不赦的人,十九年來不計其數(shù)的死去活來也足夠贖罪了吧? 所以這一次他是真的心灰意冷,一心求死了。 哪知道,死也死不成,竟被這個女子給救了! 紛雜的念頭在心頭一閃而過,薛既安微微抬頭,有些不可思議,怎么預(yù)想中的事情沒有發(fā)生,那只鳥原本就是要從他們頭頂飛過的呀! 憑他以往的經(jīng)驗,無論如何都是躲不過去的。 可是這么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那只鳥早已不見了蹤影,林越頭上身上干干凈凈,就連自己身上也沒有鳥糞的味道。 趔趔趄趄跟著林越往外走,盡管腳下磕磕絆絆,但兩個人都走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絲毫沒有要摔跤的意思。 他眼睫不斷顫動,深感不可思議,這怎么可能??! 不不不,不對! 他猛然轉(zhuǎn)身,朝著院墻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