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寄望百六掾 試讀章節(jié)

司馬睿沉吟了一會兒，然后說道：“孤想了一下，我們要想驅(qū)除五胡，首先要有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的人才。毫無疑問，今天在新亭會上的諸位，都是孤非常信任之人，所以都要錄上姓名。南渡名士和江左名流，沒能來參加新亭會的，也要錄入。中原和北方名士，只要心系華夏，奉我朝為正統(tǒng)，都是我朝可用之人。”

“北方的官員何時回歸，還遙遙無期?！蓖醭姓f道：“不能來到江左，即便是書寫上了名字，也沒什么用。所以依我看，還是只錄上南渡的北方士人，還有原來江左的人士比較好。我朝偏安于江南一隅，數(shù)十個州、郡都需要官員治理，數(shù)百萬百姓需要管理。數(shù)十萬的將士需要操練，這樣才能抵御外敵，收復(fù)失地?！?/p>

“王大人考慮的很到位。所以這個掾?qū)倜麅?，至少需要一百個人，一時半會兒孤可能也考慮不周全。如果人數(shù)不足，以后還可以增加。另外，愍帝的情況還不明朗，所以官員和將領(lǐng)們?nèi)绾问褂茫€要商榷。”司馬睿接著說道：“那些還在北方堅守故土的，也是我朝的有功之臣。待收復(fù)故土，一并錄用。我想起了哪個，茂弘先生就書寫哪一個吧，排名不分先后。紹兒、裒兒和三位皇叔前來參加新亭會，司馬家族屬于皇族，就不要錄入了。”

王敦、王導(dǎo)、周顗、刁協(xié)、王承、荀崧、王含、王舒、卞壺、諸葛恢、陳群、庾亮、桓彝、紀(jì)瞻、郗鑒、陶侃、周訪、羊鑒、劉隗、戴淵、蔡謨、荀闿、王鑒、謝鯤、謝裒、王廙、桓宣、劉翰、周嵩、阮放、賀循、薛兼、王邃、劉超、孔愉長……

司馬睿說一個名字，王導(dǎo)就寫一個，一口氣在布帛上寫滿了南渡士族和江左名流的名字。庾亮數(shù)了數(shù)說道：“共一百零六人?！?/p>

司馬睿仔細(xì)審閱了布帛上的每個名字，然后從王導(dǎo)手里接過毛筆，在布帛的最右邊，豎著寫了三個字：百六掾。放下布帛，司馬睿眼含淚花說道：“這些文武掾?qū)?，都是孤的左膀右臂啊！只是可惜，?dāng)年的‘江左五俊’，只剩下了賀循、紀(jì)瞻和薛兼。”

“是?。q月不饒人。聞名遐邇的閔鴻、顧榮先后作古?！?周顗有些惆悵地說道：“人只要活一天，該干什么還是要干什么。”

“有了王，有了將，有了相，有了百六掾，有了文武，有了百姓，有了士兵，還缺少什么？”王承有些憂慮地說道。

“孤懸在中原和北方的文武大臣，希望殿下也不要忘記他們?！敝茴壧嵝训溃骸白驽?、劉琨、劭續(xù)、劉演、崔毖等人，這些都是前朝的股肱之臣。另外即便是異族，我們也要盡量爭取?！?/p>

“王大人言之有理，提醒的好?！蓖鯇?dǎo)說道：“像鮮卑段部的段匹磾，鮮卑慕容部的慕容廆，羌人姚弋仲這些人，都要加封晉爵。這些年的事實證明，異族不一定異心，同族不一定同心?！?/p>

“幾百年來，在北方不斷侵?jǐn)_華夏的匈奴、鮮卑、羯、羌、氐等五胡里面，依我的了解，給中原王朝造成損害最大的，死亡人數(shù)最多的，就是仍然在侵害我們漢人的匈奴?！彼抉R睿說道。

“不錯，殿下總結(jié)的非常好。”庾亮說道：“自春秋戰(zhàn)國再到秦漢，匈奴就對中原王朝虎視眈眈。到了漢武帝時期，衛(wèi)青、霍去病這一對舅外甥，幾次出擊漠北，才把匈奴打得四分五裂?！?/p>

“只是可惜??！”司馬睿不無擔(dān)憂地說道：“漢武帝是一個雄才大略的帝王，衛(wèi)青、霍去病是難再世出的大將?？v觀當(dāng)今天下，不管是北方還是江左，不管是漢族還是異族，不但戰(zhàn)神難覓，而且經(jīng)常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帝王軟弱無能，將相權(quán)傾朝野，百姓難以安居，國家混亂無序，強(qiáng)大無從談起，分裂在所難免?！?/p>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是司馬遷《史記》開篇的兩句話?！敝茴壵f道：“一個人來到世界上，除了吃穿用度是必需的，還有就是在追名逐利、爭權(quán)奪利。”

不怎么說話的大將軍王敦，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新亭南面，不少官員、將領(lǐng)帶來的隨從、仆人，有的在傾聽新亭里的高談闊論，有的在談天說地。王敦帶來的五百名士兵，已經(jīng)在山坡附近的道路兩旁，在小山崗上，五步一人分列站好。

這時，一匹快馬飛奔來到了小山崗上。來人火急火燎的樣子，他把馬韁繩隨意拋給一個人，就急匆匆跑向新亭。

“參見瑯琊王殿下！”來人說道：“我是弘農(nóng)郡太守宋哲。”

司馬睿有些吃驚，問道：“宋將軍，你何故疾馳到建康？！”

“殿下閱看愍帝詔書便知！”宋哲說著站起身來遞上詔書。司馬睿趕緊跪倒雙手接過詔書。其他人一聽是慜帝詔書，也呼啦啦全部跪倒。一個侍女搬來一個座位，另一個侍女拿來了一個酒樽和一雙筷子。司馬睿示意宋哲坐下，然后開始看詔書。只見詔書上寫道：“家國時運艱難，皇家綱紀(jì)不振。朕因德望不厚，導(dǎo)致山河破碎。雖然繼承大業(yè)，渴望永保晉室，無奈難以中興。兇暴胡虜敢率犬羊之眾，逼迫京師皇輿，殺戮官民無數(shù)。朕今被幽囚邊塞窮城，憂慮萬端。呼天叫地不靈，聲嘶力竭不應(yīng)，命在旦夕。卿面見丞相，宣告朕意，使丞相總攝朝政，盡早克復(fù)舊都，收復(fù)華夏故土，修整宗廟及陵墓，以雪國家之大恥。”

宋哲在一旁坐下，有個女子遞上一杯水。放下詔書，想著慜帝被掠，洛陽被匈奴占據(jù)，官員、百姓死亡以十萬計，司馬睿放聲大哭。王導(dǎo)、王承、周顗等在新亭里的幾個人也痛哭流涕不止。唯有王敦，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完全是一副與眾不同的表情。

哭過之后，整個新亭一片寂靜。大家面面相覷，都不再說話。王導(dǎo)看了看司馬睿，司馬睿點點頭。王導(dǎo)說道：“宋將軍歷經(jīng)波折來到建康，讓我等知道了慜帝的悲慘遭遇。如今我們已經(jīng)有了慜帝的詔書，就可以大張旗鼓、名正言順聽命于瑯琊王了！”

“既然慜帝讓殿下總攝朝政，那瑯琊王殿下就是名正言順的攝政王了！為了我朝的振興，收復(fù)中原和北方故土，讓我們一起舉杯，共同慶賀！”刁協(xié)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其他人也都端著酒樽站起來，包括剛到的宋哲。司馬睿和所有人一飲而盡。

“茂弘先生，處仲大將軍，各位大人，今天的新亭會收獲頗豐?？扇缃癖狈揭黄靵y，胡敵侵?jǐn)_，山河破碎。大家只有同仇敵愾，勠力同心，才能恢復(fù)武帝時期的榮光?，F(xiàn)在大家就要行動起來，家在健康之外的，就暫住健康的驛館，等待下一步行動。接下來，我們還要觀察形勢的變化。希望處仲大將軍分派手下將士，加強(qiáng)荊州和長江沿岸的防守。茂弘大人和其他將領(lǐng)，做好國都建康和揚州沿線的防范。一方面要防備胡人的侵?jǐn)_，還要防范胡人的奸細(xì)。其他人也要各負(fù)其責(zé)，各司其職。”司馬睿說道。

王導(dǎo)、王敦等站起來給司馬睿施禮：“謹(jǐn)遵殿下之命！”

幾天后，司馬睿和文武大臣都身穿白衣，到建康南郊給懷帝司馬熾舉行三天哀悼。走在最前面的是司馬睿，后面是司馬紹、司馬裒、司馬羕、司馬宗等皇族。再后面是王導(dǎo)、王敦、周顗、王承、庾亮等?？諘绲慕的辖迹L(fēng)陣陣。在秦淮河北岸，簡單擺放了幾張桌子。在桌子幾百步開外，有很多士兵站立著，但手里沒有刀劍，人人臉上都非常肅穆。桌子上面，仆人們早已擺放好了懷帝司馬熾的靈位。靈位前面是水果、茶點和其它供品。除了供品，還有香燭和紙錢。靈位上寫著：故懷帝司馬熾之靈位。

靈位南面，在司馬睿的率領(lǐng)下，幾十個身穿白衣的官員、將領(lǐng)，呼啦啦一齊跪倒，放聲大哭！看著燃燒的白色蠟燭，插在香爐里徐徐冒煙的三炷香，司馬睿喃喃地說道：“陛下離開我們已經(jīng)四年。每每思慮，如萬箭穿心。陛下不幸遇難，臣等萬分難過。我等唯有化悲痛為力量，齊心協(xié)力，同心同德，恢復(fù)家國！”

幾個仆人點著由黃草紙做的紙錢，又遞給司馬睿和王導(dǎo)等人每個人一根細(xì)木棍兒。司馬睿和王導(dǎo)等幾個心腹大臣，不斷用木棍兒挑著紙錢，以便能夠讓紙錢燃燒得透一些。這時候，一陣東南方吹來，正在燃燒的紙錢被東南風(fēng)刮得飛了起來。有的紙錢還沒有燒完，就漫天飛舞著被刮到了西北方很遠(yuǎn)的地方。

哭罷，侍衛(wèi)、仆人們先把司馬睿扶起來，然后其他官員、將領(lǐng)陸續(xù)也站起來了。每個人的臉上，包括司馬睿等皇族，臉上都掛著淚花。周圍的將士還有看熱鬧的建康百姓，無不傷心落淚。

司馬睿的官署，就建在健康城原東吳宮城里面，門楣上有“鎮(zhèn)東大將軍府”五個大字。這五個行草大字，出自王導(dǎo)的手筆。

回到府衙，司馬睿無精打采地坐在書案后面。其他人也是一言不發(fā)，有的找個座位坐下，有的站立著。眼看著快中午了，王導(dǎo)悄悄對司馬睿說道：“殿下，午飯想吃點兒什么？”

“茂弘先生啊，這幾年是我朝的多事之秋。慜帝被掠，國都被占，孤能做的卻很少。自今日起，孤要絕食三日，以贖我的罪過?！彼抉R睿喃喃地說道。下面的文武大臣們面面相覷，幾乎齊聲說道：“我等無能為力，愿意甘心情愿陪殿下一起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