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媒婆上門


據(jù)說,這戶人家的主子只有一對兒爺孫倆,老太爺原本在西京的富貴人家做管家,如今年紀(jì)大了,主子開恩給了不少銀子回家養(yǎng)老。結(jié)果走到這附近的時候,年輕少爺犯了宿疾,不能繼續(xù)趕路,于是就打算在這里將養(yǎng)個一兩年。老爺子見多識廣,手頭又大方,給村人們的工錢都很豐厚,就是晌午那頓飯也油水十足,所以未等搬進(jìn)來就幾乎得了全村人的好感。

丁老二的手藝精細(xì),在內(nèi)院打制門窗家具,比之別人了解的還要多一些。但丁家家風(fēng)嚴(yán)謹(jǐn),呂氏也約束著兩個兒媳,不愿她們同村里的婦人一般嚼舌頭,于是家里倒是難得安靜。

可是丁家大門開著,家里人不出去走動,卻擋不住有人主動上門來了。

這一日,呂氏在鋪子里忙了一上午,眼見沒什么活計了,就扔下兩個兒媳守鋪子,然后趕回家來帶著閨女翻出夾襖和薄被晾曬。大寶調(diào)皮,在被子空隙里鉆來鉆去,險些打翻了撿豆子的簸箕。

呂氏作勢伸手拍了他兩下,到底也舍不得用力,惹得薇兒笑道,“老兒子大孫子,老頭兒老太太的命根子。娘,你可是太偏心大寶了!”

呂氏瞪了笑嘻嘻的閨女一眼,嗔怪道,“這話誰說都成,就沒有你說的。全村上下,誰不知道我最偏著你!”

丁薇趕緊湊到老娘跟前,嗲聲嗲氣撒嬌,“娘最好了,娘最疼我了?!?/p>

呂氏卻是輕輕甩開女兒,撇嘴道,“你這個樣子就又是要鬧人了,別說你要進(jìn)城啊,我可不同意。誰家大閨女總拋頭露面往外跑啊,給我老實在家呆著?!?/p>

丁薇被老娘的火眼金睛看破了小圖謀,也不覺得尷尬,還要上前繼續(xù)纏磨的時候,就聽院門外有人笑道,“呦,丁家妹子,你們娘倆這是在逗悶子呢?”

薇兒聽得一驚,扭頭看去,就見院門外走進(jìn)來一個穿了花襖,年紀(jì)大約有五十左右歲的婆子,尖嘴猴腮,長相實在不討喜,但偏偏擦了滿臉的白粉,抹了紅唇,耳后還插了一朵紅絨花,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呂氏卻是認(rèn)出這婆子是隔壁村子最有名的媒婆陳氏,外號女月老,除了嘴碎一點兒,名聲還算不錯。別的不說,丁老大和劉氏的親事就是她給牽的紅線,如今兩口子相處的和美,也有這婆子一分功勞。她趕緊上前兩步,笑著把人迎進(jìn)來,寒暄道,“呀,老姐姐,今日吹的什么香風(fēng),您怎么來了?”

“我聽人家說,老妹子家里發(fā)財了,鋪子開得那個紅火啊。這就琢磨著薇兒的嫁妝怕是備好了,正巧手里有個好后生,就過來說道說道?!边@陳婆子不知道是脾氣急,還是跟呂氏不見外,一邊同她牽著手往堂屋走一邊笑嘻嘻就說起了來意。

呂氏一聽這話,趕緊加快了腳步,末了又關(guān)了堂屋的大門。丁薇抱了侄女福兒送回西廂房,三兩下拍著她睡下,又囑咐大寶暫且守一會兒,然后就跑去灶間沖了一壺茶水。

她可不是一般的農(nóng)家閨女,聽說自己的親事就恨不能害羞的躲進(jìn)老鼠洞。這事關(guān)一輩子的大問題,怎么也不能隨便就讓老娘決定了啊。

呂氏這些時日也算接受了性格改變巨大的閨女,見她托著茶壺和茶碗進(jìn)來,也不過狠狠瞪她一眼就算了。倒是陳婆子眼睛里鉆出了無數(shù)小鉤子把丁薇里外翻檢一遍,很有些屠夫估量生豬體重的模樣。

丁薇被她盯得走路有些雙拐,陳婆子卻是突然打了個愣神,眼里有抹疑惑一閃而過,但轉(zhuǎn)而又重新掛了笑臉。

丁薇好不容易走到桌子跟前,笑著倒了茶水送到陳婆子跟前,“伯娘喝茶,我娘常在家里念叨您,沒想到今日伯娘就來竄門了?!?/p>

陳婆子習(xí)慣性的甩了兩下手里的帕子,贊道,“哎呦,都說女大十八變,薇兒可是長得越來越好了。”

丁薇剛要自謙幾句,但開口就嗅到一股濃重的香氣,不知怎么肚腹里立時翻江倒海一般折騰開了。她大驚之下只來得及避開桌子,就直接吐在了地上。

“哎呀,薇兒,你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坦,快跟娘說啊,這怎么吐了?”呂氏一把抱住了閨女,嚇得臉都白了。

丁薇吐了兩口,總算緩過一絲力氣,趕緊安慰老娘,“娘,我沒事,就是聞著伯娘帕子上的香味有些犯惡心,我回屋躺會兒就好了?!?/p>

“這丫頭,”呂氏拍拍胸口,這才想起家里還有外人,于是扭頭笑道,“老姐姐,你可別見怪啊,我這閨女打年前就有些鬧毛病,胃口也不好,這會兒許是又不舒坦了。你先坐會兒,我扶她回屋躺一下。”

可是那陳婆子卻是突然跳了起來,磕磕巴巴應(yīng)道,“不,不了!我家里還有事,這就先走了,改日再來!”

說罷,她撒腿就跑了出去,那神情活像見了什么惡鬼一般。呂氏和丁薇都是看得傻了眼,好半晌呂氏才嘀咕道,“這老婆子神叨叨的,許是又想起什么事了?!闭f著話她就扶了閨女往西屋走,丁薇折騰的臉色有些白,提不起精神,爬上炕就想睡一覺,但又放不下小侄子和侄女,于是囑咐老娘,“娘,大寶和福兒還在西廂呢,你可別忘了。”

“哎,好,我這就看看去。你趕緊躺著吧,真是惹我操心,你兩個嫂子懷孩子時候也沒這么事兒多??!”呂氏說這話時,正是一腳門里一腳門外,不知為何卻猛然扭過頭來,腦袋“咣”得一聲磕在門框上。

但她好似半點兒感覺不到疼,三兩步?jīng)_回炕邊,扯了閨女就問道,“你,你這月的小日子可來過了?”

“小日子?”丁薇心疼的一邊替老娘揉腦門一邊疑惑道,“什么小日子?”

呂氏急得一把拍下她的手,厲聲問道,“就是葵水,你每月都要來的葵水?”

丁薇這才明白過來,趕緊在心里算了算,遲疑著說道,“嗯,好像從我那日醒過來之后就沒來過啊?”說完,她生怕老娘擔(dān)心,又加了一句,”娘別擔(dān)心,我可能是最近鬧毛病給耽誤了?!?/p>

可是呂氏聽了這話卻是臉色更白,她想了又想就跑去關(guān)了門,轉(zhuǎn)而抓了閨女問道,”你跟娘老實說,平日里…跟沒跟什么男人單獨,恩,單獨見過面?”

丁薇趕緊搖頭,“我整日在娘眼皮子底下,見過誰,娘還不知道???”

呂氏仔細(xì)一想,這話也有道理,勉強壓下心里的不安囑咐道,“那你記著,這幾日若是來了葵水一定要跟娘說一聲?!?/p>

“好,娘,你快去看看大寶和不點兒吧,我這里沒事了?!?/p>

眼見老娘出了門,丁薇著實松了口氣,這一世的老娘待她極疼愛,唯一缺點就是嘮叨,這真是一個甜蜜的大負(fù)擔(dān)。這般想著,她就扯了被子睡下了。待得晚上醒來時候,兩個嫂子已經(jīng)開始擺飯桌了,而且一直住在鋪子里的老爹和大哥居然也回來吃晚飯。

丁老頭兒疼閨女一點兒不比老伴兒少,瞧得閨女臉色有些不好就問了幾句。丁薇笑嘻嘻給老爹點了鍋煙葉,又說缺紙筆記賬。鋪子如今每日都進(jìn)錢,多少不論,家里日子比之先前可是寬綽許多,更何況閨女要紙筆是有正用。丁老頭兒很是財大氣粗的吩咐二兒子,“明日進(jìn)城就給你妹子要的東西都買回來?!?/p>

丁老二高聲應(yīng)了,笑道,“枝兒,聽說城里開了家新點心鋪子,二哥再給你買些零嘴兒回來???”

不等丁薇答話兒,大寶已是跳著腳的喊著,“好啊,爹,我也要,我也要!”

眾人都是笑起來,紛紛圍坐在周邊吃起了飯。酸菜骨棒燉了凍豆腐,外加白生生的大饅頭,一家老老小小都吃得很是香甜。誰也沒有看到,劉氏和李氏偶爾互相對視時,眼底的隱憂和為難。

待得吃了飯,外面又是刮起了冷風(fēng),丁薇難得吃了頓飽飯,心情大好之下就抱了大寶坐在桌子前邊,用手指沾了茶水寫字。丁老大心疼老爹,獨自去鋪子守夜了,留下丁老頭兒背著手笑瞇瞇看著閨女和孫子玩耍。

劉氏和李氏借口找婆婆挑揀繡線,扯了她到屋角兒低聲說了一番話。呂氏聽完,立時就跳了起來,破口大罵道,“該死的陳婆子,她是不是早晨吃了大糞了?嘴里什么好話都沒有!我這就找她去,問問她肚子里到底裝了什么黑心爛肝?”

劉氏和李氏一左一右抱了她,急忙勸說道,“娘啊,您先別惱。陳婆子就是個碎嘴的,你跟她生氣不值當(dāng)。再說身正不怕影子歪,咱們自家清楚妹子是好閨女也就是了。”

丁老頭兒隱隱聽得這話好似跟閨女有些牽連,于是也皺了眉頭,高聲問道,“你們娘幾個嘀咕什么呢,有話擺明了說!”

呂氏氣得直拍胸口,也不等兒媳開口就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說開了。

“陳婆子晌午時候上門,許是要給薇兒介紹個人家。薇兒這兩日不舒坦,嗅著她身上的香粉就吐了。我還沒說什么,這死婆娘就跟狼攆似的跑了。結(jié)果,方才兩個媳婦從鋪子回來,走村口時候聽她和人家說咱們薇兒…薇兒懷上了!”

呂氏說著說著,氣得又罵開了,“放他娘的狗臭屁,我閨女清清白白的大閨女,她怎么就敢滿嘴噴糞,我明日一定去撕爛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