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通看看徐盛，再看看這家電腦店，愣是沒明白什么意思。

買電腦的錢不是自己出，難不成人家還白送你不成？

“說不定人家白送了呢？”徐盛神秘笑笑。

“切，要能白送我頭拿下來給你當(dāng)球踢?！倍盼耐ㄆ财沧?，一臉不信。

“行，那就這么說好了，我正好腳癢著。不過我有個要求?！毙焓⒂挚聪蚨盼耐ǎ骸暗认挛疫M去談生意的時候，你在一旁能不說話，就盡量別開口?！?/p>

“喲，還怕我壞你事呢！你要能談下來，我開心還來不及，別說不說話了，老子不呼吸都行！”杜文通呵呵冷笑。

徐盛也是笑笑，沒說話，抬腳走進去。

杜文通哼哼一聲，緊步跟上。

……

“微星電腦維修店”雖然掛著“維修”兩字，但其實就是賣電腦的。

全國的電腦店名字都很奇怪，基本上都叫“XX電腦維修店”，徐盛到現(xiàn)在都沒明白為什么。

仿佛就是要藏著掖著不告訴你它是賣電腦的，而是主要搞維修。

再過十幾年就更奇怪了，也不搞維修了，主要做體驗的，于是又紛紛改名叫“XX電腦體驗店”。

一進去，也沒啥體驗不體驗，銷售員上來就一句話：“哥，買什么電腦吶？”

店不大，三十多個平方，場地中間放著2臺方方正正的盒子電腦，四面墻壁上，掛滿了各種配件。

不過最吸引眼球的，還是靠近收銀臺的那臺筆記本電腦，銀光色，看品牌像東芝的。

徐盛沒想到在微星的電腦店里還能看到這個，走過去仔細(xì)瞅了瞅。

現(xiàn)在液晶屏和鋰電池技術(shù)還不成熟，筆記本基本上跟輕、薄兩個字無緣。

面前的這玩意，邊框粗得跟大拇指一樣，合上蓋之后，也將近兩個巴掌厚，活脫脫一個手提箱，又沉又重。

徐盛甚至有一種猜想，這玩意設(shè)計出來難道還有防身的功能？

“小兄弟，買電腦呢？”

店主是個留著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一看進來兩個學(xué)生模樣的客人，立馬熱絡(luò)湊過來。

暑假是電腦銷售的高峰，客戶群體也主要是學(xué)生。

“小兄弟，好眼光啊，這個可是東芝今年的新款，目前為止世界上最薄的筆記本電腦。正常來說，我們店里是賣不了這個的，我也是托了關(guān)系才從外地進的貨，偷偷賣?！?/p>

中年男人給了一個你懂的眼神，然后小心將面前的筆記本雙手托起，給兩人介紹道：“看看，多?。【透慵依锩鎯蓧K菜板的厚度一樣。而且它還配置了目前最高的內(nèi)存硬盤，你猜猜有多少？”

“64M大內(nèi)存和6GB大硬盤！”老板分別比了兩個六的手勢，“怎么樣，大吧？”

“……”徐盛愣了一下，“大……大吧……”

“嘿嘿，有需要的話可以試試，真心買可以給你適當(dāng)打打折?！敝心昴腥酥噶酥缸郎弦蝗f三千多的標(biāo)價。

徐盛心道老子有病才買這個，不過嘴上卻道：“還真是來買電腦的，不過只需要臺式機。”

“哦。那這邊看看，我們臺式機也很多，不過都是微星的，微星是大品牌，也是咱們海滄縣賣的最好的?！敝心昴腥私o徐盛領(lǐng)到另外一邊，大致介紹了幾款主流電腦的配置和價格。

其實徐盛來之前就跟劉國源打聽過了，基本上對這個時代的主流電腦補了課，所以幾個價格心里也有底。

關(guān)鍵是，他只奔著同一個型號過來。

“微星的這個X200，如果要20臺的話，5000能賣嗎？”徐盛開門見山。

“多少？”中年男人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連后面的杜文通也是一驚，沒想到徐盛真敢要，一開口就是20臺。

不過聽著也是來買的啊，跟送哪有半毛錢關(guān)系？可別整到后面又讓自己出錢！

“同樣的型號，20臺，今天就要。”徐盛又確認(rèn)了一遍需求。

“有，有的！”中年男人立馬答應(yīng)下來，旋即又覺得哪里不對勁，上下將徐盛打量了一眼，“你還是學(xué)生吧？要這么多干什么？”

“沒上學(xué)，輟學(xué)呢，跟著家里開網(wǎng)吧的?！毙焓㈦S口就來：“柳河街的大視野網(wǎng)吧，你知道吧？”

“大視野？”中年男人想了一下，好像有點印象：“開在里弄頂樓的那家？”

賣電腦的雖然不敢說對全縣的網(wǎng)吧一清二楚，但哪里有新開的，還是知道的。

“嗯，就是那家，我們網(wǎng)吧生意不錯，最近要擴充機子了。不過之前買的都是微星X200，這次也要進同樣的型號，保持一致?！?/p>

徐盛說完，又補充道：“之前那批，也是5000進的貨。不過原來那家合作的老板斷貨了，新的要三天后才能到，所以來你這問問，有沒有庫存，急著要?！?/p>

“有，有，必須有?！敝心昴腥巳B擊，生怕回答慢了：“這5000的價格也可以，我也不多賺你們了，就按你們之前的這個價格來?！?/p>

其實他本來就標(biāo)價5300，正常用戶砍砍價，都能砍到5000塊錢，說是沒多賺，也是心里樂呵了。

徐盛自然也清楚這個型號的底價，劉國源給他的進價是4500，畢竟批量進貨要便宜得多。

不過他醉翁之意不在此，想要讓對方讓利更大，自然要先拋個鉤子出來。

“行，那就5000。”徐盛說完，話鋒又一轉(zhuǎn)：“不過你也是知道的，我們網(wǎng)吧剛開張，前期裝修花了不少錢，現(xiàn)在手上現(xiàn)金不多，你這里能分期付款嗎？”

“分期付款？什么分期付款？”中年男人怔了下。

倒是杜文通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

徐盛繼續(xù)解釋：“比如每臺電腦5000塊錢，我們分12個月支付給你，從下個月月底開始，一直到下一年付完?！?/p>

雖然信用卡、銀行APP、花唄出來之后，分期付款已經(jīng)成為人們?nèi)粘Ｉ钕M的一部分。但在2000年時代，還是現(xiàn)金和存折橫行的時代，就連儲蓄卡的普及度都不是很高，更別說分期付款的概念了。

這年頭買東西，大家還是更習(xí)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兩清。

“歸零——歸零——滴滴滴——”

中年男人拿來一個計算器，迅速按了幾下，皺眉道：“你的意思是我每個月只能拿到416塊錢？”

杜文通的心情也一下揪了起來，分期付款他都只是在網(wǎng)上聽過，沒想到徐盛會用到這個。

萬一人家不同意怎么辦？

不對，人家憑什么要同意？！

“當(dāng)然不是?！币妼Ψ接芯芙^的意思，徐盛立馬拋出了第二個鉤子：“5000塊錢一臺的電腦，分12期之后，我們每個月不是付你426，而是500塊錢。12個月的話，也就是一共6000塊錢。”

“500？6000？”

見對方還要拿計算器再算的樣子，徐盛干脆直接給出結(jié)論：“沒錯，相當(dāng)于每一臺都額外加價了20%，你每一臺多賺1000元，20臺，一共多賺了2萬。”

“2萬……”中年男人眼睛一亮：“這相當(dāng)于4臺電腦了……”

另一邊的杜文通卻坐不住了，趕緊抓住徐盛的手臂，正要說話，這才想起徐盛之前讓他閉嘴的約定，一下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歸零——歸零——滴滴滴——”

中年男子又拿起計算器，一頓狂按，嘴里甚至連貸款、利率什么的都冒出來了。

片刻之后，他又嘖嘖了幾聲，顯然還是很糾結(jié)：“價格是不錯，可萬一你們跑掉了怎么辦，那我找誰要錢去？”

“網(wǎng)吧就在那，又不長腿，我們能跑哪去？”徐盛笑了笑。

“說是這么說，可萬一你們還不上了呢？比如說你們經(jīng)營情況不好，或者每個月賺的錢不夠還我了？我這賣你20臺，每臺每個月500塊錢，你每個月就要還我1萬了。”

這就是信用和金融體系不發(fā)達的大環(huán)境了，不然這么簡單的事情，只要讓劉國源去做一個信用貸款，什么事都沒有。

對方哪需要擔(dān)心這些，只管賣就行了，這些問題都交給銀行考慮。

徐盛想了想，似乎做另一個很簡單的決定：“要不這樣，我們網(wǎng)吧現(xiàn)在也有20臺微星X200，基本上都是新的，一旦月底要給你的錢不夠了，你就直接抱幾臺走，差多少錢，抱多少臺。每臺電腦雖然不值原價的5000，但三四千總有吧，光現(xiàn)有的20臺電腦就夠還你大半年了。你還擔(dān)心還不上錢？”

“嘶……這……”

“嘶——這——”

中年男人和杜文通同時吸了一口氣。

只不過前者是一邊吸氣，一邊贊許。

后者則是滿臉不敢置信，這他媽是把家當(dāng)都拿出來抵押了啊！

徐盛是認(rèn)真的嗎？！

“成！那就這么說定了！”中年男人一拍板，再不猶豫：“給個地址吧，20臺我馬上派人給你送過去！”

……

10分鐘后。

今天第二次在合同上簽字的杜文通，幾乎是搖搖晃晃從“微星電腦維修店”里走出來的。

他實在沒想到徐盛會用這種方式拿到20臺電腦。

簡直不可思議。

可仔細(xì)想想，又是20臺大采購、又是加價20%、又是拿現(xiàn)有20臺電腦抵押的，換做他是電腦店的老板，他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會怕大視野網(wǎng)吧跑了嗎？

天天去盯一次不就行了。

只是賬期長一點，其他的好處都占完了，沒有道理不簽??！

他就想不通了，這徐盛這腦子是怎么長的，怎么就能想出這么一個空手套白狼的招來？

……

可他還沒想通，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更是讓他都沒腦子想了。

……

半個小時后。

杜文通在另外一家叫“金東方”電腦店里，簽下另外一份40臺電腦的采購合同時。

他傻眼了。

這次同樣是批量大采購，同樣是加價20%，同樣是12個月分期付款，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是用店里的“40臺電腦”做抵押，來采購金東方的40臺電腦。

哦，對了，徐盛還說，由于今天網(wǎng)吧還在裝修，40臺用來抵押的電腦，得今天晚些時候才能看到。

而金東方這邊買的40臺電腦，因為量比較大，明天送到就行。

跟微星維修店的老板時間錯開。

但不能后天。

……

2個小時后。

杜文通終于弄明白了那句“不能后天”是什么意思。

因為他和徐盛在另一個更遠(yuǎn)的地方，簽下了第三份電腦采購合同。

這次是80臺。

條款一模一樣。

同樣的，由于網(wǎng)吧這兩天在搞裝修，用來做抵押的80臺自有電腦，需要明天晚上才能看到。

當(dāng)然，購買的80臺電腦由于量比較大，也只要后天送到就行。

后天……

時間同樣是錯開。

……

20臺、40臺、80臺……

3份一模一樣的采購協(xié)議、3個相隔甚遠(yuǎn)的電腦店、3個素未蒙面的老板、3個完全錯開的上門時間……

杜文通傻眼了……

但又明白了……

只是這一明白，現(xiàn)在店里有160臺電腦……

似乎明白得有點晚。

而徐盛自始至終，一分錢都沒花出去……

杜文通摸了摸腦袋，突然覺得它圓得像顆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