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小孩對視的一瞬息，張齡的后背寒毛直立。
眼前的小孩與平日所見并無太大不同，唯獨(d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極為的密集和鋒利，像極了食人魚。
“對，就在那條街后面，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帶你去了?！?/p>
在張齡尚未清楚究竟怎么一會事的時候，小孩已經(jīng)搖晃著身體小跑遠(yuǎn)去，只留下一個背影，還有從樹影下灑下的斑駁光彩灑在臉上時，帶著一股炙熱，竟讓張齡開始覺得，這是一場無比真實(shí)的夢境。
一陣黑暗籠罩。
張齡抬起頭一看，不知何時，一個身形大如山岳般的大漢，無聲無息的矗立在他身后。
“這是我家主人的邀請函?！?/p>
盡管在巨人的語氣里聽到了些許溫柔，不過呼出的氣流仍舊是讓張齡的頭發(fā)向后倒吹，每一個字都如同是一個小鋼炮在他耳邊轟隆炸響。
那一張邀請函也在他的指尖，像是一片微不起眼的塵埃，吹拂到了張齡的面前。
張齡不知道該作何言語，但那巨人轉(zhuǎn)身的一瞬，腳下仿佛有縮地成寸的神通，本來像是一個小山丘的背影，三兩步就過后就消失在云海當(dāng)中。
有一陣聲音在彼時間傳來。
“我認(rèn)識個家伙，他最近經(jīng)常說一些不著邊際的夢話，簡直像天上的銀河一樣漫無邊際?！?/p>
“他說些什么？”
“他說在那藐姑山上住著一個神仙，肌膚若雪，姿態(tài)婉約如處子，不吃五谷雜糧，吸風(fēng)飲露，出行啊，乘著云氣駕馭龍飛，能遨游四海之外。還說什么其神凝，能使物不疵而年谷熟。”
打西邊來了兩個讀書人。
兩人像是沒瞧見樹蔭下的張齡，徑直從老樹低下穿過，走入前邊的一條小巷子。
隨著他們走進(jìn)去后，街道上突然間行人漸多，讓人眼花繚亂。
而張齡只覺得其中暗藏一股大恐怖，小小一條街道，綠臉尖腮的小鬼經(jīng)營著賣肉的小攤，帶著孩子的婦人站在攤前討價還價，還有躡手躡腳鉆入人群錢袋子里，在人群的肩頭上跳來跳去的魑魅魍魎。
更遠(yuǎn)處，更是妖氣沖天。
手做白玉弓的狐貍精假裝成青樓賣藝女子勾搭著過路的書生。
可小鎮(zhèn)一座大廟內(nèi)香火鼎沸，一片祥和，仿佛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大千世界，總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異類、妖怪，它們是災(zāi)星，是禍根，是美人，也可以是福澤一方的瑞獸，眼前如此一座人鬼不分，妖魔并走，神圣居中的小鎮(zhèn)，簡直好一幅眾生浮象。
張齡忍不住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升騰起一股對于未知、陌生之地沒來由的恐懼，讓他沒來由想起以前課本的一句話，：“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不知周也。然覺，則蘧蘧然周也。我是蝴蝶蝴蝶亦我?！?/p>
更遙遠(yuǎn)處，像是小鎮(zhèn)的入口，有一座座長生柱，就像一枚又一枚的釘子，扎在此方天地，每當(dāng)日光從云層上照耀而下，彩光把上面的大字照得金光惶惶。
首當(dāng)其沖，是張齡認(rèn)識的儒家名言，“子不語怪力亂神?！?/p>
往下則是，“貌言視思聽直呼其名與調(diào)遣風(fēng)火雷電七竅開通”，兩柱并列。
腰間一陣輕顫，漆黑的刻刀內(nèi)部發(fā)出一層七彩琉璃光，然而僅能讓人感受到墨褐色表面漣漪震顫了一下。
張齡從震撼的神態(tài)逐漸變得平靜。
他預(yù)感到自己所處的世界非凡，卻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如此的詭異。
所謂“通于一而萬事畢，無心得而鬼神服”，要是一般人，估計(jì)還真難解眼前那一些長生柱之謎題。
但張齡何許人也，十年老書蟲，他逐漸參悟了此中玄機(jī)。
“貌言視思聽直呼其名”，所指乃是大名鼎鼎的白澤圖。
這是專門對付精怪魍魎的金璣玉箓，貌言視思聽代表了金木水火土五行，也是世間所有精魅魍魎所屬，它們最怕的正是被直呼其名。
“調(diào)遣風(fēng)火雷電七竅開通”，講的是道家天驕寓言的一則斬中天帝古事。
傳說，這一位乃是初民們所信仰的最初神明。
當(dāng)然，之前作為現(xiàn)代人的張齡，自然不了解那一個時代究竟是發(fā)生和經(jīng)歷了什么，而且作為現(xiàn)代人的視角也無法去揣摩，更找不到一個活著的初民去問他們，他們那時候是怎么想的，又過的什么樣的日子。
因?yàn)闅q月斷了，除非歲月倒轉(zhuǎn)，不然所有人都只能通過零碎的碎片，去揣摩和理解，那個曾為后世之人留下無數(shù)神話的時代。
這時，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竊竊私語的攀談聲。
“師哥，你確定他會出來?！?/p>
“他逃不掉，只需查到他的藏身之處，自然無處遁形。”
“師哥怎么就這么確定他會在小鎮(zhèn)?！?/p>
“自然，那狼崽子打上山起，滿眼里只有仇恨，他這種重視親情之人天生就不合適修道，這種人在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后，往往都會選擇在第一時間回到故土。
“就算暫且找不到，我們只要把張家府邸占為己有，就不怕他不出來。”
“他要是真的死活就是不愿意出來怎么辦？”
“哼哼，本道人有的是辦法讓現(xiàn)出真身，大不了，就把他祖宗祠堂的祖墳都掘了，看他能縮頭烏龜憋到幾時?！?/p>
“師兄，事情既然已經(jīng)被你算成了定局，就不知道把那小子殺了后，那……?！?/p>
“哼，放心吧，好處自然少不了你一份，那小子的寶物歸我，他那大道氣運(yùn)你掠取便是?！?/p>
女道人聽到能夠掠奪大道氣運(yùn)，雙目不由的一亮。
“你該怎么感謝師兄我？”
女道人少女的模樣，長相清純是一張水嫩的鵝蛋臉，從頭往下一看，身姿極為妖嬈，當(dāng)下扭捏著身子，讓那本就不錯的身材更顯得風(fēng)光無限，天生一只狐貍精，媚聲說道：“師兄對我這么好，還不是任由師兄吩咐?！?/p>
另一年輕道人頭戴玉冠，面容清秀，唯獨(dú)多了一抹陰沉敗了面相，聽到言語后，目光赤裸裸的在女道人打量。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兩位穿著道袍的一男一女拐入小鎮(zhèn)的芽柳巷，在巷子的盡頭，有一座顯得尤為突兀的草廬。
“竟是他們?！?/p>
站在樹蔭下的張齡暗暗在心底思忖，他是看到了未來，還是過去？
就在此時，張齡腦海里浮現(xiàn)出字眼。
浩然天地是遠(yuǎn)游夢。
眾生浮象作眼前觀。
抬頭可見，祈愿老榕樹，上面掛滿了字條，在風(fēng)中搖曳。
時不時能聽見一陣很清脆的鈴鐺聲。
一張字條從樹枝上脫落，不偏不倚的正中掉入張齡手心。
“此生最想登臨藐姑射，去窅然喪其天下焉?！薄坪ｆ?zhèn)，趙家、趙比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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