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手中握,千里姻緣一線牽。
云霧間,莊嚴的鐘鼎聲響起,仙氣繚繞的天界,身披暗紅色外襟的男仙帶領(lǐng)著幾個眉清目秀的小仙來到月老飼內(nèi),掛滿鈴鐺的紅繩纏繞整棵樹,微風(fēng)拂過,發(fā)出陣陣清脆悅耳的響聲。
“從今日起,你們就是新晉升牽姻緣的小仙,要時刻謹記凡事萬萬不能出錯,否則...”
——月老仙尊,出大事了。
“慌什么?沒瞧見本仙君在訓(xùn)話?何事大驚小怪?”小仙面露難堪,上前附耳小聲道:“她...她昨兒給那混世大魔王牽了姻緣線!”
“那混小子性格頑劣,她竟也能牽成線,倒是好事一樁,不知牽了誰家仙女?”
“這...這...小仙實在說不出口...”
月老兒心中竟有不祥預(yù)感,不知不覺間,聲音也帶著幾分顫抖,“快說?!?/p>
“她...給牽了水君三子,您說這兩個男子怎么能牽姻緣線?”
月老兒眼前一黑,歪頭倒了下去,得虧身旁有人扶著,只見他不停擺著手,“你還杵在這干什么!還不快去解了姻緣線?!?/p>
“是是是,小仙立刻就去?!?/p>
“別忘了,把這些賬全都記下來,秋后一筆筆算,本仙定要與她魚死網(wǎng)破?!?/p>
平復(fù)心情的月老,活動僵硬的臉,恢復(fù)滿面春風(fēng),帶著小仙進了屋,手掌猛拍桌子發(fā)出巨響,開始繪聲繪色講起接下來的故事。
話說萬年前,天地初分,仙誕于世后,便掌管萬物,日落月升,風(fēng)雪雨霖以及天地間所有一切的生命,太平萬世。
不知為何,昔日里一位權(quán)高位重,受萬人敬仰的仙竟起了叛心,為了一己私欲,忤逆帝君,帶領(lǐng)著一眾信徒自廢仙骨,落了凡,來到一片荒蕪之際,自此與仙界劃清界限,自稱為魔界。
一山難容二虎,這盛世天下怎可留他,天魔之戰(zhàn)足足萬年,難分伯仲,臨近天界兵源枯竭之際,帝君想出一條妙招,取下那日出時東界女媧補天神石,眾神獻出一魄修為助其煉化為神,此石吸取天地間靈氣,又得眾仙修為,不出百日便煉化成人型,神力非凡,百戰(zhàn)不勝,成為天界最好的法器。
后來呢?聽得入迷的小仙迫不及待追問。
“后來...此人助仙界降服魔界后殞身了,至于怎么死的,為何而死,誰都不知?!?/p>
月老兒口中的故事說到一半被截了胡,順著背后聲音傳來的方向,原本擠在月老兒眼前的一眾小仙紛紛回頭,跑向那姻緣樹下。
她們不約而同抬頭望著樹梢上翹起二郎腿,雙手撐在后腦勺的女子,她頭發(fā)被紅色暗紋綢緞高高束起,隨風(fēng)飄曳,不難看出是個美人胚子,可她眉宇之間帶著幾分英氣,眼神中卻有倦怠和不屑。
“南柯!我還沒去找你,你倒有膽自己跑來?”
如以往一樣,他的咆哮聲夾雜著零星口水襲來,樹上的女子好像早已習(xí)以為常,伸展胳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閉上眼睛。
她叫南柯,南柯一夢的南柯,對...也是世人口中所說常比喻一場空歡喜的那個南柯,她倒是很鐘意這名字,時常念叨著管它是不是空歡喜,自己歡喜才是最重要的。
南柯側(cè)頭瞇著眼,偷偷打量著那站在樹下童顏鶴發(fā)的男子須發(fā)皆雪白,但容貌光彩如少年,儼然一副老派的模樣,他便是月老仙尊,超脫于愛恨情仇外。
傳言他曾與孟婆有過一段情緣,后來不知怎的,一個成了掌管姻緣紅線的天神,一夜白了頭,一個卻成了熬制“忘情之湯”的冥神,一朝容顏老去。
耳朵傳來火辣辣的疼痛,不難猜想,定是有人揪著她的耳朵,思考入迷的南柯迫不得已坐起身,目不轉(zhuǎn)睛盯著眼前的人。
“月下老頭,你快松手,我的耳朵快要被你揪掉了,今日新來那么多人,你總得給我留些面子不是?”
追上樹的月老兒揪著南柯的耳朵不肯松手,“這個時辰你還不去牽紅線?任務(wù)不想完成是不是?本仙君為你挨了多少帝君的罵,你自己心里還能沒數(shù)?”
南柯掙扎著,好不容易才從月老兒手里贖回自己的耳朵,輕輕揉著,“我不是昨兒才牽了姻緣線?”
“你不提此事還好些,誰讓你給他們牽的?”
“月老頭,你不懂,自古紅藍出cp,他們一紅一藍,一火一水多般配,那可謂羨煞旁人啊,是多少人心中的意難平,再者我前幾日無意路過海邊,看他們一起踢毽子,玩的還挺好,就順手幫他們一下,你是沒瞧見他們可開心的很呢?!?/p>
南柯抬頭看著月老兒那一臉蒙的表情,無奈極了,不禁感慨著這里無人懂她。
她本不應(yīng)屬于這里,這事還要從一月前說起......
——如果有一天你夢見一個很久沒見的人,代表他正在遺忘你,夢見那人三次便是緣盡。
“去找他...他在等你...”
跟著那聲音,南柯走進白霧之中,四周安靜地出奇,就連每步踩在地面的聲音都無比清晰。
黑暗深處傳來微弱呼吸聲,腳下一灘灘血跡暈開,燈火過于幽暗,只能依稀辨認出一男子的體型。
南柯抬頭望著遠處那個滿身是傷被鐵鏈鎖著的人,凌亂的發(fā)絲遮著他的臉龐,看不清面容,氣息也漸漸若有若無。
本著一探究竟的想法,南柯好奇地走上前。
“殺了我!”
南柯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之時,咆哮聲從男子嘴里發(fā)出,黑暗之中她只依稀看到男子抬頭瞬間那飽含淚水的雙眸。
夢里的一切怎么會那么真實,南柯攪動著杯中的咖啡,腦海中總是不由自主回憶起那雙眼眸,回憶著那個夢。
“你不好好工作,在研究什么?”一個腦袋不應(yīng)景地湊了過來,目光盯著南柯電腦屏幕。
“沒什么。”在她念完之前,南柯及時關(guān)掉電腦上那解夢的網(wǎng)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她是南柯最好的朋友安沁,從小到大住在同個院內(nèi),可謂是形影不離,一直到初中、高中,現(xiàn)在又在同個公司內(nèi),敢打賭南柯的媽媽都沒有她更了解南柯。
“你這搜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現(xiàn)在網(wǎng)上還真是無奇不有,等一下,難不成你又做了那個夢? 仔細算算不就是第三次了?這次看到他的臉了嗎?他會不會是你前世未盡的緣分?你該不會快要穿越了吧?我不管,你去哪都得帶上我。”
安沁那副八卦的臉越來越近,更是夸張地纏著南柯的胳膊,語氣盡顯撒嬌之意。
南柯嫌棄地推開她的臉,伸出手指晃了晃?!按蜃?!這位阿姨,撒嬌可愛那也是分年紀的,現(xiàn)如今也不看看你幾歲了?你的這招還是留給那些男人吧,對我不好使?!?/p>
“你還好意思說我,我看網(wǎng)上說的那鋼鐵直女就是在說你,論長相吧...”
安沁瞧著她那可人的臉蛋,心虛地咽咽口水,補充道:“你雖然是不如我長得漂亮,但也能拿得出手,可你自己瞧瞧,那么多年一個男朋友都沒有,白瞎了你這張臉,我看就是因為你這張嘴不解風(fēng)情,還咄咄逼人?!?/p>
“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南柯默默趴在桌上,陷入回憶中,提起這男朋友,她可謂一把辛酸淚千行,誰還沒個少女懷春之時,目前為止她最長的戀情只持續(xù)了十分鐘。
南柯的第一次表白是在大學(xué),任那男生如何優(yōu)秀,憑借南柯個人的魅力和那張人畜無害的小臉蛋,最終還是讓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好吧...她是用了點小手段,南柯接連寫了十幾封信,信上說如果他不同意,那保證他將在大學(xué)的四年生活里再也見不到肉。
因為...學(xué)校里的食堂是南柯家開的。
咳咳...許是被南柯這番情意感動,他竟然真的答應(yīng)了。
十分鐘后,救護車接走了校園里暈厥的南柯,此事還上了當(dāng)日的頭條,標題是——大學(xué)高校女子因戀愛沖昏頭腦,導(dǎo)致心悸暈厥,論當(dāng)代年輕人沖動的愛情。
原以為是得了不治之癥,可醫(yī)院多次的檢查,結(jié)果卻都是正常,很快事情傳遍校園,大家都說是遭了報應(yīng)。其實就連南柯自己也不知當(dāng)時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記得心跳加速,接著便是疼痛,像有人緊緊攥著你的心那般。
很快她終于證實自己的病因。
第一份工作讓南柯認識了新的男生,辦公室戀情是那么小心翼翼,午休的樓梯間,他慢慢靠近,讓南柯緊張到不知道該不該閉上眼睛,可當(dāng)她閉上眼睛那刻,再次起來時便聞到醫(y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這次不簡單是心悸,而是心肌缺血引發(fā)休克,她清楚地記得那次自己的心疼了整整一日。
自此以后,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南柯再沒對任何男生動過心,可那心悸卻越來越頻繁。
每每一想到晚年之時,自己要孤苦的躺在養(yǎng)老院中,悲慘地拉住護士的手,抱怨著這一生連男生的臉都沒親過的南柯總是欲哭無淚。
安沁捏著南柯的臉,使她不得不停止痛苦的想象。
“你眼淚汪汪想什么呢?對了,今晚有帥哥,想不想和我一起去見見?”
明知故問,她這是巴不得我早點死啊,南柯狠狠翻她一記白眼,擺擺手,“朕乏了,安答應(yīng)還是盡快與你那大膽狂徒去幽會吧,記得萬不能把你那赤色鴛鴦背心留在花園里,若讓旁人撿了去,朕定要賞你一丈紅?!?/p>
“本宮現(xiàn)在就賞你如來神掌。”
話音剛落,安沁的巴掌拍在南柯的腦袋上,便背起包興高采烈急匆匆地朝門外走去。
南柯翻著白眼,小聲嘀咕道:“真不知道,這次又是哪個倒霉蛋要栽在她手里?!?/p>
掃過墻壁上走的飛快的時鐘,南柯關(guān)掉還未寫好讓人發(fā)愁的年終總結(jié),望向窗外的月光,看來今晚要一個人坐車回去了,也不知道那個死丫頭還回不回來。
趕上末班的公交車,她依舊習(xí)慣于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靜靜望著車窗外,昏暗燈光下不斷后退的樹木和路燈那漸漸模糊的景色,仿佛正穿過層層時光流年。
心口突然的疼痛,讓她將額頭輕輕抵在窗上,路燈恍惚間,車窗上不斷閃出的倒影讓她又想起昨夜的夢來,只聽她輕聲呢喃道:“第三次真的緣盡了么?”
若不是到了終點站,還不知她要盯著窗戶發(fā)愣多久。
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提醒著這條路不會再有回去的車,南柯順著路往回走去,心里想的卻是這段路走回去非得吃兩份夜宵才行。
江邊的冷風(fēng)讓南柯不得不裹緊身上的風(fēng)衣,她將下巴藏進衣領(lǐng)中,腳步匆匆,此刻她只想回到溫暖的家中,甚至是沒注意到坐在橋邊看起來與這時代格格不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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