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賊老天,既然想讓我死,何必一次次給我希望,給我個痛快不好嗎!”
陳昂仰起頭,滿是塵土的臉上淌下兩行清淚,面前是一排小小的墳頭,正對面墳?zāi)估锾芍氖且晃坏睦先?,沒有棺槨、沒有陪葬品甚至沒有姓名。
在這個亂世中,凡人的性命便是這般不值一提。
腦滿腸肥的地主士紳不在意,端坐廟堂的高官權(quán)貴不在意,高居云端的漫天神佛不在意,他們聲色犬馬、他們紙醉金迷、他們豈會知道這蒼生何等模樣、這百姓何等凄涼!
“哈哈哈,狗屁的人上人,狗屁的的門閥世家、狗屁的江湖,若讓我有機會,我定然要殺你們個天翻地覆、人頭滾滾?!?/p>
陳昂抹去眼角的淚水,瘦小枯黃的小手將一塊木板插入墳?zāi)骨埃瑳]有墓志銘、沒生平簡介,只有一行小字“孫-陳昂立”。
“放心吧,奶奶,我會活下去的,我一定能活下去的。”
說完便重重的磕了三個頭,陳昂起身而立,瘦骨嶙峋的身軀挺得筆直,身上的衣衫滿是補丁,黑色灰色的麻布交織在一起,散亂的頭發(fā)用一段黑繩束著,腳下踩著一雙破洞布鞋。
活脫脫與一個乞兒無異,唯獨一雙眸子烏黑明亮,透出一股和年紀(jì)不合的堅韌,回想起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
陳昂原本是天朝人士,上輩子便是孤兒一個,后來通過自己的努力成功成為了一名基層公務(wù)員。入職后兢兢業(yè)業(yè),任勞任怨,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能更進一步。七年的勤勤懇懇,本以為憑借自己的能力能夠獲得提升,卻一次次被現(xiàn)實打敗。
“區(qū)區(qū)一個的孤兒,沒爹媽,沒背景,又沒眼見的窮小子還想升職,這次提拔,自然是要看你們這種有前途的年輕人嘛,至于他,下輩子去吧,哈哈哈。”
房間內(nèi)一陣哄然大笑,配合著各種馬屁聲,觥籌交錯的碰杯聲,女子的嬌笑聲,與外面仿佛兩個世界。
陳昂在門外聽到這些,只感覺晴天霹靂,無邊的憤怒推動著熱血迅速涌動,各種情緒一下子集中爆發(fā)出來。
孤兒、受打壓、三十幾歲的人了一事無成、至今還是獨身一人......
自尊和理智一瞬間便被擊潰,轉(zhuǎn)身找服務(wù)員要了把切水果的刀,沖進了房間,認(rèn)準(zhǔn)了那剛剛說話的那位頂頭上司,一刀扎在了這個大肚便便的中年油膩男子的脖頸處,鮮血像路邊爆裂的水管一樣,噴射在陳昂的臉上,脖子上,襯衣上。
KTV包房里刺耳驚恐的嘶吼尖叫聲絲毫沒有對陳昂造成影響,他只是死死地壓住中年男子,握住刀柄的右手青筋畢露,拔出再插入,再拔出再插入,眼神死死的盯著對方的眼睛,不到十秒鐘時間,其他人全部奪門而出,整個包房內(nèi)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陳昂翻身坐在了地上,任由鮮血打濕了褲腿,從胖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煙,抽出其中一支來,給自己點上,狠狠的吸了一口,再緩緩的吐出。
陳昂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三十幾年的人生中有任何時候像現(xiàn)在一樣平靜,無思無想,沒有恐懼、沒有欲望、沒有焦慮,一股大自由、大暢快從心底最深處浮現(xiàn),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一支煙畢,陳昂反握刀柄,對準(zhǔn)自己心臟狠狠刺下,結(jié)束了短暫平庸的一生。
生命的最后一刻,陳昂仿佛來到了一個荒涼、古樸的大殿,一冊書卷式黑金色的圖錄懸空而立,陳昂不自主的伸出手指觸向它,一陣劇痛后,世界徹底陷入漆黑。
再一睜眼便是這個新的天地了,一個類似于華夏封建時期的世界,陳昂出生在一個偏遠(yuǎn)貧窮的四口之家,雖然生活平平淡淡,但是父母,奶奶都極為疼愛他,視他為心頭肉,掌中寶。
在時間的流逝下冷漠麻木的心終于被親人的愛意暖化,本以為可以擁有一個幸福溫暖的家庭,然而不過三年,父親在進山打獵的途中被強盜殺害,母親聽到這消息后一病不起,短短三個月后,便追隨父親而去,剩下年邁的奶奶和自己相依為命。
而到今天,奶奶也終于扔下了年僅六歲的他,躺在了這個小土堆內(nèi),走完了這悲涼的一生......
陳昂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打算向任何人乞求憐憫,吃完了家中最后一個窩頭,來到墻角,拿起了柴刀和竹籃,頭也不回的向著后山走去,打算再采一點野菜果腹。
親人已去,活著的人總得活著,不是嗎?
入山不久,一股腥味隨著風(fēng)鉆入了陳昂的鼻腔內(nèi),略一分辨,陳昂就發(fā)現(xiàn)那是血腥味。當(dāng)下貓下身子,躲進路邊的草叢里,蜷縮著身子,屏氣斂息,靜靜的候在原地,大約過了兩刻鐘,空氣中的血腥味散去。
稍作思慮,陳昂緊了緊手中的柴刀,小心翼翼的向著前面探去。
走了大約一刻鐘,面前的一幕強烈的刺激著陳昂的感官,一個小小的背風(fēng)的山谷內(nèi),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地的尸體,殘肢斷臂隨處可見,鮮血將地面染得發(fā)黑,不少死尸黑發(fā)覆面,黑血粘身,雙眼像死魚眼般突出,瞳孔渙散。
不知為何,這等慘絕人寰的場景卻并未讓陳昂驚懼,這也可能是因為他本人就快活不下去了,哪里還在乎這等場面。
空蕩蕩的山谷中,冷風(fēng)呼呼的吹過,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各個死人的身上摸索著,不時掏出一點東西揣進自己懷里。
正在陳昂翻得起勁的時候,旁邊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腳踝,陳昂嚇得猛一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覺腳被抓得生疼。一邊使勁往后縮腳,一邊抬眼看去,一個方臉濃眉大漢從懷里掏出一片紅色的布來。
“少林寺,少林寺,去黑木崖,請教主報仇、報仇......”沒等說完,鮮血夾雜著臟器碎片涌出口鼻,頭一歪,霎時間不動了。
“呼......呼......”
陳昂高速跳動的心臟好一會兒才趨于平靜,“少林寺,黑木崖,難道是笑傲江湖?”
想到這,陳昂連忙掏出自己懷里的東西,十幾兩散碎銀子和幾串銅錢,還有一塊似銅似鐵的令牌,一面雕刻著山崖,一面雕刻著個大大的圣字,右下面幾個小字,好在這幾個字的篆體都不復(fù)雜,陳昂仔細(xì)辨識片刻。
“日月神教,果然,這難道是個小說的世界?”
也難怪陳昂到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自古皇權(quán)不下鄉(xiāng),這個小山村地理偏僻,這么多年,他見過最大的職位便是族老和里正,還是他父親死的那一年來過一趟,草草安慰了他們幾句就匆匆離去,自然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
短暫的興奮之后,陳昂收好了剛剛掏出來的東西,繼續(xù)搜了一遍剩下的死尸,將自己能用的銀錢,干糧都打包,還找到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放到自己的身上,為了防止別人發(fā)現(xiàn),還仔細(xì)清理了自己來時的足印,好在這里地廣人稀,也沒其他人來,這才讓他有時間做完這一切,摟住包袱,陳昂快步向自己家跑去。
到家之后,陳昂緊緊的關(guān)閉了房門,打開包袱,就著冷水,吃了幾口干糧,微微有了飽腹感之后,查看起今天的收獲,點了點大約有二十五兩碎銀子,五串銅錢,還有一塊紅布袈裟的一角,一塊令牌,一把匕首。
捧著銀子看了又看,“果然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我父母辛勤勞作幾年都沒有這般收獲,只可惜,他們到死都沒見過這般多的錢財?!?/p>
想到這,陳昂不禁難過起來,只感覺眼眶發(fā)熱,鼻頭發(fā)酸,使勁抽了幾下鼻子,定了定神,穩(wěn)住了自己的情緒,陳昂這才思索起了自己的未來。
“這里不能呆了,死了這么多人,難保不會有人來深究,我畢竟剛剛?cè)ミ^那兒,雖然處理了下,但難保不被人看出來,到時候我恐怕有嘴也說不清,只是去哪兒呢?”
想了半天,陳昂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沒辦法,他雖然知道了這是笑傲江湖的世界,但到現(xiàn)在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所在之處屬于什么地方,他去過最遠(yuǎn)的地方就是十里外的小集市,搖了搖頭,索性也不去想去哪兒了。
“天下之大,我獨身一人,走到哪兒,便是哪兒,想那么多作甚,還是看看我的銀子怎么弄。”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他還是懂的,他一個六歲小孩帶著這么多銀子,危險性不言而喻。
陳昂拿出五兩銀子,先去門外砍了一根竹子,選出其中一段來,將銀子裝了進去,然后去地里挖了一團泥土,用水打濕后,敷在了開口處,做成了個不起眼的小玩意兒。
再拆下一串銅錢,分成兩份,分別裝在懷里和腰間,想了想又將那塊袈裟著起來放進了懷里,最后將剩下的銀子埋在了奶奶的墳前。
忙活了半天,天色也漸漸的暗了下來,簡單清洗了下,他現(xiàn)在畢竟小孩子身體,也是累極了,倒頭便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