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命？
直到今天我才對這個字有了些深刻的理解。
從爹娘的屋里出來，跟著爺爺來到燈光昏暗的西屋，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磕完頭后，站在殺豬刀前聽著爺爺講述祖上陳一刀的故事，和這把殺豬刀的由來。
“爺爺，你說的這些，跟我爹說的事情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我有點兒不太習(xí)慣爺爺一根接一根的抽著卷煙，整個西屋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煙霧繚繞，讓人有點兒透不過氣來。
爺爺費力的咳嗽了幾聲，將手里的卷煙扔在地上，繼續(xù)說道，“咱們家所有的事情，就出在這把刀上?！?/p>
陳一刀當(dāng)年用鬼頭刀行刑，然后用鬼頭刀淬煉成的殺豬刀宰豬殺羊，讓這把刀的身上匯聚著無數(shù)亡靈的煞氣。
到了我太太爺爺那一輩，也就是陳一刀的兒子開始從事殺豬宰羊營生的時候，這把殺豬刀別說用來殺豬了，太太爺爺拎著刀走到豬羊的跟前，待宰的豬羊看上一眼，就已經(jīng)沒了半條命。
“直到有一天，家里來了幾個陌生人……”
爺爺忍不住又點上一支卷煙，“說是請你太太爺爺?shù)酱搴蟮谋鄙匠鰝€刀，那時候你太太爺爺年輕氣盛，沒有多想，拎著刀就跟了出去?！?/p>
“可是，那天直到后半夜，你太太爺爺才從外面回到家里，當(dāng)晚就生了一場大病。從那天開始，這把刀再也沒有宰殺過尋常的豬羊。”
“后來，這把刀就被供奉在佛前，只有每月陰歷十四的晚上，才會被咱們家的執(zhí)刀人帶出去，去完成咱們陳家人的使命?！?/p>
執(zhí)刀人？不就是一把殺豬刀嘛。
還有什么陳家人的使命？
難不成我們陳家人的使命就是后半夜去殺豬宰羊？
現(xiàn)在城里的屠宰場都有多少了！
那可是專業(yè)的屠宰設(shè)備，一頭活豬進入，一堆火腿腸出來，就連科技狠活兒都直接上好了。
如果不是這山窩窩的村子里還有養(yǎng)豬、養(yǎng)羊的鄉(xiāng)親，我爹早就沒啥用刀之地了。
我看了看佛龕前的殺豬刀，不以為然的說道，“爺爺，這把刀在咱們家的西屋供了這么多年，刀身都銹了，別說殺豬，估計連塊兒豆腐都切不動吧?！?/p>
爺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懂什么？”
“別以為在城里讀了幾年的書，就什么都知道了，這個世上的事兒，你不明白的多了。”
“有些事情，自己沒有經(jīng)歷過，不代表世上就沒有……”
我從小就有點兒怕我爺爺。
尤其是爺爺生氣的時候，他身上總會散發(fā)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說是煞氣吧，沒有那么兇狠，就是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總想躲得遠遠的。
所以，看著有些不高興的爺爺，我只能老老實實的閉上嘴。
“今天就是陰歷十四，如果不是你爹的手傷了，晚上的事兒也不用你去?！?/p>
“從你出生那天開始，我跟你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守了十八年，就想讓這些事從你開始徹底斷了，讓你能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
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
這句話我不止一次的從爹、娘、三個舅舅的嘴里聽到，以前還以為這是家里的長輩對我關(guān)愛，現(xiàn)在看來，想要在我身上兌現(xiàn)這句話，可能真的不太容易。
爺爺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可守了這么多年，還是沒能讓你躲過去?！?/p>
“娃啊，只要你今天晚上去了，從此以后，這把殺豬刀就傳到了你的手上，你就是咱們陳家下一代的執(zhí)刀人。”
“你爹說是命，可能真的就是命吧！”
說完這番話，爺爺指了指佛龕前的殺豬刀，“娃啊，你去把它拿起來?！?/p>
“啊？”
聽了爺爺?shù)脑?，我有些愕然?/p>
“把刀拿起來！”
“哦！”
我雖然還是不太明白爺爺?shù)囊馑?，也不清楚跟我講這么多到底是為了什么。
聽得爺爺語氣鄭重，我只能彎下腰，伸手去抓殺豬刀的刀柄。
“娃啊……你怎么用左手？”
在我還沒有握住刀柄之前，爺爺看著我伸出去的手，突然出言道，“你什么時候成了左撇子了？”
我直起來身子，聳了聳肩膀，看向爺爺說道，“我打小就是左撇子?。「缶松畹臅r候，大舅媽說左撇子的不是好孩子，硬是給我管成了右撇子。除了寫字、吃飯，其他所有的事情，我都習(xí)慣用左手?！?/p>
爺爺沒再說話，而是將注意力放到了我的手上，緊緊的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看著爺爺凝重的表情，心里雖然還有很多的不解，也只能再次伸手去拿那把殺豬刀。
當(dāng)我的左手握住刀柄的那一刻，并沒有出現(xiàn)我瞬間腦補的所有畫面，只是覺得這把刀在拎起來的時候，比我想象的手感要厚重。
刀柄的手感潤滑，像是天天有人在用，不像是擺放在佛龕前很久沒有動過的手感。
還沒等我好奇的揮著刀比劃兩下，爺爺上前跨了一步，俯身把鋪在刀身下的紅布拿起來，熟練的將殺豬刀的刀刃輕輕的裹住，在刀柄的上面綁了一個活扣兒。
做完這些，爺爺轉(zhuǎn)身拉開西屋的門，我這才看見娘就站在門口。
“娘！”
娘沒有理我，而是緊張的看著爺爺，問道，“爹，美仁他……”
“沒事兒?！?/p>
我不知道爺爺?shù)倪@句“沒事兒”，是在說我沒事兒，還是在說刀沒事兒。
倒是我娘在聽到這三個字后，表情瞬間變的悲切，用力的抿著嘴，一看就是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剛想上去安慰娘幾句，爺爺卻在一旁說道，“不早了，跟我走吧?！?/p>
娘低下頭，抬手用袖口輕輕的擦拭了眼角，抬頭看向我，語氣輕松卻略略哽咽的說道，“跟你爺爺去吧，要聽話??！”
說完，我娘轉(zhuǎn)身快步回了屋。
“娃啊，你娘這輩子不容易，以后好好孝順你娘……”
爺爺說完，點上一根卷煙走向院外。
我看著娘走進屋里，在心里默默地“嗯”了一聲，左手端著那把祖?zhèn)鞯臍⒇i刀，靜靜的跟在爺爺身后，向村外的北山走去。
這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山坳村的絕大多數(shù)人家都已經(jīng)關(guān)燈休息。
九月陰歷十四的夜空，月朗星稀，月光映照在地上，清冷粼粼。
小說《我家有把殺豬刀》免費試讀試讀章節(jié)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