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師陌千迢》免費試讀 免費試讀

將被羈留于那片土地上的魂靈自丑得出奇的稻草人上剝離而出,陌千迢順應(yīng)魂魄心愿,以符紙渡化之,那擾得梁氏惴惴不安許久的亡魂,便消失在輕煙之中。

一陣大風(fēng)吹過,就連地上那捧灰燼也不見了蹤跡。

陌千迢又拿出幾張符紙,銜在指尖,朝兩名徒弟道:“隨安鎮(zhèn)周遭這半年來異狀頻生,時有牲畜受驚、孩兒怪病難愈之事,許是與方才魂靈所言有兇惡者進駐有關(guān),今日既來了一趟,不如順道去瞧瞧是否有異象再起。”

師徒三人順著田埂朝農(nóng)民群居的小村落走去,一路上左顧右盼地瞧著那一排排參差不齊的矮房,不放過任何一絲詭異的線索。

只是異事向來不是誰說想碰見,就能隨心所欲遇上的,走過大半個聚落后,少年們便覺得兩眼酸澀,只得雙雙撞手揉眼,卻難再聚精會神地一一去瞧那些雕得粗曠的門柱、隨手扔在地上的布偶上是否有怪異依附的可能。

“慢!”

正當博言分神去盯著某戶門前一株長得猖狂的番薯藤蔓、妄言無意識地數(shù)起自己的腳步時,陌千迢忽然低喊出聲,止住了少年們的步伐。

妄言猛地撞頭,只見他倆的師父一個箭步朝道旁的矮房沖去,陌千迢向來從容,可少有如此急切模樣,妄言一瞬如臨大敵,自腰帶上抽出了桃木杖,向前一步擋在那也已經(jīng)掏出符紙來的博言身前。

少年倆二話不說,便往那矮房奔去,可越往前跑,前頭的妄言越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勁,他還未來得及沖至師父身旁,卻見陌千迢在一扇破舊的木門前蹲下了身,伸出一手來,將門外幾雙泥濘不堪、踢得散亂的草鞋給整整齊齊擺正了。

妄言驀地停下了腳步,害跑在后頭的博言差一些撞上他,不解地撞手比劃。

“師父?妄言?”

妄言心情復(fù)雜地杵在原地不發(fā)一言,陌千迢聽見了腳步聲,沾了泥水的雙手撐在膝頭上緩緩站起,回過頭去,面上是個自嘲的苦笑。

“無事,老毛病又犯了……”

但他一句話還未說完,突然砰的一聲,那扇木門被人從內(nèi)部撞了開。

“捉賊啊……有賊啦……”

尖銳的呼喊一聲高過一聲,門里奔出一名佝僂老翁,手里拿著一簍番薯,不分青紅皂白便往門前的三人身上砸去,陌千迢起先還因為膝上的舊傷隱隱作疼而不敢奔得太快,可在那一粒粒番薯的擲打之下,也不得不拔腿狂奔。

“何老伯,誤會一場!誤會一場!”

那老者卻像是壓根沒聽進他的喊叫一般,依舊追在那幾人后頭:“看俺不砸死你!”

博言一邊向前跑,一邊還試圖想在空中寫些什么,奈何對方大字不識一個、毫不領(lǐng)情,只得作罷。

妄言緊繃著一張臉,時不時抬手拉一把肩上那只被叫嚷聲給驚醒后,正在尖聲亂叫的小狐,免得他滑下肩頭。

那荒謬的追逐從村里跑到了村外、再又奔至了村落前,吵嚷得厲害了,附近的居民紛紛探出頭來觀望,一看清被追著的修士模樣,便親切地大喊:“陌仙君,又下山啦?”

“您這是做了啥,讓何老伯這般氣憤?”有誰如此問道。

一旁的人大笑出聲,調(diào)侃道:“陌仙君莫不是又替誰家排鞋,遭何老瞧見,誤認成賊人了?”

陌千迢一面東躲西藏,一面揚聲答道:“十多年的陋習(xí),您說在下能說改就改?”

眾人哄堂大笑。

“堂堂仙君,包辦咱村內(nèi)各式怪異,卻是連這事都辦不成?”

陌千迢兩手各護住一名徒兒的腦袋,無奈道:“諸位快別笑啦,趕緊攔住老伯要緊,哎喲!”

幾句話間,卻是他自個兒的腦門被身后飛來的番薯給砸中了,惹得陌千迢齜牙咧嘴。

農(nóng)民們又是一陣笑鬧,但終算不再繼續(xù)旁觀,幾人圍上前來,搶過何老伯手里的竹簍,對著聽力退化的老人大聲道:“何老!陌仙君沒想偷你家臭鞋,別扔了!再扔這月便沒番薯吃啦!”

何老伯面上的憤怒稍稍淡去了一些,被鄰人拉扯著回屋里去了,幾名曾經(jīng)受過陌千迢照拂的農(nóng)人拿了幾碗水來,讓那遭人追了一路的師徒三人喘口氣。

“仙君,您那毛病真得治治,誤會的是何老,咱們還能攔著,下回若是惹到外頭的人……”有誰如此憂心忡忡道。

陌千迢只覺雙膝疼得厲害,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若真能治,也不至于到了今日仍為此事所擾。”他淡淡道,側(cè)身去查看兩名少年的狀況。

所幸,博言與妄言雖然也被追得氣喘吁吁,但何老伯那些番薯似乎全都往陌千迢身上砸去,少年倆除去一身的熱汗、妄言局頭盤踞著的小狐受到了些驚嚇外,倒也沒有大礙。

“說來,陌仙君今日緣何來此,可是咱們村中又有怪異?”一名男子不安地問。

陌千迢搖頭?!霸谙率芴镩g梁氏夫婦所托,下山相助處理異象,便順道過來瞧瞧是否一切均安?!?/p>

農(nóng)民七嘴八舌地搶著回答。

“村內(nèi)甚好,就是冷得很,您說啥時回暖?。俊?/p>

“平安!平安!”

“多虧仙君前幾回傾力襄助,如今這村里再無孩兒怪病噦?!?/p>

幾名婦女嘰嘰喳喳,笑得別有深意。

“咱們都好,仙君您呢?”

“陌仙君您替人辦事這么多年,也差不多該理理自個兒的正事了吧!”

一旁有誰好奇道:“正事?”

“親事啊!”那中年女子大聲答道:“仙君這把年紀,竟還未成家……您若是忙于奔波無暇置辦,不妨讓咱們村里的……”

陌千迢本來正在喝水,聽了這話差些沒嗆著,他急忙將碗塞進一旁農(nóng)民的手中,口中胡亂說道:“在下伶仃一人,飄忽不定,難以糊口,并無此意……在……在下忽然憶起,尚有要事在身,這便告辭了!”

他這樣說著,在眾人的哄笑聲中,領(lǐng)著博言及妄言又往村外頭跑去。

三人一路回到梁氏夫妻矮房所在的農(nóng)田邊,陌千迢叩門入內(nèi),瞧見的是天婦倆緊張的面容。

他簡扼地說了事件前因后果,那丈夫聽完,長吁了一口氣。

“實不相瞞,在您之前,我倆也想過請隨安鎮(zhèn)內(nèi)的著名道長協(xié)助此事,可奈何各個皆說有要事在身,半步不肯離開鎮(zhèn)上?!?/p>

男人道,“若是連您也不來,還不知咱們該被那怪異騷擾至何時……”

陌千迢擺擺手表示客氣,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思索,此事和亡魂所說 隨安鎮(zhèn)內(nèi)有兇惡之魂一事究竟有無關(guān)聯(lián)。

那妻子卻仍是愁容滿面,小心翼翼低聲問道:“仙君,咱們這兒夜里滲人得很,時而有怪聲,聽著頗嚇……日后可是會再有這般事件上門?”

這一帶確實不太平靜,陌千迢于是當場畫了幾張符紙,以作庇護,博言自告奮勇地接過,拿到屋外四處貼了。

眾人在屋內(nèi)看著少年忙碌的身影,那丈夫率先回過頭來,有些狐疑地問:“您那符紙,有多長效用?”

“七日左右。”陌千迢答道。

梁氏丈夫嘆了口氣。“護得了一時,卻護不了一世……”他道,“還是得請高人鎮(zhèn)守此處才行,是吧?”

陌千迢還來不及回答,那婦人卻搶過了話頭。

“仙君,您外頭那弟子可有婚配了?”她急急道,“咱家小女年方十四,您看是不是……”

此話一出,不僅她的丈夫目瞪口呆,妄言亦是見鬼一般面色奇差,轉(zhuǎn)頭狠狠地瞪著那女人。

陌千迢嘴角抖了一下,干巴巴地呵呵兩聲。

“二位愚徒告尚未及冠,這等終身大事……還是日后再議。”

可那妻子并不理會她丈夫的嘶聲警告,不屈不撓地又繼續(xù)追問。

“陌仙君您呢,可成家了?”她道,“咱家大女生得伶俐,就是前些年寡了,您要不考慮考慮,住來咱們這兒鎮(zhèn)著,咱們便不必再害怕外頭那些怪東西了!”

今日第二回被提起這事,陌千迢聽到“成家”兩字便覺得頭疼,嘴邊的尷尬笑容化成了苦笑,趕緊用力擺了擺手。

“實不相瞞,在下心有所惦,寤寐求之,不敢一日相忘。”他說道,“便不勞您費心說媒了?!?/p>

梁氏瞧上去有些失望的模樣。

“敢問仙君,究竟是怎般佳人,能得您如此癡心以對?”

陌千迢別開目光,抿緊雙唇。

“如同長夜無邊里的一盞明燈,又怎教人不為之心折?”低聲說完,他清了清嗓,將偏了的話題引回正軌。

“您若是真不想再遭遇那些怪異,不如搬離此地?!?/p>

“是這兒風(fēng)水不佳?”方才那丈夫在一旁聽妻子拋出一連串問題,聽得冷汗直冒,生怕仙君會被惹怒,隨時可能扭頭走人。

此時陌千迢拋出了這句話來,他自然搶著開口,大聲地問。

陌千迢恢復(fù)了神色,頷首回答。

“近日來,隨安鎮(zhèn)郊外一帶怪異頻生,二位倘若繼續(xù)居住于此,早晚都會再碰.上類似的事。”他道,“不若一舉搬至鄰鎮(zhèn),興許便能一勞永逸,遠離怪異?!?/p>

聞言,夫婦倆愁眉苦臉。

“可咱們這房是地為了照看方便建于農(nóng)地旁,咱們既得顧著田地,也沒足夠積蓄說搬便搬哪……”

陌千迢伸手到衣袋中翻出幾張事先畫好的符紙,遞到了那兩人手中。

“既是如此,二位日后若是有難,便傳訊給在下,陌某當盡力而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p>

他看博言終于貼完了符紙,便帶著徒弟們告辭。

陌千迢收下梁氏夫婦一袋粗糧當作酬勞,啟程返回桃花源。

寒風(fēng)吹來,妄言打了個噴嚏,陌千迢臨時起意想起該給徒弟們添點冬衣,于是拐大路去了隨安鎮(zhèn)采買,卻沒想回程碰上一批兇惡走尸擋道,實非他能力所及,情況危急。

陌千迢見怪多己寡,雖然大抵能堪堪逃離,但又擔心若是不在此地將走尸一網(wǎng)打盡,那些怪異會順著山路直直往人間闖去,造成更多傷亡。

深知妖異放任不得的道理,陌千迢立即摸出一張繪了飛鷹圖紋的符紙,注了些靈力進去,一陣青煙飄起,煙里憑空出現(xiàn)一只顧盼凌厲的大鷹,陌千迢一手抓住博言的后領(lǐng),將徒弟推上鳥背去,一個響指,大鳥展翅,載著少年凌空而去。

“告訴柳長老,此地有異,速派人來!!”他對著空中博言愈小的身影大喊,而后決然轉(zhuǎn)過身,面對那群喃喃低語,踱步煩躁,指甲長而彎曲尖銳的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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