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與你續(xù)寫上林賦的緣分,卻只能數(shù)著你離開的日子。
一天天一年年,等了又等,看斗轉星移,隨四季交替,時宜漸漸習慣了一個人靜靜等待,等師父回來,又默默目送他一次又一次的離開。
等待的日子寸陰若歲,而相處的時光又白駒過隙,時宜又來藏書樓,看他和師父寫下的上林賦,色授魂與,心愉于側,時宜漸漸長大,也漸漸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她是那樣的乖巧聽話,阿娘和師父都說她要習慣,所以她牢記在心。
時宜習慣了每天來藏書樓偷偷想念,習慣了一遍遍撫摸他寫的字,感受他的溫度,習慣了他的言而無信,說好的歸期十次有九次不作數(shù),卻固守著他曾在這里對她許下的諾言,王軍從未有敗績,只有捷報,只有這個,他做到了。
時間總是過很慢,很慢,漫長的足以讓時宜可以一遍又一遍的練習開口說話。
從艱難的發(fā)音到漸漸清晰的吐字:師父。
時宜偷偷復習著這兩個她早已練習了許久的字,等師父回來了,給他驚喜。照進心里的光一直都在,溫暖潤澤著心底那一絲滋長蔓延的情愫,悄悄撬開了時宜曾因為阿爹離去而從此封閉的心。
“姑娘殿下回來了?!?/p>
每一次成喜總是第一時間跑來藏書樓,告訴她這個好消息,而每一次,時宜總是第一時間跑下樓,不顧一切地奔向書房,奔向師父所在的地方。
時宜跑得那么快,那么的迫不及待。以至于他都沒有看清楚書房中的背影,根本就不是師父,而是二師兄周天行。時宜的滿心期待一下落了空。
二師兄玩笑地說:“怎么?把我當成師父了?”
師父回來了,可他為何不回王府。
二師兄說他受傷了,怕泄露消息,就先住在軍營。
從聽到師父回來的滿心歡喜,到發(fā)現(xiàn)認錯師父背影的落寞失望,聽聞他受傷了的擔憂交集,再到只想跑去軍營,看他的無所顧忌,到最后師兄答應帶他去軍營的激動開心。
時宜的情緒起伏都只為一人,雖然師父說過不讓時宜去軍營,但師兄也知道師父最疼的是時宜,而且剛剛打了勝仗,師父高興,必然也不會怪罪他。
帶時宜去了軍營,大師姐玩笑說漼家小娘子擅闖軍營,要帶時宜進去領罰。其實也是怕時宜未經(jīng)師父同意,擅自跑來軍營會被責罰,想一同進去為時宜說好話。師兄師姐總是護著這個小師妹,怕她受了委屈。
帥賬之中,終于見到那個日日夜夜掛念在心的背影。
時宜心中五味雜陳,委屈,擔憂,喜悅,各種情緒交織纏繞著眉頭。
時宜來到南辰王府的這些年,師父或忙于戰(zhàn)事,遲遲未歸或受傷擔心嚇到時宜而不回王府,每一次見到時宜都是隔了很長一段時間短暫相聚又匆匆離別。
不知不覺間時宜已經(jīng)長大,亭亭玉立,一個轉身回眸間,時宜恍神,時宜終于見到日夜思念的人。
而師父也微微恍神,是為吾家有女初長成而驚艷。師兄師姐們算著這一次離開了多久,師姐說,又是一年沒見了吧。
而師兄則說,從離開西州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九個月了,真好家的感覺又回來了。
即使是在軍營的帥帳之中,有家人在便是家,數(shù)日子這種事情誰又能比得過時宜呢。
但此時此刻,時宜更關心的是師父的傷,而師父卻輕描淡寫的說明情況,讓她不必在乎,時宜知道師父并不想讓她擔心,而師父不知道的是她早已心疼萬分。
師姐要運糧草前往壽陽,而師兄也需送捷報回中州。
師姐說,還好小師妹來了,就算他們都不在,也有人照顧師父了。聽到可以照顧師父,時宜無比開心。
師姐臨行前跟她說了實情,師父是中了毒箭才摔下馬的,傷了手臂,雖然毒已經(jīng)解了,但是傷情總會反復,還會有斷骨之癥,每到晚上會更加嚴重。
世人都稱頌小南辰王戰(zhàn)無不勝。只有跟隨他多年的徒弟和王軍才知道,每一場仗他都沖鋒陷陣,不懼生死,鬼門關不知闖了多少回,他每一次受傷,為了不影響軍心,也總是不讓聲張,只有經(jīng)常跟在身邊最親近的徒弟知曉。
時宜知道百姓是師父在守護,而師父現(xiàn)在由她來守護,師姐把師父交給時宜,而時宜把哥哥也托付給了師姐。
小姐妹的彼此交心與信任,也讓彼此更多了份安心。
軍醫(yī)給師父換好了藥,時宜想來照顧師父,師父卻讓她去大師姐的帳篷休息。
軍醫(yī)也說她幫不到什么的,師父總把她當成小女孩兒愛護,傷那么重都不讓她照顧。
她不想走,可她也沒有堅持留下來的理由,輾轉徘徊在師父的帥賬之外,明明知道師父的傷勢很重,卻幫不上忙的無力感讓時宜心緒難安,不管能做一點兒什么,哪怕是再小的事,她都想為師父去做,軍醫(yī)把煎好的藥送過來了。
時宜趕緊上前求軍醫(yī)讓她把藥送進去,看著時宜楚楚可憐又真誠的樣子,軍醫(yī)也只好答應。
終于可以照顧師父了,時宜開心地接過師父的藥,跟軍醫(yī)行了禮,進了師父的帥帳,師父睡著了,時宜把藥放在了一旁,小心翼翼地攆一點兒被子的邊緣,幫師父拉好被子。然后在床邊輕輕地坐下來,看著熟睡的師父。
這是時宜第一次見到受傷的周生辰。一直以來,他像個無所不能的超級英雄,無比強大的戰(zhàn)神,守護著西州的百姓,守護著北陳的疆土,守護著他在意的每一個人。
可是誰又會去想,英雄也有受傷的時候,戰(zhàn)神也會有疲憊的時刻。
這么多年,都是他在疼惜時宜愛護時宜,這一次換時宜來疼惜他,愛護他。
再不叫醒師父藥就涼了,時宜小心翼翼的輕輕地碰碰師父的手。也許是因為傷重,也許是因為疲憊,師父睡得似乎有點兒沉,時宜只能試著抓住師父的手,想把他搖醒。
但她卻不知道,常年征戰(zhàn)沙場的人戒備心很重,即使睡覺也不會放松警惕,而是時時刻刻處于戰(zhàn)備狀態(tài),一旦察覺有人靠近,本能會做出反應。
師父反手抓住了時宜,一個翻身便把她按在身下。時宜受了驚嚇,手中的藥碗也順勢甩出去落在地上,藥撒了一地。
待看清楚被自己制服的人,師父也很意外,他沒有想到以往乖巧聽話的時宜居然沒有聽他的話乖乖的去大師姐的帳篷休息,而是悄悄地守在這里,照顧自己。
藥打翻了,時宜急壞了,急匆匆地跑去叫醒軍醫(yī),手忙腳亂地比劃,解釋著,偏偏軍醫(yī)意會不了時宜的手語,師父也跟了過來,替時宜解了圍,軍醫(yī)重新煎藥去了。
師父說,一碗藥而已,耽誤一個時辰又死不了,干嘛那么著急。
時宜又豈是只因為打翻一碗藥而著急,更多的是內疚自責。
因為自己不能言語,既害師父的藥被打翻,又沒有辦法給軍醫(yī)解釋清楚,而師父自然也是明白的,不然他不會也急忙拖著傷痛的手臂趕來。
一個時辰后,軍醫(yī)重新煎了藥過來,服侍師父喝下。十一抱著坐墊和書卷過來,放在師父的床前坐下,這一次,無論師父說什么,她都不會走了。
看著時宜一副執(zhí)意如此的樣子,師父也只能嘆著氣接受。畢竟也是自己寵出來的徒弟,其實他也清楚時宜,看著外表柔弱乖巧,但骨子里也是和他一樣,對于自己認定應該去做的事情,認真而固執(zhí),而他也從來不會去勉強事宜,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師父又睡下了,這一次,時宜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守在師父的身邊了。
托著腮坐在師父床前的十一,心中暗想著,今天師兄師姐都說錯了,到后日才是整整十九個月。
他離開王府的這十八個月零二十八天,是她掰著手指頭一日日的數(shù)著過來的。
再次幫師父拉好被子,時宜又坐下來偷偷練習了一遍師父這兩個字,在他離開王府的十八個月零二十八天里,她已經(jīng)練習了無數(shù)遍,可是仍然覺得還不夠完美,還不足以能讓她在他的面前鄭重的請安。
而師父其實并沒有睡著,他聽到了,時宜那么認真而努力的練習。
這些年,為了讓她能開口說話,他也很用心地探尋過許多方法,只是他不知道治好她心病的良藥,是他自己。
心心念念一紙淡泊,心事深深,透窗又奈何,時宜把所有的心事都深深隱藏在心里。若執(zhí)念悄無聲,一生只為守護一個人。
時宜在師父床前守了一夜,而有十一在身邊,師父也安心的睡了一夜,翌日清晨醒來,才看到十一趴在床邊睡著了。師父輕輕起身,替十一把滑落的披風蓋好,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灑進帳篷下,灑在時宜的身上,溫雪而柔美。
每一次有十一相伴的歲月,總是安定而靜好,哪怕這歲月并不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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