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離開家鄉(xiāng)的第五天,馬車就到了京城,一路上清瑜都很平靜,離京城越近清瑜越平靜,這樣的平靜讓貼身服侍清瑜的張媽媽有一點發(fā)憷,夜里都不離開清瑜半步,怕的就是一個不小心清瑜尋死,這差事沒辦好,回到府里,雖說他們都是林氏的心腹,可少不得也要被罰一頓落得同伴們笑話。

清瑜雖年紀小,卻也能瞧出張媽媽怕自己尋死拖累,心里不由冷笑一聲,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只有活著才能給娘洗脫一切,只是不曉得那個從沒謀面的爹是什么樣的?清瑜嘆了口氣,那個爹,只怕也沒什么好指望的,若真心疼自己,怎會十三年來每年只捎來一兩封書和二十兩銀子,數(shù)匹絹,信上也只有寥寥數(shù)言。哪似娘給他寫的回信,每次都要寫滿數(shù)張紙,恨不得把自己在家的大小事情都說個備細。

張媽媽聽到外面?zhèn)鱽硇P的聲音,那聲音里透著歡喜,出門二十來天,終于可以到家,哪個不歡喜?清瑜的嘆氣聲也傳進張媽媽的耳里,張媽媽不由對清瑜道:“姑娘你有什么好嘆氣的,縣君對人極好,家里那幾位庶出的郎君姑娘,縣君從沒虧待過?!?/p>

自從上了馬車,這還是張媽媽頭一次對清瑜提起那家里的事,清瑜的眼不由眨一眨,微微哦了一聲:“庶出?”或許是即將到家,張媽媽感到這件差事要做完,心放松很多,況且這家里的事總要告訴清瑜讓她曉得,于是笑著道:“老爺還有兩位姨娘,一位姓朱,生了今年七歲的二郎君,另一位姓陳,去年生下了三姑娘,瑜姑娘你進了家門就知道了,我們縣君,那為人是怎么都沒話說的,她既能容得下那幾位,您,她自然也能容得下了?!?/p>

張媽媽的笑容看在清瑜眼里有幾分刺眼,清瑜不由冷笑:“我?一個外室之女嗎?那位縣君就是這樣說的?是非黑白怎能如此顛倒?”張媽媽聽到清瑜的話并沒生氣,依舊往下說:“瑜姑娘,你這眼瞅著就要進家門了,難道不曉得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況且家里還有大姑娘和大郎君呢,這兩位是縣君親生的,雖有長幼之序,嫡庶之別是要分明的?!?/p>

清瑜的眉微微皺了皺:“媽媽的意思,我進了這家,不但要認你們縣君為嫡母,還要敬著嫡出的弟妹們嗎?”張媽媽點頭:“不是要您敬著大姑娘和大郎君,畢竟您是他們的長姐,而是要記得嫡庶之別,這長姐的架勢休要擺出來。要知道這里比不得鄉(xiāng)下,行事都是有規(guī)矩的,況且縣君已經(jīng)備下了教養(yǎng)嬤嬤,姑娘隨后就知道了。”

清瑜垂下眼,并沒有接她的話,嫡庶之別,胳膊擰不過大腿嗎?張媽媽曉得說這些也差不多是白說,打了個哈欠,掀起簾子瞧瞧離目的地還有好幾條街,總還有半個時辰,再閉會兒眼睛。

張媽媽的眼剛閉上,就覺得馬車被什么東西撞了下,外面有女子驚慌的聲音,但很快就聽到她把馬拉住,林管家的聲音在外響起,大概是在和那女子說話。

接著女子清脆的聲音響起:“哦?宋少監(jiān)的家眷?露妹妹我也是見過的,怎么,露妹妹不想見我嗎?”說話時候,車簾被掀了起來,一張笑瞇瞇的臉出現(xiàn)在車門口,馬車被撞上都毫無知覺的清瑜此時抬起頭,和這人看了個正著。

瞧見車內(nèi)的人不是自己認為的露妹妹,女子啊了一聲想把車簾放下,可是又抵擋不住好奇心,已經(jīng)開口問道:“對不住了,我還當是清露妹妹呢,沒想到竟是個臉生的。”

女子說的是官話,可清瑜卻覺得她口音像是自己家鄉(xiāng)那邊的,還在細細分辨的時候張媽媽已經(jīng)道了個萬福:“原來是平縣君,小的們是奉家主人的命令,去家鄉(xiāng)接家眷的。”平縣君哦了一聲,那眼并沒離開清瑜身上,清瑜在初時的慌亂之后也鎮(zhèn)靜下來,瞧著那女子。

女子看來不過剛二十出頭,面容俏麗,笑容甜美,見清瑜打量著自己,又是一笑:“原來是宋少監(jiān)家鄉(xiāng)的家眷,那和我不也是家鄉(xiāng)人了?”這后面一句已經(jīng)變成了鄉(xiāng)里聲口,離開家鄉(xiāng)才幾日,清瑜乍聞鄉(xiāng)音竟發(fā)現(xiàn)自己對家鄉(xiāng)有無限思念,竟覺得眼里有熱氣氤氳。

平縣君剛想再和清瑜說兩句家鄉(xiāng)話,竟見清瑜眼里好似有淚,眉頭微微一皺:“怎的?離開家鄉(xiāng)想念的緊?我也是呢,都數(shù)年沒回家鄉(xiāng)了?!币娖娇h君嘆息,清瑜的心更加安定,眨一眨眼讓眼里的熱氣消失,輕聲道:“還不曾請問這位縣君家在哪個地方?”

平縣君覺得站在車下說話不大方便,又難得遇到家鄉(xiāng)人,把車簾掀得更大些,想要上車敘話,見她打算上車,張媽媽的嘴張大了些,想勸阻可也曉得這位縣君的脾氣最是性情中人,遇到個投機的,管是在哪里也要和人說半天,她怎會聽自己的話?

可若不勸阻她,到時主母知道清瑜沒進家門就和這京里貴婦有了牽扯,這差事就是真正辦砸了。張媽媽還在為難,已經(jīng)有個童音響起:“娘,您在瞧什么?讓我也瞧瞧?!?/p>

平縣君停下要上車的動作,伸手往后一撈,手里已經(jīng)多了個三四歲的男娃,把男娃往車里一放:“炎兒來瞧瞧,這里有個姨姨?!蹦型抟浑p眼亮如點漆,模樣長的和平縣君有幾分相似,眼睛睜的很大地仔細瞧著清瑜,不等清瑜露出笑容要逗他,這男娃已經(jīng)轉(zhuǎn)頭對平縣君笑著說:“娘,這個姨姨長的沒你好看?!?/p>

清瑜不由笑了出聲,這笑聲傳進平縣君耳里,她一邊把男娃抱緊一邊對清瑜一揚眉:“我還當你會惱呢,誰曉得你竟會笑,我家這臭小子,這脾性和他爹一樣,除了自己娘和妹妹,旁人長的再美都說不好看,為了這,也不曉得挨了別人多少的罵。”

男娃依偎在平縣君懷里,依舊笑嘻嘻地瞧著清瑜,那樣的笑能讓人的心都融掉,清瑜眼里數(shù)日來的冷漠漸漸消失,對平縣君道:“您長得的確很美?!逼娇h君的眉毛似乎都要飛起來了,男娃見有人同意自己的看法,張嘴嘻嘻笑了。

張媽媽見他們還預備說話,急得掀起簾子對林管家做手勢,林管家在發(fā)現(xiàn)撞到自家車的馬是平縣君那時就覺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好辦,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主意,打個手勢讓張媽媽不要著急,整一下衣衫就上前對平縣君道:“縣君,我家姑娘方從家鄉(xiāng)趕來,路上勞累異常還要回家休息一時,還請縣君體諒一二?!?/p>

平縣君的嘴輕輕一撇,面上帶了沮喪之色,但林管家說的話又有道理,把懷里的男娃抱緊就對清瑜道:“等你在家歇好了去尋我啊,我家就在永慶街,都不用打聽的。”說著平縣君也不等清瑜回答就跳下馬車,那男娃還不忘說一聲,姨姨再會。

清瑜想叫住她,但不知道該用什么理由叫住她,旁邊的張媽媽松了口氣,瞧著平縣君重新戴好緯帽上了馬,她的仆從簇擁著她往前走這才把車簾放下,瞧一眼身邊面上有失望神色的清瑜道:“瑜姑娘,您聽我一句話,是好話,今日遇見平縣君的事您還是忘了,不然對你沒什么好處。”

車簾重新被放下,馬車繼續(xù)前行,方才降臨到清瑜身上的活力又消失了,清瑜低垂著頭坐在車里,很久之后張媽媽才聽到清瑜開口問:“那位平縣君,是什么人?”

張媽媽撇一下嘴:“瑜姑娘,您以后也見不到,又何需問?”清瑜的聲音沒變:“平縣君,到底是什么人?”這幾日張媽媽也算見識了清瑜的固執(zhí),嘴又撇一下:“不過是個武夫的女兒,運氣好嫁給了涼州節(jié)度使的二公子,她的夫君現(xiàn)在是武威將軍,不然就一個武夫的女兒,哪能出入我們這樣的人家。”

清瑜的眼還是低垂,這幾日從沒有一刻忘記怎樣給娘洗冤,可是究竟怎么做清瑜只覺得千頭萬緒都理不出來,而方才張媽媽的一席話,也讓清瑜知道,進了京城那個家門,想再出來只怕很難了,見不到人,林氏又是賢名在外的,自己該怎么辦呢?

馬車在清瑜重重思緒下再次停下,這次是到了,張媽媽跳下馬車,等在那里的仆婦已經(jīng)上前迎接:“瑜姑娘到了吧?縣君都快等急了,遣人問了數(shù)次。”伶俐的小丫頭在車下安放好了踏凳,清瑜被扶下馬車,瞧著面前這和家鄉(xiāng)完全不一樣的宅院,進了這扇門,到底是什么情形?

不等清瑜細看,仆婦們已經(jīng)簇擁她往里走,地上鋪的都是青石板,走在上面不沾半點塵土,和家鄉(xiāng)院子的土路全不一樣,偶有丫鬟路過見到,也急忙退讓一邊。

這里,完全不一樣,清瑜只是低著頭,手緊緊握成拳,娘,您一定要護著我,我一定不會給你丟臉,那個所謂嫡母,我絕不會認。

耳邊有輕笑聲:“是瑜兒來了,算著你們晚飯前就該到了,誰曉得會到這時?!辫?,叫的真親熱,清瑜抬頭瞧著面前的婦人,她大概三十四五年紀,面皮白凈,衣著雖簡單,但那料子就算是清瑜也能瞧出不便宜。這就是林氏了,清瑜原本以為她會是個絕美的女子,誰曉得長的也不過平常,倒微微愣住。

張媽媽已經(jīng)上前磕頭,林氏溫言問了幾句就讓她起來,已有丫鬟上前放下拜墊,對清瑜道:“瑜姑娘,還請先拜過縣君?!绷质蟿偞蛩阏f話,清瑜已經(jīng)開口:“要拜,還請縣君先去我娘面前認過姐妹我再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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