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很平靜。
平靜的令人心驚膽戰(zhàn)。
一歲半死了父親，八歲被趕出晏家，從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到現(xiàn)在兒孫繞膝，從連個落腳之處都沒有，到現(xiàn)在的高門大戶……
付出了多少，這一路的艱辛有多少，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腳下踩了多少人的尸體……
他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些為的是什么，不就是為謝家的兒孫嗎？
老太太年輕的時候為了他，可以給人下跪磕頭，可以委身晏云施，可以雪天里一跪就是一夜，他怎么就不行？
你應該可以的。
謝無為在心里對自己說。
你瞧瞧——
你的大兒子多么出眾，他完完全全是你的翻版；
老二雖然性格悶，不討喜，但為人孝順，聽話；
老三就更不用說了，從小吃了那么多的苦藥，命都差點沒了，你舍得再讓他倒霉？
還有你的女兒，你的孫子……
一個都舍不得！
謝無為輕輕嘆了口氣：便是為著他們，你也應該放下，你只能放下！
“老大，你知道晏家是怎么被抄的嗎？”
謝揚柯?lián)u搖頭。
“他這人自負自傲，眼睛長在頭頂上，根本看不到別人，也容不下別人?！?br>
謝無為至今都忘不掉這人眼神輕飄飄的看過來，眼里的那種輕蔑和不屑，讓六歲的謝無為感覺自己連靈魂在他面前都變得卑微了。
“當年晏家養(yǎng)了幾個門客，其中有個門客想去京城做個小吏，求晏云施幫個忙，寫封推薦信?！?br>
“晏云施沒寫？”
“不寫倒也罷，他竟然還當著所有人的面，數(shù)落了那人一通，那人羞憤離去，一轉(zhuǎn)身投奔晏云施的政敵，很快就把他搞倒了?！?br>
謝無為昂起頭冷笑。
“所以他這輩子起點這么高，最后卻活成了這樣，說白了就是因果報應，這報應不光在他身上，也在他兒孫身上。”
“父親說得對，與人留一線，就是給自己留一線，也是給兒孫后代留……”
謝揚柯的話突然斷了，眼露驚訝道：“父親……”
“這世界上的父母大抵都是一樣的，我就算不為著老太太，也該為著你們兄妹幾個?！?br>
謝無為走到窗戶邊，突然手一推，冷風灌進來，生生讓謝揚柯打了個寒顫。
“兒子！”
謝無為指著窗外晏如心單薄的身影，一字一句。
“你給我牢牢記住，最好的報仇不是殺人放火，是你永遠站在高處，你的兒孫永遠站在高處?！?br>
謝揚柯只覺得一股熱意從眼眶涌出來。
他一撩衣袍跪下，“父親，兒子記下了！”
“去和她說，我會放下?！?br>
“是！”
謝揚柯爬起來，背過身偷偷擦了把淚。
……
燭臺，再一次點著。
謝揚柯想著父親的忍辱負重，再看著晏如心那張近乎冷漠的臉，素來溫和的他，也忍不住說：
“這事完了，你要好好給我父親磕幾個頭?！?br>
晏如心：“要不要給他立個長生牌位??？”
“那倒不必。”
謝揚柯冷笑：“只要你永遠別再進我謝家的門！”
“這簡單?！?br>
晏如心把香遞到謝無為手上，退到一旁。
謝揚柯咬咬牙，擔心地看著謝無為，“父親？”
“你也退下！”
“是！”
謝揚柯大步流星的走到晏如心身邊，負手站定，壓著聲道：“你給我說到做到，否則……”
晏如心猛然抬眼，雙眸冷若寒冰。
謝揚柯被她目光這一攝，心中狠狠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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