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深處》免費試讀 免費試讀

人群散去,十多個海民在把夾板拆掉,又重新安上了護欄后也相繼離開。碼頭重歸寂靜,只剩下二木一人獨舉火把,面對著黑色海面。他打算今夜就守在這里等田斕,同時好好想想那盤子的事。

摸了那盤子能變年輕?二木首先想到的便是文老太爺?shù)募t光滿面和輕衫下的肌肉輪廓。

那爹爹為什么這些年老得那么快?雖然二木知道是因為娘和大哥的相繼離世,離開。說是離開,十年了,而且還是在海上------

是不是爹爹把盤子藏起來了沒有經常摸?但看樣子文老太爺似乎沒有盤子,他是怎么變年輕的?

呼----二木長長出了口氣。我得先搞清楚文老太爺是怎么知道那盤子的!

二木確定那個晚上只有自己見到了大哥把盤子交給爹爹的一幕,因為堂屋的門是關著的,別人也不可能從外面偷看到屋里發(fā)生的事。

難道是那晚后的某一天爹爹告訴了文太爺?如果真是寶貝連我都躲著卻要告訴外人?

是拿出來看或換個地方藏的時候恰巧被誰誰誰或就是文太爺看到了?更加不可能,爹爹做事是出了名的小心謹慎!

等等!

二木突然想起了文老太爺?shù)幕顒訒r間和軌跡。

讓我想想,二木閉上了眼。

那個時候大概是亥時,因為大哥雖然極少回家,要回定是在那個時辰。那么文太爺很有可能在碼頭碰上架船歸來的大哥,自然也就知道他手上那總是裝著新鮮玩意兒的布袋子不是空的!

而那夜大哥走出家門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有人見他是駕船出海了的。也就是說他再次返回碼頭的時候文太爺還沒有走,并且發(fā)現(xiàn)那布袋子是空的,或是不見了。由此推斷大哥把布袋子里的東西交給了爹爹。

但他既然沒見過為什么知道那盤子是黑色的,會發(fā)光,底面有花紋???

二木再次回憶先前的對話。

答案很快就有了!

怪不得那老東西開口就是“那東西”!原來他只是知道那東西的樣子,并不確定哪晚交給爹爹的才是那東西!

我真蠢!幫了他一個大忙!

不對??!

既然是這樣,他與我大哥在碼頭相遇也肯定不是一次兩次,看他的樣子那么想得到那寶貝,為什么那么多年了都不問自己,我那時小不是更不會騙人,更容易被問出來嗎?

這時才來問我?以前不問?

那么多年了,不問!

現(xiàn)在才問?

二木思來想去始終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也對,他陸二木一個毛頭小伙,哪能想得到一個百歲老人那種極少主動出擊,只求守株待兔的隱忍呢?若是當初每次見他哥提個裝了東西的袋子都偷偷問上陸二木一問,二木是個成年人倒還好,來來回回地問一個反復無常的孩子難道不是更容易露餡嗎?

不過,二木還是確認了一件事------那盤子來自大海!

而且,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大哥出海后再未歸來定與那盤子有關!

二木蹲坐下來,使勁揉了揉雙眼,突然想起自己在明處是看不清漆黑海面的,于是兩三下便熄滅了火把,剛讓自己進入黑暗,卻聽背后傳來奔跑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另一個火把搖晃著向自己飄來。

“二木,陸二木——”

二木聽出是鎮(zhèn)長的小兒子陸繼宗。

“你,你爹讓你快,快快,快回去,再有半半半----個時辰,朝-----廷的深潛隊隊隊,隊就到!”陸繼宗比二木小兩歲,從小便愛跟在他和田斕以及他們神木鎮(zhèn)的幾個朋友屁股后邊不離不舍。小伙子稱得上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也惹得不少少女喜愛,可惜是鎮(zhèn)子里少有的結巴。

“深潛隊——”二木覺得腦袋里一面鼓一面鑼地胡打亂敲。

“不去!”他想都不想直接叫到,

“你回去告訴我爹,除非我哥回來了,誰來了我也不去!”

實際上,陸二木沒有真正出過海。他不如田斕,不如鎮(zhèn)子里或鎮(zhèn)子外那些十七八歲的后生,也不如眼前這個小自己兩歲的結巴。有他爹攔著,誰也不敢偷偷帶他出海。雖然他能游善潛,但游的潛的都是在岸上都能瞧得到的海。即便同齡人不敢明目張膽地笑話他,畢竟他家的事誰都知道,可他自己都覺得羞恥。既然是這樣,深潛隊來了與他又有啥關系,讓老頭自己應付去吧!

“你你你回去吧!聽說來來來了好-----多人,光士-----兵都不下三三----千!”

“三什么?”二木覺得自己聽錯了。

“三千!”陸繼宗叫道。

二木張大了嘴,這是來做什么?三千人!爹爹早就跟他說過深潛隊要來,但他們來找什么卻說也不知道!

“你爹說------你能出出出----出海了?!?/p>

“再說一次!”二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爹說你能-----出海了!”這一句陸繼宗只差一點點就不是結巴了。

為什么?

深潛隊------哥哥------那東西------文老太爺-------田叔叔-----奔牛------田斕--------

二木腦內一瞬間清晰地迸發(fā)出這些名字,卻又如同一捆亂麻。

“聽----說,那些士士士-----士兵不----擾民,要駐-----扎扎扎----在林子里!”陸繼宗剛才的努力白費了,結巴不是打嗝,不是使勁一憋就沒有了的。

這話剛一說完,陸二木太陽穴上青筋暴起,拔腿就跑!

鎮(zhèn)子當然會讓那軍隊避開葬區(qū),可他娘的墳與其他雙季女性的不在一處??!

二木快如疾風,眨眼便抵自家院門。

“陸二木!”藍青蘿首先瞧見了他。

她怎么也-----?

二木一眼掃去,驚得不知該如何開口叫人了。

除了面對面交談著的爹爹和陸鎮(zhèn)長,陸鎮(zhèn)長的大兒子陸正光,次子陸正明,女兒陸紅瑛都來了。神木鎮(zhèn)的藍青石藍青蘿兄妹,以及他們的爹爹,穿金戴銀五光十色的族長藍如松也來了。羽家堡的羽夢舟,羽歸林姐弟攙扶著頭上戴了個不倫不類彩色羽毛帽子的長老羽不離,正在竊竊私語。而文太爺那沒能成為繼任者,幾乎從不出仙草堂的大兒子文守心正一個人站在屋檐下微笑著打量著自己。還有背對著院門交頭接耳的四五個長衫漢子,堂屋里坐著站著的七八位白首老者,想來都該是方圓百里有頭有臉的人物。

二木喘著氣,花著眼,見藍青蘿和羽夢舟一左一右朝他快步走來,一霎便漲得滿臉通紅。

藍青蘿一到便伸手向二木的蓬松黑發(fā)抓去,邊繼續(xù)胡亂擺弄邊笑著說,

“你終于來了,我的傻弟弟!”

羽夢舟則輕輕拉起二木的大手,笑顏如花,也不說什么,只是癡癡地注視著心上人。

這女子大概是第二個發(fā)現(xiàn)二木的人,原本攙扶著長老的手就像碰到了滾燙的鐵鍋,閃電般地抽開后又撥弄了一下秀發(fā)才向他走來。其實她比二木還長近兩歲,已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不過半個羽家堡都知道,如若不是前年碰上了二木,她早已嫁人了。

“二木,”陸冬生走了過來。藍青蘿不舍地松開了手,轉身離開。羽夢舟倒是當做什么都沒聽到沒看到。

“三千人的隊伍快到了,他們要駐扎在林子里,要砍樹搭建營棚,這沒什么錯,”陸冬生低頭看了看羽夢舟仍牽著二兒子的手,又抬頭繼續(xù)道,

“可他們人馬實在是太多了,這深潛隊不知道到底要找個啥,啥時候才能走。我和你幾位叔叔伯伯講好了,拜托他們輪流守著你娘的墳?!?/p>

要不是見這里人太多,二木差點就要張口提那東西的事了。

“可那畢竟是你娘,我能不讓你去守嗎?你娘的墳離其他的墳遠,而且墳旁就是林子里少見的溪流,我想著那些官兵要生火煮食,洗衣喂馬啥的,大概會選在那溪流附近駐扎。你大了,但你那脾氣-----唉!難免不會與那些官兵起沖突----”

“我知道我知道,可-------”二木不住地點頭,又欲語還休。

“我知道你說的是田斕,你看這樣如何,”陸冬生又低頭看了看那牽著二木的手。

羽夢舟柔軟滑膩的手仍舊沒有放開的打算,她并不嫌棄二木的手心滿是汗水,也不怕聽到田斕或其他女子的名字。

“每日卯時正是夜捕歸來的時候,如果有什么那女娃的消息,也會在那個時候隨船歸來。而那時官兵大都還在熟睡,你就那個時間去等她吧,回林子時也好帶些新鮮魚蝦。”陸冬生其實早就想好了。

“好?!倍久蛄嗣蜃齑鸬馈KJ為爹爹已經想得很周到了。

“對了,”二木突然想起來了,“我能出海了?”

“是我說的,”陸冬生道,“你長大了,我也老了。我不可能永遠攔著你,我也攔不住你了?!?/p>

“這話倒是不假!”二木嘴上這么說,但心里覺得這就不是他陸冬生講得出的話。

“這十數(shù)日來,我總有一種-----”

“進林了!進林了!進林了!”陸冬生已經出口了的“不好的預感”幾個字被陸繼宗的呼喊掩蓋了。三個字一句的他還是能說順溜的。

這么快!眾人俱是一驚!

“我快!我先去!”二木大叫一聲,甩開羽夢舟的手轉身狂奔。

他在院落間左切右拐,步子越來越快。片刻便已沖進了林子,向北疾馳。

原以為沒人能跟上他的速度,可距背后不遠卻不斷傳來衣衫掃過枝葉的唰唰聲。二木不去管它,聚精會神地越過沿途的橫枝漫葉,繼續(xù)狂奔。

二木估摸著大概又過了近一里地,那聲音竟然仍距自己不遠。便忍不住邊跑邊喊,“是誰那么快?竟能跟上我的腳步!”

唰唰聲不停,無人回話。

二木心中叫道,我再加快,看你如何能跟上!

這種時候他竟然仍不忘爭強好勝。

可他才加快跑了不到二十步便聽身后欻地一聲悶響,唰唰聲戛然而止。

二木猛地停下轉身,借著月光定睛一看,一個長發(fā)淺色衣裝的女子側臥在地,正掙扎著想要站起,正是被自己甩開手臂的羽夢舟。

二木連忙上前托肘將她扶起,卻見其手腕手背已滿是浸血條紋。

“你怎么——”二木語塞,別說一個女子,就連在羽家堡偷雞時遇上的守宅惡犬都攆不上他。不對,怎能拿人跟惡犬比呢!可他又怎會想到,那個時候攆著他逃竄的還有一束愛慕的目光。

“不痛!快去!”羽夢舟聲如泉水叮咚。

“你受傷了!”二木見她膝處白衣已現(xiàn)殷紅,定是摔倒時撞上了堅硬之物,“我扶著你走吧?!”雖說不久便會有人趕來,但二木還是不忍把她獨自留在這黑暗密林。

“來不及,你快去!”羽夢舟堅定地說,說完仍強做微笑。

二木看著這張白皙溫柔的臉,腦中突然響起田斕皺著眉最常對他說的話,“滾!滾開!”

“來,我背著你跑?!倍巨D身蹲下。

“好!”羽夢舟毫不遲疑,輕輕貼上二木寬厚的脊背。

二木起身,一種前所未有的柔糯像一道閃電擊中大地,從他的背部快速蔓延到全身的每一個角落。

二木反手挽起豐腴長腿,另一種滑膩又從指間掌心直達天靈。

二木左顧右盼,溫玉般的臉頰已是粘上了他的側頸和腮幫。

二木繼續(xù)奔跑,迎面的林間疾風刮不盡彌漫在口鼻的幽香。

前方幽暗,木葉層疊。

二木感覺自己是在夢中奔跑,也剎那希望這夢永不會醒來。

約莫一刻之后,人語的嘈雜和沉悶的馬蹄從不遠的前方傳來,隱約還伴有流水的輕響。

“到了!”二木從夢中醒來,猛地抓緊夢舟大腿,也不顧伊人嬌聲呻吟,拼命沖趕。

撥開層林,十數(shù)兵士馬匹圍繞在一處一人高的土堆前緩緩踱步的畫面撞入眼簾。

其中三人從腰間解下刀斧,正欲向那土堆刨去。

“住手!”

一聲咆哮,山顫林抖,鐵馬嘶鳴。

二木幾乎是把夢舟拋下,兩三步便飛身沖入三個銀甲兵士之間,擋在娘親墳前。

三人見來者八尺有余,身形挺拔,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一時間也不敢出手。

“管他娘的!”一個騎在馬上的士官狠狠道,“看這依山傍水的風水寶地,又是一座孤墳,想必葬的不是一般人物,下葬之物定是不少,給我拿下!”

那三人得到指令,剛要動手擒住這“不速之客”,卻只聽“咚”地一聲悶響,一人已被二木一拳擊倒,竟然就此昏迷。

緊接著又是一擊,打得中拳者嘴裂牙崩,哀嚎不止。

“上!上!上!”發(fā)令的士官已看出眼前這人雖然身高力大,卻不過是個毛頭小子,氣急敗壞道,“給我好好教訓這野小子,別取了他小命就行!”

士兵紛紛下馬,二木拳拳到肉。

羽夢舟三番上前撕扯,怎奈自己是女兒之身,只有次次被推倒在地。

二木雖是天生孔武有力,卻怎又敵得過五六七八個壯年兵士,不到片刻便被打得血流滿面,淤傷遍體了。

“把他架過來,”那騎在馬上的士官冷冷道,“我倒要看看他的骨頭有多硬!”

二木被兩個兵士架起,拖到那士官馬前。

“起!”士官猛然向上勒起韁繩大聲喝道。

戰(zhàn)馬長鳴,前足高高舉起,向二木踩踏而去。

眼睜睜看著重重落下的鐵蹄正中二木胸腹之間,羽夢舟一聲驚叫,響徹山林。

山野叢林在清風下沉靜,溪流潺潺可傳十里。

陸二木單膝跪地,雙目血紅,雙手緩緩抬起,握住眼前馬足。

一聲肝膽俱裂的嚎叫聲中,二木蹬起身軀,猛然發(fā)力,竟然將那士官連人帶馬凌空甩起,落在丈余之外。

眾人后退,望著這地獄餓鬼般的少年,他們再無恃強凌弱之心。

二木撐膝站起,搖晃著走到墳旁,跌臥墳上。

羽夢舟抽泣著上前跪在二木身側,不停地用袖口擦拭他臉上的鮮血,卻見他啥也不顧,只是用一雙顫抖著的血手不斷撫摸那灰色石碑。

月光凄清,灑落碑上。

愛妻朗秋之墓

夫-----陸冬生

子-----陸離-----陸遠

哀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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