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進(jìn)客棧，他便幫我打來一盆水，將我手上的污泥悉數(shù)洗凈。
我站著沒動(dòng)，也沒有什么想開口的力氣，萬幸，向熹什么也沒問。
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是身子虛乏，困頓不堪，索性一把扯過錦被，睡了個(gè)天昏地暗。
夢中又見菩薩，我跪在蓮臺(tái)前垂頭喪氣。
菩薩她老人家皮笑肉不笑，上吊的眼尾睥睨著我。
我垂著頭問道：“菩薩，哥哥不救母妃，當(dāng)真是不在意母妃的死活，還是......還是另有什么隱情也未可知？”
菩薩笑：“盛子戎，你好糊涂，你那哥哥生來便是一副無血無淚的帝王心腸，你竟還覺著他是個(gè)有心有情可講的活人？”
“帝王心腸......”
菩薩又道：“你且看著吧，你盛家一門的子嗣，今日死了頭一個(gè)，日后還多著呢，且有的是喪事可辦”
我醒來時(shí)，天色已經(jīng)暗透了，向熹躺在我身邊，睜著眼一瞬不瞬盯著我看。
我抬手揉了揉眼睛，發(fā)覺自己臉上滿是淚痕。
都說小兒有夜啼之癥，我這把歲數(shù)，竟也能在夢里哭出來，真是荒唐。
向熹將我攏進(jìn)懷里：“你睡著了也一直皺著眉頭”
“沒什么，就是發(fā)了個(gè)邪夢”
這一夜就這么糊涂著過去，隔日天晴云淡，我便同著向熹策馬往蓉城去，初夏已至，巴蜀悶熱。
眼見著城門就在前頭，天氣卻驀然變化起來，方才還日陽高照，此刻便有些烏云壓頂?shù)年噭荨?br>
我看了看天色，只求著雨不要頃刻間就落下來，古人言春雨貴如油，夏雨卻易招病。
本來么，夏季里人的身子都是熱的，猛然間被澆上一場冷雨，不病也難。
我甩開了馬鞭，也顧不上馬兒疼不疼，給了向熹一個(gè)跑快馬的眼色，便壓低了身子向著蓉城飛奔。
到城門前三里，第一道雷便從黑云中劈了下來，三道雷后必有雨，萬幸在第三道雷落下之前，我同向熹已經(jīng)過了蓉城關(guān)口。
進(jìn)了關(guān)內(nèi)，我還在喘著粗氣，方才跑馬太快一路顛騰，此刻總算避開了這一場雨。
我看落雨從天盡頭傾盆而下，橫灑在蒼茫天地之間，心里忽然覺得很痛快。
若紫禁城也有這樣一場雨，或可洗去那些經(jīng)年累月攢下的血腥氣。
許是因?yàn)檫@場疾馳的跑馬，自肅王死后壓在我心里這口悶氣，終于被排解了出去。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為天為地都不仁 ，遑論我那為人皇的哥哥。
彼時(shí)他身為皇子，為繼位叛母而去，于帝王之道看來，好似也沒什么錯(cuò)處。
孤家寡人，哪里是白叫的？
事發(fā)到如今，我算是想通了一半。
向熹這兩天見我話少，一直小心翼翼的瞧著我的臉色，我心里有愧，此刻看他更覺心疼。
“說了領(lǐng)你進(jìn)蓉城玩，事多繁雜，磨蹭到現(xiàn)在才來”
向熹搖搖頭淺笑：“來了就好”
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出關(guān)的城門樓子底下，有幾個(gè)守關(guān)口的大頭兵。
我知守城的軍備里，就屬這些把著關(guān)口的兵將有油水撈，也屬他們最知道，城中吃喝玩樂該往哪里去。
我捉了個(gè)看著順眼的小丘八，用袖管攏住他的手掌，悄無聲息頂了一塊兒碎銀子在他手心。
“蓉城這樣大的城池，小人打鄉(xiāng)下上來，吃在哪里住在哪里一概不知，勞煩軍爺給指指路吧”
小丘八一笑，將我和向熹拉到避人處，開口也爽利：“吃吃喝喝往花椒樓去，玩玩樂樂嘛，好賭的去彩寶園，好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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