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生在香爐里扒拉了一會，總算找到了半截還沒燃盡熄滅了的香。把這拇指長還剩一點(diǎn)點(diǎn)的半截香點(diǎn)燃，再次插進(jìn)了香爐里。
“祖師爺爺見諒，不是小子不道德，實(shí)在是現(xiàn)在飯都吃不上了，就將就著了，體諒則個。”
這里是益州治下的趙家村。
趙長生今年十七歲了，至于趙長生這個名字，是小時候一個路過的和尚取的。按照趙長生那已經(jīng)過世的老娘的說法，那和尚一見他就驚為天人，言他是什么道家貴胄，巴拉巴拉的。
反正說了一大堆，給趙長生那老實(shí)巴交的父母說的眉開眼笑。一沖動，給了那大和尚幾個饃饃，得了個趙長生的名字。
趙長生出生的時候，手中握著一卷無字的天書。在這趙家村這一帶可是個奇事，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人人都說趙家小子不一般，是天上仙人下凡?？墒请S著趙長生漸漸長大，又無奇異之處，這些話便漸漸的消失了。就算偶爾有人提起，也只當(dāng)是一個飯后談資。
轉(zhuǎn)眼間趙長生就十七歲了這十七年，他沒有被那個高人看中繼承道統(tǒng)，也沒長成神童七歲作詩什么的。
不過也不是沒有神異之處。
有一個冬天，趙長生隔壁的李老頭一個沒熬過去，翹腳了。抬上山的那天，怪事發(fā)生了，十多個大小伙子硬是抬不動李老頭的棺材。當(dāng)時風(fēng)水先生臉都嚇白了。趙長生哪懂這些啊，就嚷道：“李老頭，你別在上面坐著了，你看別人都抬不動了?！?/p>
這話一出，不止風(fēng)水先生，在場所有人臉色都白了。
不過這話之后，李老頭倒是下來了，棺材也能抬動了。但是那一路，眾人卻都是沉默不語，不時有人轉(zhuǎn)頭看向趙長生，眼神端是怪異。
第二天，老實(shí)巴交的趙父趙母挨著給人賠罪，說小孩子不懂事亂說話。
但是從那之后，就有些奇怪的話傳出。說什么趙家小子那雙眼睛能看見臟東西。久而久之，趙長生也就知道了，別人是不喜歡自己看見的那些東西的，于是便不再與人說那些奇怪的話了。他開始變得沉默了起來。
關(guān)上道觀的門。
趙長生朝著家里走去。
“我要說，就賣給吳員外吧，人家可喜歡你這屋呢！”
“不賣，我說了不賣就是不賣！”
“哼，不識好歹！”一個惱怒的婦人聲音傳了出來。
屋內(nèi)似乎在爭吵，一個臃腫的身影氣沖沖的摔門走了出來。那是個身寬體胖的高大婦人，皮膚帶著莊稼人的黝黑一臉兇悍之氣。
“掃把星?！?/p>
她橫了一眼趙長生，野蠻的撞了他一下。
這人是趙長生的二嬸，是他父母故去之后唯一的親人了。雖然是親人，但兩家關(guān)系卻是不怎么好。趙長生父母是在他們七八歲那時候沒了。進(jìn)山打獵，遇見了老虎。
父母沒了，只剩下兩個半大孩子。他二嬸一看，哭的那是一個傷心，便把兩人接過去住。雖然睡的是柴房，不過好在磕磕絆絆的就長大了。只是等兩兄弟偶然間回頭才發(fā)現(xiàn)，這位潑辣的二嬸已經(jīng)把趙父趙母留下的田地賣光了。
如今只剩下這間祖屋。
長大的兄弟倆回過神來了，自然一萬個不高興便鬧了起來。但是兩兄弟怎么敵得過這位久經(jīng)戰(zhàn)陣，深諳吵架之道的二嬸。撒潑打滾罵兩兄弟狼心狗肺，咒罵趙長生克父克母。嘴中直念叨兩兄弟忘恩負(fù)義，說什么賣的錢都用來養(yǎng)兩兄弟了。
一時間鬧得周圍人對兩兄弟指指點(diǎn)點(diǎn)，兩兄弟無奈最后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住柴房，加上硬饃饃能花那么多錢？每天還得放牛割草。說是做牛做馬為奴為婢都不過分。
至于那些錢，都給了二嬸的那個在縣城里讀書的兒子了。聽說在縣城里拜了個厲害的秀才為老師，大概來年有望金榜題名。從小過年都是二嬸家在屋里大魚大肉，兩兄弟在柴房吃完干硬的饅頭饃饃看著天上的煙花默默無語。這就是兩兄弟以前的生活。
鬧翻之后，兩兄弟就只剩下這幾間祖屋了。
也就是鬧翻了，不然說不得幾年之后祖屋也沒了。
這不，前不久村里來了一個吳員外，不知道怎么的看上了趙家這祖屋。至于為什么二嬸來做了說客，估計是吳員外許了一筆不小的利錢吧。
“哥，有打到獵物嗎？”
今天就要過年了。
趙長生的哥哥叫做趙長壽，比他大兩三歲。他有著一張黝黑的臉，相較起來，趙長生就顯得有些白凈。沒有田地，他們兩兄弟只能靠打獵維持生計。
每次打獵的都是趙長壽，趙長生從來沒有去過。
因?yàn)槟莻€坡腳道士，那個是他師父的火居道士告訴他，如果他在十八歲以前殺生，家人必招大禍。
十七年，趙長生來沒有殺過一個生靈。特別是他的父母出事之后，他更是忌憚這件事。他永遠(yuǎn)無法忘記，別人把他父母背回來的那個畫面。
久而久之，村里便都在傳，趙家二小子好吃懶做。
“對不起啊，長生?！?/p>
趙長壽有點(diǎn)愧疚，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每次都很難打到太多獵物。就像是，老天爺只愿他們勉強(qiáng)活著。
“沒事的，哥，我們可以煮野菜！”
“看，我挖了好多野菜?！?/p>
趙長生的手中是個小竹簍，全是野菜。道觀的后山就是一座荒山，這些年兩兄弟都是靠吃那座山上的野菜活下來的。這座荒山也是神異，趙長生每次來此，都能滿載而歸。而其他人來此，就只能空手而還。久而久之，這座山，便只有趙長生會來。趙長生每次都想，如果沒有這座山，他們兄弟是不是早就餓死了？就算不餓死，只怕也得低下頭去吃飯。這世間，最難吃得莫過于低頭飯了。
“長生，你先把野菜收拾一下，我出去一下?！?/p>
天馬上黑了。
今天，要吃年夜飯的。
……
“長壽，這些你拿著，我不敢拿米了你二嬸盯得緊。”
趙長壽蹲在墻角拐角處，遠(yuǎn)處就是他二叔家。
二叔是個老實(shí)巴交的人，家里是二嬸做主，他平時屁都不敢放一個。此時這個老實(shí)憨厚的漢子悄悄走出來，衣兜里是六七個還沒煮過的生餃子。
趙長壽默默的接過。
他二叔趙福嘴唇蠕動，想說些什么，最后只是嘆了口氣。
“你出去那么久干什么？你死在外面了嗎？”
“怎么不讓狼把你叼了去？”
這時候，二嬸潑辣的聲音響起。
隨之夾雜的還有什么白眼狼，忘恩負(fù)義，野種等怨毒的話語。
“唉，來了！”
“我撒尿呢！”
他二叔臉色變了，悄悄對趙長壽噓了一聲，然后對屋內(nèi)喊道。趙長壽沒有說話，他只是跪在地上，給這老實(shí)巴交的漢子磕了一個頭。
一墻之隔。
趙長生的臉色變得有些猙獰，但是馬上他又在此變回了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只是眼中隱隱有淚光。
“長生，我回來了，二叔給了我們餃子呢！”
“吃了餃子，明年一定會有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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