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霸王別姬


  “來了?!?/p>

  祝夢瑩盈盈起身,取過掛在墻上的佩劍,跟在婆子后面,朝戲臺走去。

  婆子有點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也沒多問。

  外面,傅景致遠遠就看到人頭攢動,有些驚了。

  今日的壽宴原本是招待傅家親朋的家宴,眼看著成了滬城名流的聚會。

  這時,一小廝喊道:“傅少來了!”

  一群衣著光鮮的男人女人涌過來,七嘴八舌的問道:“您真的離婚了?”

  “祝小姐要上臺唱戲是真的?”

  他們皆為柳嫣嘴里的一出好戲而來。

  “祝小姐”這個稱呼讓傅景致眉頭又蹙了起來,很快松開,微笑著拱拱手,“一場誤會。拙荊是代我為母盡孝,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唱得不好也不要笑話她,多謝?!?/p>

  不卑不亢的一番話,加上明顯大病初愈的模樣,眾人面面相覷,止住了調(diào)笑。

  傅景致忍著氣走到傅老夫人身邊,壓下心底的煩躁,低聲道:“母親,下不為例?!?/p>

  “你今天能不能別氣我?!”傅老夫人原本紅光滿面,看到兒子開口就是這么一句,氣就不打一處來。

  戲臺上,梨園班主高聲報幕,熙攘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一雙雙眼帶著好奇、興味、鄙視……看了過來。

  柳嫣嬌笑著依偎到傅景致身邊,呵呵,貴妃醉酒的酒可是加過料的,她等著看祝夢瑩在人前丑態(tài)百出。

  音樂響起,柳嫣的臉色立刻就變了,這分明是——

  《霸王別姬》!

  原來,祝夢瑩將身上最后一塊玉佩給了樂師,請他們更改了曲目。

  傅景致見臺上并沒有霸王,臉色緩和了些。

  還好祝夢瑩沒有在自己昏迷時,跟別的男子排練、摟抱。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剎那……”

  祝夢瑩照著記憶中跟父親去梨園看過的片段,娓娓唱來,心里想的卻是,傅景致亦確實沒欺她,直說了要享齊人之福,是她執(zhí)迷不悟。

  她的嗓音并不清凌還帶著一絲暗啞,也別有一番滋味。

  眼角眉梢俱是哀愁,輕盈的身子,有種將在戲臺上飄然而去的感覺……

  “妾妃若是同行,豈不牽累大王殺敵?”祝夢瑩搖搖頭,悲愴的揪住抽痛不止的胸口。

  她若是還不離開,豈不連累傅家開枝散葉?

  傅老夫人半瞇著眼,聽得有些入迷了。

  柳嫣眸中劃過一絲快意,高貴的傅少夫人,也挺有當戲子的天賦呢!

  祝夢瑩咽下喉頭的腥味,哀唱道:“也罷!愿以君王腰間寶劍,自刎于君前,免你牽掛?!?/p>

  她如他所愿,死也要死在傅家。

  他會牽掛嗎?

  她管不著了,也不在乎了,因為,她……自由了。

  祝夢瑩抽出放置在一旁的佩劍,出鞘瞬間一道銀光閃過,架在脖子上,訣別道:“大王?。h兵已掠地,四面楚歌聲,君王意氣盡,妾妃何聊生?!?/p>

  那日,她接連失去生命中兩個重要的人,哀莫大于心死。

  不,是三個,傅景致在她心里,也徹徹底底的死了!

  傅景致眼皮一跳,總覺得那把劍有些眼熟……

  臺下不知誰看得太入迷,竟喊出了一句霸王的臺詞:“妃子,不可尋此短見?。 ?/p>

  樂師們一頓,心有所感的一齊看著場中的女子。

  祝夢瑩愴然后退幾步,轉(zhuǎn)而清唱起一段眾人沒聽過的曲調(diào):“不知不覺,時光流轉(zhuǎn)又一年,煙花為誰絢爛,今夜依舊無眠,我輕嘆……世人都沉醉窗外風(fēng)景隨心變幻,嘆嘆嘆,嘆不盡相思苦憶華年。”

  唱到這里,她的嘴角已經(jīng)止不住的沁出血水,借著轉(zhuǎn)身用袖子抹去,繼續(xù)唱道:“君得見我起舞翩翩,君得見我鼓瑟綿綿,君得見我嫣然一笑醉人容顏……君不見我翠消紅減,君不見我泣涕漣漣,君不見一縷青絲一生嘆……”

  傅景致驀地起身,他想起來了,故劍!是故劍?。?/p>

  故劍,意為結(jié)發(fā)之妻,貧賤不相離,富貴亦相知。

  耳邊響起昔日的對話——

  他說:“若我有朝一日負了你,你就拿這把劍剜了我,如何?”

  她回:“在那之前,我會先剜了我的心?!?/p>

  此時,祝夢瑩剛好也看向傅景致,眼光卻沒多停留,流轉(zhuǎn)而過,長長地、尖利地哀鳴:“大王,今后再不得相見了!”

  這一聲長嘯,融入了畢生的愛恨,如杜鵑啼血,吟唱著不如歸去。

  傅老夫人陷入戲里,不自覺喃喃道:“《霸王別姬》里沒有這句詞啊……”

  話音剛落,就看到身邊的傅景致瘋狂地朝著臺上沖去,厲聲喊道:“不要——!”

  銀光閃過,一叢溫?zé)岬难鎳姙⒌剿哪樕?,滿目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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