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夕的汽車突然停下,她毫無知覺。
她目光空洞,不知想些什么。
替她開車的副官:“四小姐,有人攔路。是軍政z府的汽車。”
寧夕回神。
一輛汽車橫在面前。
窈窕女郎身段婀娜,穿一件紅色旗袍,繡金線牡丹。
陽光下,金芒熠熠,襯托得一張臉明艷動人。
女郎朝這邊走過來。
寧夕沒有下車,只是把車窗搖下。
女郎靠近,手肘撐住她車窗:“寧四小姐,你好呀,我是繁繁?!?br>
寧夕眸色安靜。
“放心,我不吃人,就是提前來瞧瞧,未來主母長什么樣子。”繁繁嬌笑著,眼波瀲滟,袖底暗香浮動。
紫羅蘭的香。
“瞧見了嗎?”寧夕問她。
繁繁又是一笑。
這一笑,意味深長,輕蔑之意很明顯。
“是個美人兒。”繁繁笑著說,“不過,督軍不愛您這樣端莊的,您心里得有點數(shù)?!?br>
寧夕依舊看著。
她既不怯懦無能,也不生氣,一雙眼黑沉沉的,似兩輪冰魄,靜靜散發(fā)冷芒。
繁繁莫名發(fā)怵。
但裝腔作勢的人見多了,繁繁不是內(nèi)宅女子,她很快又是一笑:“寧四小姐,送你一個禮物。”
說罷,她從手袋里掏出一支槍,對準了寧夕。
開車的司機嚇一跳:“四小姐!”
寧夕依舊不為所動,靜靜看著繁繁。
“見過嗎?新式的勃朗寧?!狈狈闭f著,把槍口往前。
寧夕的司機待要下車,護住寧夕。
繁繁也等寧夕嚇哭。
寧夕木然的表情終于動了。
她沒有笑,仍沒有生氣,只是微微嘆了口氣:“真是愚蠢……”
話音一落,繁繁手腕劇痛。
發(fā)生得太快,等她反應過來,手槍已經(jīng)被寧夕奪去,槍口反指繁繁的額頭。
繁繁微愣。
“我父親武備學堂畢業(yè),我家兄弟一個個都念軍校。你在我面前耍槍?”寧夕眸色生霜。
繁繁不顧那槍口,徑直站起來:“你能如何?拿著槍,還敢打我不成……”
槍響。
繁繁腦子里一根弦繃斷,她下意識跌倒抱頭。
她跟隨盛謹言多年,上過戰(zhàn)場、見過刺殺,她知道槍聲意味著什么。
哪里疼?
寧夕的車門終于推開。
她穿一件粉白洋裙,身材高挑,腰身削細,居高臨下看著繁繁。
繁繁跌地抱頭的模樣,狼狽至極。
而她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她左邊肩頭被子彈擦過,一陣火辣辣的疼。衣裳破開,血痕明顯,子彈卻沒有打入身體。
“寧夕,你敢開槍打我?”繁繁又疼又惱,“你可知道我是誰?”
“知道,你是督軍盛謹言的二姨太?!睂幭ξ⑽澭察o看著她。
“你會后悔。”繁繁咬唇,“督軍不會放過你!”
“那你去告狀吧?!睂幭o靜道。
她一雙白皙纖細的手,隨意擺弄幾下,把手槍拆了,子彈一顆顆彈出來,落在繁繁身邊。
“你去告訴督軍,或者告訴老夫人,請他們替你做主。這是第一次,一個警告。下次再敢對我不敬,子彈就會打穿你的頭?!?br>
寧夕說話,始終不緊不慢,聲音平穩(wěn)。
她黑眸靜,似古潭般深邃寒冷,情緒都被壓在深潭之下,不露半分端倪。
她把手槍扔了,轉身上了汽車,對開車的副官道:“回府!”
汽車平穩(wěn)發(fā)動。
寧夕輕輕摩挲著自己的手腕,又嘆了口氣。
皖南告急,寧夕的父親寧師座被困在前線。
這場平亂,是督軍盛謹言的命令??傻葘幭Φ母感质芾r,督軍并不派人增援。
軍中大事,寧夕沒資格過問。
她與二哥通電報,那邊形勢越來越緊張,因為叛亂的增兵快要過長江了。
寧家急得不行,卻束手無策。
寧夕跑去了盛家老宅,想要找老夫人幫忙。
不管督軍有什么安排,先解了前線受困之急。
老夫人安撫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你別急,我這就叫謹言增援皖南,你阿爸和哥哥們會回來的。”
這是寧夕第一次見老夫人。
沒過幾日,督軍府派人來提親。
老夫人想要寧夕做兒媳婦。
“督軍身邊有一個姨太太,跟隨他多年,很是受寵;老夫人身邊有個貼心人,也給了督軍做姨太太。
督軍府的兩妾,各有靠山,鬧得不可開交。老夫人一直想替督軍娶個壓得住的正妻?!备惫俪鋈ゴ蛱搅讼ⅰ?br>
寧夕敢摻和軍國大事,敢去求老夫人,老夫人對她另眼相看。
寧家世代從軍,女子不僅僅好容貌、好氣度,還能生養(yǎng)。
父兄都在前線,命在人家手里捏著,寧夕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了。
“督軍年輕有為,驍勇善戰(zhàn),能嫁他是我的福氣?!彼龑δ赣H和祖母說。
這話,寧夕特意叫人傳回督軍府老夫人耳朵里。
老夫人很滿意。
民主政z府的做派,是先下聘,然后簽了婚書。
聘禮到了,按說簽婚書時,應該見一見督軍盛謹言的。
寧夕沒見到他的面。
婚書是盛謹言寫好了他的名字,送到寧家的。
寧夕簽好她的,再派人送去軍政z府備案。
就這樣,她成了盛謹言的未婚妻,四月初七大婚。
今日攔路挑釁的,是盛謹言的二妾之一。
“此事,不可叫家里人知道。”寧夕叮囑副官。
副官道是。
然而消息沒瞞住。
母親很快知道了。
“……你不該答應。這督軍府,水太深了,不是良配?!蹦赣H抽噎。
寧夕握住她的手:“老夫人想讓我去鎮(zhèn)宅,把督軍府操持起來。今后,督軍府就是寧家的靠山。
姆媽,我是去做督軍夫人的,不是去和小妾爭風吃醋。您放心,我會做得很好,叫老夫人和督軍都滿意?!?br>
母親仍垂淚。
祖母叫了寧夕去。
“……有些話,你姆媽不太方便和你說,只得祖母告訴你。督軍盛謹言,他對你父親心存芥蒂。”祖母欲言又止。
寧夕:“我知道,當年蘇月兒的死,跟咱們家脫不了干系。蘇月兒是盛謹言的小青梅?!?br>
祖母:“這門婚姻,的確‘龍?zhí)痘⒀ā?。尚未結婚,假如你愿意退親,祖母可以出面……”
“盛謹言擺明了要公報私仇,讓阿爸和哥哥們死在平亂前線。他如此不理智,老夫人恐怕軍中生變、人心不穩(wěn)。
老夫人要替他娶我,明面上是想平息家里二妾的鬧騰,實際上想要救我阿爸一命,為盛謹言緩和軍中矛盾?!?br>
寧夕慢慢說,
“祖母,這是大事,我一直都明白,才一口答應老夫人的。您放心,寧家的女兒不是草包。這個督軍夫人,我做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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