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不掉，我一生一世都忘不掉。
那年的我們都很天真，覺得有情飲水飽。
買不起房子可以租，買不起車可以騎電動車。
我會為了我們的未來而努力，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失去孩子那天，也是一個雨夜。
暴雨導(dǎo)致打不到車，等救護車開來的時候，女兒已經(jīng)在我懷里沒有了心跳。
我承受不住打擊，在回家路上出了車禍，還患上嚴(yán)重的心理疾病。
長期服用激素類藥物，導(dǎo)致身材走形。
女兒的死，讓我意識到錢有多重要。
如果我們有錢，就可以買車。
有輛車，就能及時去醫(yī)院，我的孩子就能活下來。
我世俗，我拜金，我逼她上進。
因為我忘不掉死去的女兒，因為我想我們能有一個更好的未來。
可現(xiàn)在，我們什么都有了。
唯獨，失去了彼此。
聽了我的話，陸顏心也落下了淚來。
“阿瀧，對不起……我就是一時沒有經(jīng)得住誘惑?！?br>“我絞盡腦汁瞞著你，是怕你知道了傷心。”
“原諒我一次好不好，我們最難的時候都過來了，我答應(yīng)你，等孩子生下來后，保證不讓丁懷安出現(xiàn)在我們的生活中。”
見我不語，她又說道：“不，不，我把孩子打了，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有沒有孩子都不重要。”
“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淚水讓那眼前一切變得虛幻了起來。
短短的一瞬間，我想到了很多很多。
想到了我們的過去，想到了我們的未來。
甚至有一絲猶豫，要不要原諒她一次。
可當(dāng)那滴眼淚落下來后，我的世界又清明了起來。
我堅定不移的開口。
“陸顏心，我們離婚?！?br>“我永遠(yuǎn)都不會原諒你的，因為……”
話音未落，手機鈴聲打破了悲傷的氛圍。
陸顏心接起電話后，臉色大變。
“阿瀧，丁懷安出車禍了。”
“我對他其實沒有什么感情，可是那是一條人命，你經(jīng)歷過的，你應(yīng)該明白的?！?br>“他二十歲沒剛畢業(yè)就跟著我了，我不能就這樣對他不管不顧。”
我突然覺得可笑。
眼前這個女人，剛剛還在為我流淚。
轉(zhuǎn)瞬，又開始擔(dān)心起別的男人。
我無力地擺了擺手，“我都明白了，你走吧?！?br>“阿瀧，我是不會答應(yīng)離婚的，我會把這件事情處理好，給你一個滿意的交待?！?br>“我們十年的感情，我不相信你能隨隨便便就放下，況且，你沒地方可去，除我以外，你根本沒有其他親人?！?br>看著陸顏心慌忙離去的身影，我啞然失笑。
十年的感情……
我們結(jié)婚十年。
可是從相戀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十三年零一百天了。
7.
我把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重新放好。
然后處理掉所有飯菜。
雖然我已經(jīng)沒有心情去品嘗這些菜是什么味道，但是我永遠(yuǎn)也忘不掉這頓飯。
這些菜，我以后都不會吃了。
就讓遺憾，永遠(yuǎn)的留在過去吧。
我買了去漠河的機票。
腳傷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也沒有理由繼續(xù)呆在這里了。
除了幾份重要的文件，別的我什么都沒帶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機場，怎么坐上的飛機。
直到看見窗外近在咫尺的繁星，我才如夢初醒，忍不住哭了起來。
好像整個人在剎那間，掉進了回憶的漩渦，被孤獨和悲傷緊緊包裹。
“你還好嗎？”
一個纖細(xì)白皙的手，拿著一包紙巾遞到了我面前。
我抬頭望去，看到一個大學(xué)生模樣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我。
“你別擔(dān)心，我不是壞人，我叫劉于蘭，是京大的學(xué)生，這次是來漠河看極光的。”
“看你上飛機就哭到現(xiàn)在，有些擔(dān)心你……”
我接過紙巾，輕聲道謝。
“雖然有些冒昧，但我還是想問一下，你是失戀了嗎？”
我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
有些心事，對親近的人沒法開口，對陌生人倒是可以傾訴。
我從我們的十九歲，講到了三十幾歲。
從開始的相依為命，講到如今的各不相欠。
沉浸在其中的時候，覺得整個人都要被吞噬。
此時說出來，倒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聽我說完后，劉于蘭愣了半晌沒有說話。
“阿瀧哥哥，我覺得你很好，也很帥，你不值得為那樣的女人流淚?！?br>我笑了笑，“都過去了?！?br>我不是為陸顏心流淚，只是為我們的感情，我們的婚姻感到可悲。
不過在這段婚姻里，我并不是一無所獲。
起碼現(xiàn)在的我，可以坐在頭等艙里哭。
下了飛機后，我與劉于蘭各自分開。
又忽然發(fā)現(xiàn)手機有無數(shù)個未接電話，和數(shù)不清的短信。
密密麻麻，全是陸顏心發(fā)來的。
“阿瀧，你去哪了，為什么不在家？不是說好了，等我解決這件事嗎？”
“你沒什么朋友也沒有父母，你能去哪啊?！?br>“回我個消息好不好，我真的很擔(dān)心你。”
“我已經(jīng)把孩子打掉了，我保證以后都不會讓你受委屈了，別不理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br>消息太多了，看的人心煩。
我拔下手機卡，隨手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我是沒有家，可是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是家。
我從不是依附于陸顏心的菟絲子，我是愛她，才為她留下。
現(xiàn)在的我，要向前走了。
8.
到了目的地后，我打算再多休息會。
自從發(fā)現(xiàn)了那份孕檢報告，我?guī)缀鯖]睡過一個整覺。
睡得迷迷糊糊，覺得一陣?yán)滹L(fēng)。
習(xí)慣性的嘟囔道：“顏心，幫我拿個毯子。”
話剛出口，我突然就醒了。
周圍一片漆黑。
望著陌生的房間，迷茫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已經(jīng)離婚了。
我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忽然聽到外邊有人大喊，“極光！”
拉開窗簾，一道美的近乎夢幻的光暈，映入眼簾。
我急忙換好衣服出去。
漫天的極光下，我聽到一個清脆的女聲。
“阿瀧！”
一轉(zhuǎn)身，咔嚓一聲。
劉于蘭快步朝我走來。
“阿瀧哥哥，看我拍的好不好看？”
她略顯羞澀的說道：“我真的覺得你很帥氣，和我見過的人都不一樣，你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故事感?！?br>我接過照片。
拍得太突然，人有些模糊。
細(xì)看看，和周圍的人也沒什么不一樣的，都是兩只眼睛一個嘴巴。
倒是那極光，美得驚人。
劉于蘭湊了過來，“阿瀧哥哥，接下來你打算去哪啊?！?br>“其實我就是漠河人，我覺得這里挺好的，你要是喜歡可以多留一段時間，我?guī)愫煤猛嫱妫彤?dāng)散心好了?！?br>我裹了下身上的衣服，搖了搖頭。
“這里太冷了。”
我不會再為了任何人而停留了。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我忽然想明白了那句話。
此心安處即是吾鄉(xiāng)。
我所追求的，不應(yīng)該是更好的愛情，而是更好的自己。
所以，這趟旅行結(jié)束以后，我直接回了老家。
回到了與陸顏心最初相遇的地方。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在這里遇到了陸顏心。
幾天不見，昔日西妝容精致一絲不茍的她，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失魂落魄，衣衫不整。
那雙沉寂的眼眸，卻在看到我的瞬間，如星星般亮了起來。
陸顏心快步向我走來。
“阿瀧……我終于見到你了?！?br>“我就知道，只要我一直守在這里，早晚能夠看到你，你忘不掉我，也忘不掉我們的過去……”
說著，陸顏心哭著在我面前跪了下來。
9.
這個驕傲到不可一世的女人，從沒認(rèn)真向我道過歉的女人。
終于在我面前，低下了她高貴的頭顱。
“我真的知道錯了，原諒我好不好？”
我沒有回答陸顏心的問題，而是講述起了自己旅行中的經(jīng)歷。
“這次出去，我遇到了一個女孩，二十出頭的年紀(jì)，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和當(dāng)年的你可真像?！?br>“她也說，我和別的男人都不一樣?！?br>陸顏心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嘴唇動了幾下，卻沒有說話。
“我拒絕了她?！?br>“陸顏心，原來拒絕一個人，一點都不難。”
“你怎么就做不到呢？”
我甚至從未真的奢求過一生一世的愛。
如果陸顏心在移情別戀后，大大方方說要和我分開，我反倒敬佩她的勇敢。
而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惡心。
不是難過，是惡心。
惡心到想起曾經(jīng)美好的一切，都覺得是一件無比痛苦的事情。
惡心到多看眼前的人一眼，都不愿意。
陸顏心如遭雷擊，整個人搖搖欲墜。
“我們真的一點可能都沒有了嗎？”
我攏了一下被風(fēng)吹開的衣服。
“離婚協(xié)議書你不愿意簽字的話，我們可以打官司，我是律師，我有一萬種方法可以離開你?！?br>“我勸你，給自己留點體面?！?br>一滴一滴的眼淚從陸顏心眼眶里留下。
她喃喃道：“你走以后，我每一天都在找你?！?br>“我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可就是找不到你?！?br>“你不明白我有多害怕，我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真的會失去你?！?br>“阿瀧，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要你，想要你繼續(xù)留在我的身邊……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只要你能留在我的身邊。”
最開始發(fā)現(xiàn)陸顏心出軌的時候，我也不相信這是真的。
可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在心里生根發(fā)芽。
我想過原諒陸顏心，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我做不到。
看著她熟練的撒謊騙我，看著她一次又一次為了丁懷安離開我。
看著她一點點，把愛轉(zhuǎn)移到丁懷安身上。
這種折磨，對我來說無疑是凌遲。
我不愿生活在謊言與猜忌中。
我才三十幾歲，辛辛苦苦考了律師資格證，辛辛苦苦掙下了這份家業(yè)。
怎么能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虛耗自己的本該璀璨的余生。
“陸顏心，我給你三天時間?！?br>“三天后再不簽字，我們法院見?！?br>10.
三天后，我沒有等到陸顏心，卻等來了丁懷安。
他瘦了一大圈，原本引以為傲的身材，好像成了一副干癟的骷髏。
“你憑什么讓她打掉我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我要告你，我不會放過你！”
我的目光一一掃過他身上的各類名牌。
陸顏心對他真的很好。
送我的是一件，送他的卻是完整的一套。
我不知道陸顏心是如何在外邊形容我的。
但我知道，她不會承認(rèn)出軌是自己的錯。
所以在丁懷安眼中，我是個又老又胖，脾氣不好，什么都不做又一無是處的贅婿。
陸顏心忍受不了這樣的婚姻生活，才會選擇出軌。
丁懷安理所當(dāng)然的覺得自己可以替代我。
我抽出一張名片遞給丁懷安。
“如果你想告她，隨時可以聯(lián)系我，雖然很多年沒打過官司了，但當(dāng)年我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績畢業(yè)的。”
“如果你想告我，我也可以推薦靠譜的前輩?！?br>丁懷安沒有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你是律師？怎么可能……你這樣的人，不就是命好，遇到了一個女強人，才飛上枝頭變鳳凰了?！?br>“我比你年輕，比你帥，比你溫柔善解人意，我甚至還可以讓她懷上孩子，為什么他會選你不選我？”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人心很復(fù)雜，可是答案或許很簡單。
陸顏心最愛的，只有她自己。
說到最后的丁懷安自己也想明白了，泣不成聲。
蹲在路邊，哭的不能自已。
“你把她還給我好不好，我什么都沒有了啊，我和你不一樣。”
“我為了她輟學(xué)，畢業(yè)證都沒有拿到，現(xiàn)在工作也丟了，她要是離開我，我就什么都沒有了……”
我十九歲和陸顏心在一起的時候，也是什么都沒有。
點點滴滴，都是我們一起努力得來的。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真心換不來真心。
年少時的愛，早就已經(jīng)生銹，變得面目全非了。
我用丁懷安的手機給陸顏心打去了電話。
她來時穿著一件洗得發(fā)舊的白色長裙，一如我們初見時的模樣。
看都沒有看丁懷安一眼，便直奔我的身邊。
11.
“阿瀧，你打算原諒我了是嗎？我們從頭開始好不好，我們在一起那么多年，我對你有多好你都知道……”
我默默后退一步，與陸顏心拉開了距離，然后把離婚協(xié)議書遞了過去。
“今天，是最后的期限。”
陸顏心沒有接，只留著淚看我。
“那么多美好的過去，你都忘了嗎？”
“你怎么能對我，如此心狠？”
“說走就走，沒有一絲猶豫……”
我忘不了，正是因為忘不了，才走的格外決絕。
剛剛失去雙親那年，是陸顏心帶我走過了那片陰霾。
我是不怕吃苦的，最開始那幾年，什么都熬過來了。
我還記得我畢業(yè)那年，陸顏心拿著剛發(fā)的工資，開開心心要請我吃大餐。
去不起高檔餐廳，就找了一家大排擋。
兩個人，就點了一個菜，是紅燒魚。
吃著吃著，陸顏心眼淚就掉下來了。
她說：“阿瀧，你這么優(yōu)秀，是我配不上你?！?br>我抱著她，安慰她。
“別怕，我們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剛開始創(chuàng)業(yè)那幾年，我陪人喝過酒，給人下過跪。
陸顏心心疼的扇自己的耳光，又日復(fù)一日的給我洗腳按摩。
那時候的日子可真苦啊。
那時候的陸顏心也真愛我啊。
可惜啊，再愛又如何。
三十歲的陸顏心，還是選擇了出軌。
“我還記得有一年紀(jì)念日，剛好趕上了什么節(jié)日，你拉著我一起去游樂園附近賣氣球?！?br>“那次我們賺了好多錢，我說要給你買個好的電動車，你卻偷偷拿著這筆錢給我買了件很貴很貴的羽絨服。”
“那時候的你有沒有想到，十年后的某一天，你會功成名就，然后帶著另一個男人去游樂園玩？”
我和陸顏心從沒去過游樂園。
起初是沒錢，后來是沒時間。
等有錢有時間以后，她身邊又有了更年輕帥氣的男人。
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站在摩天輪下仰望。
年輕男女的歡聲笑語，飄散在漫天繁星中。
我想的早已不再是，什么時候才能有機會和陸顏心一起在摩天輪上看星空。
而是，這個笑聲，是不是來自她與另一個男人。
“陸顏心，如果我是為了錢和你在一起的，那我大概率會選擇原諒?！?br>“可是偏偏，我是在你最窮的那一年，愛上你的……”
我有些說不下去，背過身去，不再看陸顏心滿是淚水的臉。
“簽字吧?！?br>“你是對不起我，可你更對不起十九歲那年的自己。”
在無數(shù)個心軟的剎那。
我看到十九歲的陸顏心對我說：“不要原諒她?！?br>12.
陸顏心哭的不能自己，看都沒有看，便顫顫巍巍的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當(dāng)年我笑她字丑，她潛心練習(xí)了好幾年，一手字寫得龍飛鳳舞。
可今天這個字寫得，比當(dāng)年還不如。
拿到離婚協(xié)議書后，我不再多看陸顏心一眼。
漠然轉(zhuǎn)身離去。
天上的星星的確很閃亮，保險柜的金條比星星更亮。
我本就是世俗又拜金的人，所以這次，我利用陸顏心的愧疚，為自己爭取來了更多的財產(chǎn)。
成立了自己的律所，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閑暇時，便抽空去旅游。
我去坐了摩天輪，去草原上騎了馬。
不僅看過最美的星空，還看到了最美的山川河流。
偶爾，會通過身邊的的人，聽到些有關(guān)陸顏心的消息。
她與丁懷安還在藕斷絲連。
分分合合，最近更是直接鬧上了熱搜。
丁懷安在公司門前，拉起橫幅，咒罵陸顏心負(fù)心薄情。
“她騙了我的身子，讓我被小三多年，害我被學(xué)校開除，被親戚朋友笑話，我就是死，也要拉著這個渣女一起！”
視頻里的丁懷安瘋瘋癲癲。
陸顏心則是一臉的心如死灰。
那天晚上，她信誓旦旦的和我說，丁懷安和其他男人都不一樣。
丁懷安單純天真，從不拜金。
哪曾想，這才過去了多久，那個天真懵懂的小白花，便一抹臉，成了個死纏爛打面目可憎的羅剎。
要錢不要愛，踩著兩人的尊嚴(yán)，也要從陸顏心的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可現(xiàn)在的陸顏心，哪里還有什么錢。
她整個人都垮了，只能看著自己一點點腐爛在泥潭里。
在絕望中抱著我們過去的回憶，一遍又一遍的懷念著我的好。
我喝了一口手磨咖啡，刷起其他的視頻。
下一個視頻是雄偉壯麗的布達拉宮，我讓助理給我定了機票。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美麗的風(fēng)景等著我去看，沒有必要再為了不值得的人停留。
那顆星星亮與不亮，都與我無關(guān)了。
往后余生，我自己也能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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