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G省N市某城中村。
窗外下著大雨,閃電撕開漆黑的天幕。
在這樣一個早春,突然的雷雨天氣在G省并不罕見。
劉安夏躺在床上,空洞的雙眼定定地看著床頭柜上并排的兩個相框,笑了。
曾經(jīng)的俏麗面容已變得浮腫發(fā)紫,碩大的眼袋將顧盼生姿的桃花眼中的靈氣遮掩得一絲不剩。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這副本就殘破不堪的身體,經(jīng)過近半年來的折騰,能活到今時今日,已是上天垂憐。
床頭柜上除了相框,還有正在震動的手機。
可惜她已經(jīng)無力再將媽媽每日定時的電話接起。
劉安夏的目光久久地黏在兩個相框上,其中一張照片是一家五口唯一的全家福,另一張照片上,是一個笑容干凈氣質(zhì)清澈,介乎于少年與青年的男子。
爸爸媽媽對不起,我不能照顧你們了……
弟弟希望你快點兒成長起來,早日承擔(dān)起男人的責(zé)任……
還有妹妹,你的男朋友姐姐覺得不錯,以后不要再作了,好好珍惜……
江淮南……我追不完你的新劇了,希望你所有愿望都能成真。
還有房東,我真是個害人精,死也得給你添那么大的麻煩……
這一輩子,活得真累。
一只纖細(xì)修長卻滿干枯布滿傷痕的手垂下,一條汲汲于人世間28年的生命就這樣逝去了。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樣的呢?
劉安夏本以為她無知無覺就這樣消逝于人世間了,誰知竟然還能擁有自己的意識。
回憶這小半生,幼時家貧寄人籬下,上學(xué)后回到父母身邊親情淺薄,經(jīng)過了黑暗且痛苦的青春期后,大學(xué)時再一次寄人籬下……
本以為大學(xué)畢業(yè)后終于能獨立起來離開原生家庭,卻又自愿被親情束縛。
及至死去,仍心心念念著父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與二老日后的生活。
劉安夏心想,自己活得可真是失敗啊!
思及此,一個天旋地轉(zhuǎn)間,已換了另一方天地。
四周八座山峰圍繞著一個面積不小的山谷,一掛瀑布自山間垂落水流成河貫穿整個山谷匯入對面山下的湖泊中。
湖邊坐落著一座精致的三層吊腳樓,與她幼年時外公外婆家的很像。
河流一邊是肥沃的黑色土地,另一邊是青草茵茵的草坪。
除了瀑布下落時水流打在山石的聲音以外,沒有任何聲音。
劉安夏自顧自地想著,難道人死之后真的會到達(dá)另一個世界嗎?
“有人嗎?”
她心念一動,來到湖泊旁的吊腳樓前,既然有房屋,那肯定應(yīng)該是有人……有阿飄居住的才對。
大家都是離世的游魂,想必求求情借個宿應(yīng)該也是可以的。
然而并沒有人回答她的問話,確切地說,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把話問出來。
此時的她,除了意識,感覺不到任何自身的存在,這種玄妙的感覺說不清也道不明。
既然已經(jīng)死了,那么也沒什么可怕的!
劉安夏想著,又是心念一動,意識已經(jīng)進(jìn)了吊腳樓二樓。
按照她曾經(jīng)在吊腳樓居住過的經(jīng)驗來看,一般來說一樓是關(guān)養(yǎng)牲畜的地方,二樓才是堂屋和廚房以及儲藏糧食的倉庫所在,三樓是人居住的房間。
一進(jìn)門,堂屋上高高懸掛著一幅畫,畫上是一個身著侗族服飾的仙風(fēng)道骨的老爺爺……
她還想再細(xì)看時,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鄉(xiāng)音——
“他叔娘,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別睡,再睡你和你崽都會有危險!”
劉安夏聽到這個聲音,心中一驚,怎么死后的世界還能聽到屬于西南官話的家鄉(xiāng)話?!
還沒等到她想明白,如同被吸進(jìn)了一個漩渦之中,或者說她覺得自己成了一件正在滾筒洗衣機里的合著水與其他不明物質(zhì)旋轉(zhuǎn)著的衣物。
好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幾乎將她本就有些混沌的意識甩沒了。
待她終于清醒過來時,意識中一陣滯重感傳來,隨即而來的便是突如其來的擠壓感……
她有觸感了?!
劉安夏努力的想要掌控住自己的意識,卻發(fā)現(xiàn)意識能掌控,但身體卻怎么也無法掌控……
身體?!她又有身體了?!
突然一個凄厲的叫喊聲傳來,她被嚇得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如同一條大魚,被擠出這個狹窄的地方。
“好了!終于生下來了!他叔娘,你生下來一個小妹崽!”
劉安夏仔細(xì)辨別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突然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道倒著提了起來,隨之而來的是臀部火辣辣的疼痛。
“哇哇哇……”
她被打得直接尖叫出聲,卻只聽到自己嬰兒的哭嚎聲。
然后一個虛弱的女聲在她斜下方傳來,“乾哥嫂,讓我看看她吧。”
又是一個掉頭,一雙粗糙的手掌拿了一塊柔軟的棉布把她包裹起來。
劉安夏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時,人已經(jīng)被換到了另一個懷抱里。
“看這鼻子和眼睛,像你,嘴巴像他叔,長得真漂亮!”
虛弱的女聲帶著笑意回道:“小孩子家家的,眼睛都沒睜開,哪里看得出漂亮了?!?/p>
劉安夏終于確定了,自己剛才是被生出來,重生成了一個小嬰兒了!
正當(dāng)她為自己的發(fā)現(xiàn)而震驚時,另一個女聲伴隨著啪啪拍門聲響起——
“梅仙!梅仙你在嗎?我是二姐??!”
梅、梅仙?!這個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這時,一個腳步聲響起,之前那個應(yīng)該是接生婆的女聲應(yīng)道:“來了,來了,文菊你怎么大晚上的跑來了?!”
文……文菊?!
“吱——”地一聲,厚重木門開啟時的聲音。
之前在門外的那個女聲伴著急促的腳步聲:“梅仙為我們劉家生孩子,沒有人守著怎么行?!文獻(xiàn)呢?他人呢?!”
只聽虛弱女聲在劉安夏上方傳來,“文獻(xiàn)被大姐叫去幫忙了,昨天就去了?!?/p>
“文蘭這是怎么回事兒?!她不知道你快要生了嗎?”
“嘁,你還不知道她嗎?恨不得把娘家搬空去補貼她家,我媽在世的時候她就這樣了!”
“誰也不知道我會這個時候生孩子,大姐也是忙不過來……”
“你都懷了快十一個月了,怎么她還敢把文獻(xiàn)叫去!現(xiàn)在都半夜兩點了要是出什么事情,你哭都來不及!”
三個女聲你一言我一語,聽得劉安夏小心臟驚了又驚。
梅仙、文獻(xiàn)、文菊、文蘭……
這不是……這不是她父母和大小兩位姑媽的名字?!
還有“懷胎十一個月”、“半夜兩點”,這不是她出生時的事情嗎?
難道……難道我重生到了自己出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