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翡翠樓邊懸玉鏡,珍珠簾外掛冰盤。
距離白帝城還有一天的路程,南宮太白二人在一座破廟里落腳。原本按照地圖的路線走,從聽雨閣出發(fā)到白帝城只需要半天時間,可奈何兩個人都不會看地圖,硬是繞了好一個大圈。直到一群山匪出現(xiàn)“熱情”的給他們帶路,才走到了這里。
大概是許久沒有人來了,破廟里到處是灰塵,殘垣斷壁上爬滿了青苔,中間的神像上結滿了厚厚的蜘蛛網(wǎng),風一吹,房檐下的驚鳥鈴也跟著搖晃。破廟的屋頂都塌了半邊,四周也是一片荒涼,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
坐在火堆面前的雷云鶴一扭頭,巴掌大的蝎子在他面前爬過。他拿著一根簽子給蝎子扎了個對穿,“加餐,加餐!”
一身白衣,腰掛秀劍的南宮太白坐到了房梁上,沐浴著秋月。他手里拿著玉佩,一根大拇指輕輕的摩擦著玉佩上的“川”字,“裳裳者華,其葉湑兮。我覯之子,我心寫兮。我心寫兮,是以有譽處兮。裳裳者華,蕓其黃矣。我覯之子,維其有章矣。維其有章矣,是以有慶矣。”
“別這樣夸我?!痹诳拘拥睦自弃Q抬頭對他笑了笑,“怪不好意思的?!?/p>
南宮太白沒有理會他的玩笑,他抬頭望向遠方的秋夜,“他以前在我面前拍馬屁,很喜歡用這首詩?!?/p>
“你也會用劍?”雷云鶴看著他腰間的佩劍,很識趣的轉移話題。
“在北離,也就你們雷唐兩家不會用劍?!蹦蠈m太白收起了玉佩,眉宇間的悲涼稍稍舒緩 ,似是起了幾分興致,他將長劍放到了自己的雙膝,一只手輕輕在劍鞘上拂過,“這柄劍是我家老頭送我的。”
長劍即便還未出鞘,也不難看出劍身的長狹,秀美的像是一件裝飾品。
可南宮太白并沒有選擇拔劍,因為根本就拔不出來。
那老頭說過,這柄劍有靈,巧的是這個靈隨了它上一任主人的脾氣。兇的很。想拔劍就得順著它的意來。
他脾氣本就倔,哪能順著一柄劍的意思辦事?
于是這幾年用了多種強制手段,無一例外的,他被劍氣傷了多次。
上一個主人該不會是個黃臉婆?
好幾次南宮太白都這樣想。
雷云鶴對劍也興致缺缺,隨口問道:“這不是女子用的劍嗎?”
“是的。”南宮太白回答的坦然,“它的名字叫良人?!?/p>
“良人....良人?!崩自弃Q嘴里反復念叨著,忽然雙手一拍大腿,“這不是一首歌謠?”
南宮太白點頭:“是的。”
“唱一首?”雷云鶴抬起頭,兩眼放光。
南宮太白困惑,也低頭看他:“為什么?”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崩自弃Q的眼神循循善誘。
南宮太白皺了皺眉,最后還是點頭答應下來,只是剛開口卻被雷云鶴打斷,“等等?!?/p>
南宮太白疑惑的看著他。
雷云鶴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你用女子的聲音唱?!?/p>
“你當我是弄兒?”南宮太白握緊了劍柄。
(弄兒是指供人狎弄的童子。《漢書·金日磾傳》:“日磾子二人,皆愛為帝弄兒,常在旁側。弄兒或自后擁上項?!保?/p>
“我覺得女子唱的才好聽。聽一男的唱沒什么意思。”雷云鶴肆無忌憚的說道,背后已經(jīng)開始出了冷汗。
出乎雷云鶴的意料,南宮太白并沒有下去打他,反而松開了握住劍柄的手,對他笑了笑,“叫聲大哥。”
“大哥?!崩自弃Q都沒思考,直接回道。
南宮太白滿意的點頭,清了清嗓子,抬頭望著那秋月,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只是一開口,雷云鶴不禁有些陶醉其中了。那聲音就像是空檔山林之中,突起一聲百靈,清脆到人的心里,明晰的像是春天里吐出的嫩芽,聽得人精神一振。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真的不敢相信這是男子能唱出來的。
“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歌聲輕柔婉轉,許是能聽見的范圍太廣了,以至于有兩個人停下了趕路的腳步。
“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歌聲停下,一場秋雨悄然而至。
南宮太白一個翻身便落到了雷云鶴身旁,像拎雞仔一樣把他拎了起來,點足一躍,落到了破廟的一角。
雷云鶴才從方才的歌聲中回過神來,剛開口就被南宮太白抬手捂住了嘴巴,只見南宮太白神情嚴肅,他對雷云鶴傳音入耳:“等會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也不要說話,不要亂看?!?/p>
雷云鶴有些錯愕,但還是點了點頭。
南宮太白衣袖輕揮,腳下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八卦虛影,瞬間擴散至整座破廟。
雨越下越大,二人就這樣在角落里站了有半柱香時間,原本還絲絲縷縷的陰柔秋雨,變成了豆粒大小,打的破廟瓦頂噠噠作響。
二人只聽見整座破廟里只有雨聲,彼此的呼吸心跳聲,還有燒的噼啪作響的柴火聲。南宮太白似是方才故意留下火堆,并沒有去熄滅它。
“你說你,跟你出去殺人,不是刮風就是下雨?!焙芸?,一個罵罵咧咧的男聲從外面?zhèn)鱽怼?/p>
“我都叫你帶傘的?!绷硪粋€人的語氣有些無奈。
兩道聲音踏入破廟之中,此時只有被逼在角落的雷云鶴能看清楚兩個人的樣子。
一個一身黑衣,手持油紙傘,神情淡淡的,眼神也是淡淡的。面容俊美無雙,可他的臉色蒼白,與鬼魅一般。
另一個帶著小胡子,嘴角總是帶著些許笑意,若不是眉宇間帶著股陰狠,都可以用慈眉善目去形容他了。
留著小胡子的男子打量著火堆,摸了摸自己的兩撇胡子,“還在生著火啊,這大雨天的,人能跑哪去?”
“我們只是趕路,不必為難別人。”手持油紙傘的男子抖了抖積在傘面上的水,收起了傘。
“也對,也對,趕完路再殺人?!蹦切『幽行呛堑淖叩交鸲亚白?,忽然打了個哆嗦,“剛剛那歌謠那么好聽,該不會是紅衣女鬼吧?你殺了那么多人,難不成是來索命的?那些說書人都說寧可野宿荒墳,不可夜居古廟。不會真的那么邪乎吧?”
那黑衣男子也在他一旁坐下,認真思考了一下,搖頭:“我沒殺過紅衣女子。”
黑衣男子只是隱隱覺得,方才那唱歌的女子與他相識。過了會,他站起身,走到了佛像之下盤腿坐了下來,“先休息,雨停了就趕路?!?/p>
小胡子男一愣,轉頭看著黑衣男子,“這么趕?我的傀大人可真的兢兢業(yè)業(yè)啊。”
聽到了這個名字,角落的南宮太白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是萬萬沒想到,在這里也能遇到蘇暮雨和蘇昌河這兩活寶。
蘇暮雨閉上了雙眸,“我怕那位小姐等不及了?!?/p>
蘇昌河拿起了地上那根烤蝎子串,瞇起了眼睛:“也對,聽說那位小姐的脾氣可不太好啊?!?/p>
被逼在角落的雷云鶴很配合的一直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視線也就在二人踏入破廟的那一刻打量了一眼,就移開到別處了。
南宮太白和雷云鶴在角落里呆了約莫半個時辰,此時外面的雨已經(jīng)停了,夜已深。
蘇暮雨二人早就在半柱香前就已經(jīng)離去了,只是為了保險起見南宮太白多呆了片刻。他松開了捂住雷云鶴嘴巴的手,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剛剛那兩個是誰?”雷云鶴走到已經(jīng)快熄滅了的火堆前,一屁股坐地上。抬起衣袖擦了擦額前的冷汗。
“他們一個能殺十個你。”南宮太白看著寺廟外,輕輕嘆了口氣:“山雨欲來啊?!?/p> 小說《雪月,小樓聽雨》免費試讀試讀章節(jié)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