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點,江南穿上舊棉襖,頭戴一頂雷鋒帽,背著蛇皮袋就出去了。
此刻已是臘月初十,鄉(xiāng)下上來采買年貨的人已經(jīng)漸漸多起來,大多是帶著孩子來買新衣服的,順帶也買一些年貨回去,主要也就是糖果,干貨。
餛飩店早早就開門了,此刻店里坐著幾個人,都在低頭吃著餛飩。
王霞圍著圍裙,坐在桌邊包餛飩,看見有人背著蛇皮袋進來也沒看清楚是誰,招呼道:“師傅,您吃餛飩還是面條?”
“阿姨,是我啊,江南?!苯戏畔律咂ご?,摘下帽子說道。
王霞看他這身打扮,“噗嗤”一聲樂了,才說道:“江南,你怎么這身打扮?”
“天冷,多穿點……”江南不好意思的說道。
“哦,吃早飯了嗎?阿姨給你煮餛飩。”
“恩,麻煩您了阿姨,我要兩碗?!苯咸统鰞蓧K錢放進王霞收錢的桶里。
王霞也不矯情,點點頭,算是收下了。
江南挺喜歡這樣的,要是王霞不肯收錢,他以后還真不好意思來。
“江南,昨天阿姨跟你說帶個杯子來,阿姨這有熱水,你帶了嗎?”王霞一邊煮著餛飩一邊問道。
“帶了,阿姨?!苯蠌纳咂ご贸鲎约旱谋乇亮肆?。
“你放桌上,一會阿姨煮好餛飩,給你把熱水灌上,中午你也別回去了,阿姨多炒個菜,你就跟阿姨一起吃飯,曉芬也在這吃?!蓖跸夹χf道。
“那行,阿姨,那就麻煩您了。”江南也笑著回道。
江南把油布鋪好,從蛇皮袋把昨天分好的春聯(lián)按不同的內(nèi)容排好,放在油布上,又拿玻璃條,壓好。
昨天供銷社賣玻璃的叔叔看見江南在廢玻璃堆里撿玻璃,還特意幫他磨了磨邊,怕他劃破手。
春聯(lián)都放好,江南又在邊上放上福字,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王霞從店里拿了一個小馬扎給江南,江南道了聲謝,便坐在地攤前,開始了第一次的擺攤。
往來的鄉(xiāng)親看著擺攤的是個小孩,都好奇地圍上來,指指點點,低聲說些什么,不過卻沒有人上前詢問。
“春聯(lián)啊,質(zhì)量上好的春聯(lián),買一副回家多喜慶啊?!苯闲χ泻袅藘陕暎匀粵]有人上前來買,江南看著面前眾多看熱鬧的鄉(xiāng)親,心里有點著急,尼瑪,好尷尬啊,光我招呼,沒人回應(yīng)啊。
店里,一個長得胖乎乎的小伙子一邊吃著餛飩,一邊看著外面擺攤的江南,好奇的問道:“老板,外面擺攤那個孩子你認識嗎,這么小怎么出來擺攤了?!?/p>
王霞往外看了一眼,笑著說:“那孩子是我們供銷社主任的兒子,寒假出來擺個攤,鍛煉鍛煉,順便掙點零花錢,就是鬧著玩。”
“哦?主任的兒子,家庭條件那么好,還出來擺攤,那這孩子還真了不起,我家那個弟弟看著比他還大,在家什么都不肯干呢。”
小伙子聽說是供銷社主任的兒子,不由得感到佩服。
吃完餛飩,他付了錢,來到江南的地攤前。
“小弟,這個春聯(lián)怎么賣。”胖小伙一指其中一副金字春聯(lián),對江南說。
“這個金字春聯(lián),三塊錢一副,您要,我再送您兩個福字?!苯闲χf。
“給我包兩副?!迸中』锼斓臄?shù)出十塊錢,遞給江南。
“大哥,找您四塊?!苯习颜伊氵f給胖小伙,又把包好的春聯(lián)遞給他。
胖小伙拍了拍江南的肩膀,感慨的說道:“小伙子,好樣的!”
說完分開人群,推著自行車走了。
大伙看有人第一個買了,陸續(xù)又有幾個人掏錢買了,但大多數(shù)人只是觀望。
江南有點無語了,這也沒熱鬧可看啊,怎么還圍觀上了,這不耽誤我做生意嗎。
江南正尷尬著,忽然看見人群嘰嘰喳喳向他身邊望去。
江南轉(zhuǎn)頭看去,原來自己身邊站了一個鄉(xiāng)下女人,穿著厚厚的舊棉襖,頭上還裹著一個農(nóng)村婦女特有的紅色方巾,江南還沒看清是誰,就聽見她已經(jīng)招呼上了。
“鄉(xiāng)親們,供銷社同款春聯(lián)啊,您看看這個印刷質(zhì)量,你看看這個紙張,我們只賣三塊兩塊啊,您看這大金字,貼家里多興旺,您再看看這個內(nèi)容,生意興隆通四海,說得多好……”那女人一邊招呼,一邊回頭給了江南一個如花式的微笑。
“我靠,如花……哦,原來是金貝貝?!苯蠂樍艘惶?,差點從馬扎上翻下去。
只是她這個打扮,真是土到家了,棉布鞋,燈芯絨的大棉褲,花布大棉襖,外加銷魂的紅方巾,江南還以為自己大姨來了呢。
江南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邊金貝貝已經(jīng)忙得不可開交了。
遠處,供銷社的主任周存慶早起心血來潮,把書記,兩位副主任還有總賬會計以及幾個經(jīng)理都叫上,去小川飯店吃了頓早茶,順便聊了會天。
此刻周存慶領(lǐng)著一幫人剛剛出了飯店,大伙有說有笑地邊走邊聊,遠遠就聽見金貝貝的叫賣聲,“供銷社同款春聯(lián)……價格便宜了……”
周存慶臉都黑了,誰呀,擺攤怎么還打著供銷社的招牌呢,真是豈有此理。
總賬會計趙長龍耳朵尖,眼睛更尖,指著遠處的金貝貝道,不懷好意地說:“哎呀,金貴,那不是你家的姑娘嗎?”
金貴一眼望去,臉蹭一下就紅了。
那可不是自己的閨女嘛,那穿的什么玩意,咦,旁邊怎么還有一個帶雷鋒帽的鄉(xiāng)巴佬,土了吧唧的是誰啊,難道閨女背著自己談戀愛了,那也找個像樣的啊,找個擺地攤的。
這會哪怕這個男的是江南,或者王四海,他都沒這么尷尬啊。
別的經(jīng)理也有點不明所以,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又都看向金貴,金貴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嘿,你們看,旁邊還有個鄉(xiāng)巴……農(nóng)村小伙子呢,金貴,那是你家姑爺嗎?”副主任張志洲也看見了旁邊的江南,只不過沒有認出來,這會也一臉壞笑地說道。
他這一說,眾人都鄙視的看向了他,心道,你當我們沒看見嗎,過了啊,當面揭人家傷疤。
“咳,周主任,那是我兒子江南。”江東平一臉平靜,淡定的說。
“昨天兒子找到我,說寒假了,要體驗體驗生活,想擺個地攤賣春聯(lián),問我進貨渠道,我說我們單位的貨都是縣供銷社供應(yīng)的,沒法給他提供,對于他的想法,我表示既不支持,也不反對,也不給他一分錢,這個事我兒子說的時候張主任不是也在旁邊嗎,怎么忘記了?”說完江東平回頭看了一眼張志洲。
江東平說完,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再仔細一看,可不就是江南嘛。
周存慶也黑著臉看向張志洲,心道,原來你知道啊,私下不說,這會故意說出來什么意思。
“哦,原來是江公子啊,嗨,你瞧我這個記性,事太多,忘記了,昨天確實是有這么回事?!睆堉局挹s緊說道。
“我沒想到他今天就干起來了,我還以為是他一個人搗鼓的,沒想到這個臭小子把金貝貝也拉上了,倒是連累了金經(jīng)理,真是抱歉了?!闭f完,江東平歉意的看了金貴一眼。
“嗨,不就是體驗生活嘛,這是好事,我要是知道了也是支持的?!苯鹳F一看江東平給他打圓場,感激地看了一眼江東平,說道。
“是啊,小江這個想法挺好啊,回頭我讓我們家曉芬也來幫忙。”徐志高也笑著說道。
“恩,我看也挺好,回頭我讓四海也過來,那家伙坐在家里一天也看不了幾頁書,讓他出來吹吹西北風(fēng),也體會一下賺錢的不容易?!倍庞训乱操澩恼f道。
“哦,這兩個孩子還真是不錯,我聽說學(xué)習(xí)也很好,別人家這么大的孩子放假了不是看電視就是到處玩,沒想到他自己倒是把這個攤子支起來了,聽說張主任家的公子去年就結(jié)婚了,不知道在哪里高就呢?”周存慶稱贊了一番,還不忘回頭問張志高一句。
張志高老臉一紅,他兒子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整天還不著調(diào),沒個正經(jīng)工作,當下輕咳兩聲,也不再說話。
趙長龍一看自己老上司張志洲吃了癟,趕忙說道:“哎呀,聽聞江主任家的公子和徐會計的千金走的很近,如今看來,都是謠傳,哈哈,江公子和金小姐才是青梅竹馬,郎才女貌,要是將來能成了,今日擺攤的事情也是一段佳話啊?!?/p>
徐志高的臉瞬間黑的跟碳似的,心道:姓趙的你他媽王八蛋,老子沒招惹你,你往我女兒身上潑什么臟水,不過這個江世美,昨天還送了自己閨女發(fā)卡,今天怎么又和金貴家女兒勾搭上了,回家得提醒自己的傻閨女。
眾人又紛紛看了一眼趙長龍,心道果然趙長龍和張志洲乃一丘之貉,大家都說他們沒品,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躲在人群中的金貴松了一口氣,還好眾人已經(jīng)將他忘了,再一看姑爺……啊呸,江南,更加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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