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破爛酒館老朽的木門被隨意的踹開，連帶著抵在門后的人一起被甩在了地上，席卷而來的寒風(fēng)刮滅了散發(fā)著溫度的炭火，雪花跟隨著寒風(fēng)涌入，飄散到仍冒著熱氣的酒杯上，最后融進(jìn)酒里。
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圍坐在炭火旁裹著薄棉衣的瘦壯男人們齊齊看向門口，一只白革制成的長筒靴不緊不慢的踩在木質(zhì)地板上。
“嗒——”
投去的目光快速收回到手里的酒上，看著蒸騰的白汽被干冷的風(fēng)吹散，溫酒轉(zhuǎn)瞬間冷了下去，原本嘈雜的酒館只剩下了風(fēng)的呼嘯聲。
隨后，一個身披白色斗篷戴著白色帽兜的少年探身進(jìn)入酒館，雪花落到斗篷上便紛紛滑下。
“那條河里沒有魚，河邊有一群披著袍子的軍士?！?/p>
少年淡漠的聲音傳到了柜臺后，一個滿臉疤痕的老男人聽了之后咧開了嘴，捏起半瓶酒發(fā)泄似得灌了下去，一抹臉，微紅的眼眶看著面前的少年。
“對，對，沒有魚，早就給抓完了，你回來了，那群蠻子都死了吧，呵呵哈——”
“我們騙了你，來吧，殺了我們吧，我們打不過那群畜口養(yǎng)的蠻子，現(xiàn)在和他們換命也算值了——”
酒館里散落著的人都灌完了最后一口酒，略微遺憾的看著空杯子，然后把目光投向那個少年。
少年被兜帽遮住的臉龐顯現(xiàn)出來，罕見的黑色碎發(fā)與煞白的皮膚，平靜的深黑的眼眸略帶疑惑的看著酒館老板與隱隱將他圍起來的瘦壯男人們。
“你也別怪我們拿你當(dāng)槍使...哈——你還是連衣服都沒臟，你愛干凈，咱活了這一輩子還沒見過比你更干凈的人呢?！?/p>
老男人通紅著臉，捏著酒瓶，在寒冷中嘶啞著，旁邊的人們一言不發(fā)，只是默默的站著，站在老男人身旁。
“我們也不臟了你的手啦，咱知道你不生氣，你對我們把你當(dāng)槍使一點(diǎn)也不生氣?！?/p>
“但是，總要給你個交代...”
“放過孩子們，好嗎。”
老男人拔起別在腰間的匕首，鐵質(zhì)的刀刃上微微起霜。
然后向上，輕而易舉的劃破了自己的喉嚨，低下頭，將噴濺的血盡量壓下，受到阻礙的血液只沖出了一段很小的距離，老男人就倒下了。
一旁的男人們看著老男人拔出匕首，寒冷的刀刃輕快的撕裂喉嚨，沉默的不發(fā)一言，只是深深地看了面前平靜的少年一眼，然后從容地拔出了佩戴在腰間的匕首。
“噗——嘶嗬——”
氣管被割開的聲音以及最后的一聲微小的哀鳴。
圍繞著少年的男人們一個個倒下，匕首落地的聲音沉悶而又接連不斷的傳開。
原本還燃著炭火的嘈雜的酒館現(xiàn)在只剩下了沉寂的滿地尸體。
少年只是沉默地看著，看著躺在木板上的被死亡浸染的人們還帶著解脫的笑容。
風(fēng)雪愈發(fā)的大了，吹進(jìn)屋子里，給尸體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寒冬在為他們?nèi)霘殹?/p>
“喵？”
一只毛色潔白的貓貓從斗篷里探出頭來，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披在少年身上的斗篷瘋狂的涌動，各種毛色的貓貓頭爭先恐后的探出，然后被少年輕輕揉搓了幾下后又按了回去。
目光緩緩地從左到右，移過地上的排成一排的尸體，然后移到已經(jīng)被毀掉的通向二樓的樓梯上。
樓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響，少年只是微微的抬起頭，看向缺口已經(jīng)被木板封死的二樓。
“嗬...放...”
一個彌留的瘦壯的男人用盡力氣抬頭，原本微微被凍結(jié)的傷口因?yàn)樘ь^再次被拉開，濺出幾片血，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少年的袍子，最后手只停到了半空中。
他知道，如果這只沾著血污的手真的抓了上去，那么所有的人就都算是白死了。
于是，只是睜著哀求的眼神，一動不動的看向少年，旁邊還活著的也都盡力的瞪大雙眼，祈求著少年的最后一絲憐憫。
“我的貓要吃魚的?！?/p>
男人的眼中閃過懊惱，閃過憤怒，閃過麻木，最后又變成了哀求。
“放...”
少年邁開步子，遠(yuǎn)離了帶有祈求的已經(jīng)被凍僵的尸體，也遠(yuǎn)離了被封堵的樓梯口。
“我的貓不吃人的。”
少年輕輕地說道，最后回頭看了那堆仍舊睜著眼睛的尸體一眼，然后戴上兜帽，迎著大雪走出了破爛酒館。
“嘎——嘎——”
皮靴落在雪地上的聲音漸漸地遠(yuǎn)了，最后消失在了呼嘯的風(fēng)雪中。
良久，寂靜的酒館二樓傳來一聲顫動，隨后是嘈雜的聲響，夾雜著微小的抽泣聲。
掩蓋著二樓的木板被輕輕地撬開了，掀出了一個半人大的洞，洞后幾道帶著恐懼的目光悄悄的投向一樓，在掃到地上的尸體時便紛紛觸電似得收了回來。
微小的抽泣逐漸演變成了壓抑的大哭，隨后又很快的被壓了下去。
一架梯子順著洞口艱難的被架了下來，披著皮毛大衣的少女顫顫巍巍的踩著梯子下到一樓。
放眼望去，排成一排的僵硬的尸體，有的還睜眼死死地盯著少年走之前的位置，哀求的眼神永遠(yuǎn)的定格在了他們的臉上。
十七個人，少女飛快的在心里掠過了他們的模樣，熟悉的，或慈祥或兇狠，或穩(wěn)重或放浪的形象此刻紛紛被風(fēng)雪釘在了地板上。
淚水滴落，少女沒有去管在地上的尸體，只是走到門前，用力地掀起被拍在地上的老木門，將它舉起，想要重新?lián)踝★L(fēng)雪。
饑餓與乏力甚至無法支撐她將木門撐起，她只好把自己塞在門下面，盡力的用腳去蹬起木門，然后側(cè)過身去接住。
木門卻沒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樣倒下，而是停在了空中，隨后慢慢的飄起來，抵在了墻邊。
潔白的斗篷與兜帽下平靜的雙眼映在少女的碧藍(lán)的眼睛里，少女猛烈地顫抖了一下，呆呆的看著少年。
“雪太大了，我可以在這里借住一晚嗎?！?/p>
少女不敢搖頭，也不敢點(diǎn)頭，只是緊張的看著少年進(jìn)門，然后慢慢的將門舉起，卡在門框上，木門就奇跡似得被固定在上面。
少年緩步向里面走去，少女看著他朝著梯子的地方走去，連滾帶爬的支起身子，擋在了梯子前面。
“白珞...求求你，放過她們...”
“我是來借宿的。”
“求求你...”
白珞慢慢的蹲下身子，看著滿眼淚水的少女倒在梯子前，身軀止不住的顫抖，還是倔強(qiáng)的擋在他前面。
“我只是想要住一晚，等雪停了就走?！?/p>
頓了頓，接著說道。
“我沒有動手殺他們?！?/p>
少女沒有說話，只是驚恐的看著白珞，又往梯子上移了移。
“喵？”
壓抑的氛圍中，渾身潔白的布偶唰的從斗篷里跳出來，然后落到了少女的腿上，優(yōu)雅的邁開步子，順著少女瘦弱的身軀爬了上去，貓貓碧藍(lán)的眼睛映照著同樣眼睛碧藍(lán)的她，最后用貓爪子按在她的臉上。
“喵——”
貓貓轉(zhuǎn)過頭，朝著自己的主人輕快地叫了一聲。
白珞伸手從她的臉上抱走貓，抱著輕輕地揉捏著，貓貓就躺在他的手上發(fā)出呼嚕的聲響。
“我的貓喜歡你?！?/p>
少女遲疑的目光掃過白珞又掃過他手中的貓。
“現(xiàn)在可以讓我借宿了嗎。”
猶豫了一下，又迎上了白珞平淡的深黑眼眸，少女的身軀不再像剛才那樣顫抖，而是扶著梯子慢慢起身，白珞站了起來，看著她讓開了通向梯子的道路。
上樓，第一眼看到的是縮在角落里的婦女們，正包裹著一張張毛皮，抵御著寒氣，圍成一圈，盡力的遮掩著什么。
所有人都驚懼的看著白珞，擠成一團(tuán)的人們搖晃著，像是被勺子拍打的焦糖布丁。
少女順著梯子爬上來，再次用木板蓋住了洞口，然后默默地看著抱著貓的白珞。
“夏爾，我住哪個房間？”
白珞沒有在意那團(tuán)擠在一起的婦女，隨意的開口問道。
夏爾略帶驚異的看著白珞，驚異的原因是他居然能準(zhǔn)確的叫出自己的名字。
“我...我們準(zhǔn)備了你的房間...跟我來...”
當(dāng)夏爾帶著白珞走過一個拐角，那群緊張的婦女們哄然松散開，然后又快速的聚在一起，用不多的皮毛大衣抵擋著寒風(fēng)。
一個嬰兒的小手披露在外面，很快被發(fā)現(xiàn)然后重新的掖進(jìn)了皮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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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爾一言不發(fā)的默默地領(lǐng)路，酒館二樓很小，一個簡單的拐角就已經(jīng)將整個二樓包裹在內(nèi)，風(fēng)雪吹砸著被木頭封死的窗戶，冷風(fēng)不知道會突然從哪個縫隙里冒進(jìn)來。
推開門，干凈的地毯與四面被潔白布匹掩蓋的墻壁，厚厚的一層床單上是干凈整潔的白色鋪面，一個臨時開辟的小壁爐里塞滿了炭火，壁爐上鋪滿了食物，一切的一切都與破舊的老酒館格格不入。
夏爾抿了抿嘴唇，不留痕跡的看了看壁爐里的炭火與厚厚的床單，又在堆滿的食物上停留了一會，然后默默地轉(zhuǎn)過身。
白珞打量著這個明顯是精心準(zhǔn)備過的屋子，干凈整潔的床鋪與為數(shù)不多的炭火食物或許是這個寒冬整個小鎮(zhèn)用來抵御饑寒的最后一絲希望了。
夏爾碧藍(lán)的雙眼悵然的看著白珞，張了張嘴想要說點(diǎn)什么，最后還是沉默的走出了房門。
白珞掀開披風(fēng)，將八只大大小小的各種毛色的貓貓從衣服的口袋里拿了出來，輕輕地放在了床上。
有的已經(jīng)睡著了，有的還在柔軟的床上活蹦亂跳，白珞看著不斷在床上蹦跳著的可愛貓貓，嘴角上揚(yáng)起一抹微笑。
點(diǎn)燃了壁爐上的炭火，火光躍動著，給屋子里帶來了難得的溫度，白珞坐在床上，身上躺著掛著抱著貓貓，白珞像是在和它們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的開口：
“今天沒有新鮮的魚了，先委屈委屈你們，明天就找找地圖出發(fā)去泠川城，聽說那邊的河里養(yǎng)的魚小的都有幾十斤?！?/p>
“嘿，聽到魚又開始往我身上爬了，今天沒吃到魚不開心了是嗎...還是太嬌慣你們了?！?/p>
“誰讓你們這么可愛呢?！?/p>
輕輕地揉搓著貓貓頭，呼嚕聲遍布白珞的周圍。
“小澪，你喜歡那個夏爾？”
碧藍(lán)瞳孔的白色布偶貓輕輕地喵了一聲，然后把頭埋到白珞的胸口里。
“哦，心軟了?！?/p>
“好吧，既然你都愿意把小爪爪放在她的臟臉上?！?/p>
白珞看著噼剝作響的壁爐，感受著火焰的溫度，輕輕地說了一句：
“那就讓她們活著吧?！?/p> 小說《源罪之章》免費(fèi)試讀試讀章節(jié)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