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的妹妹江晴連夜跑了，再過五個小時，林家的接親隊伍就要來了。父親沉默不語，母親坐在灶臺面前垂淚叫罵。
江雪抱著病懨懨的超生弟弟，等著父母宣判自己的最終命運。
妹妹大概是昨晚十點多，一家子睡下后跑掉的。父親知道江晴性烈，怕出意外，鎖緊了她的房門和窗戶?？稍谒鹨共榭吹臅r候，妹妹住的屋子后墻直接被開了洞，土基墻面從外頭被拆了，屋里頭空空如也。
他氣急敗壞地喊起了家里的所有人，母親將六歲的病秧子弟弟丟給江雪。跟著老伴拿了手電筒飛奔出去，順著小路上的嶄新足跡跟著找去，一無所獲。
“這喪良心的孩子，斷然是跑了。不回來了。這是要讓弟弟死啊，怎么那么狠心，做爹娘的誰會害她，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嫁誰不一樣啊。是誰給她挖墻跑的，給我知道了，打死他?！?/p>
母親叫罵著，顧不得形象，將左鄰右舍的人全部吵醒，大家伙拿了手電筒紛紛往她家里趕，幫著各處找，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江晴會到哪里去。
“大妹子，這娃兒不會是尋了短見了吧。”
隔壁張大媽聽說路上尋不著，山里也不在，她大膽地問道。
“這死丫頭，死了倒是還好些。人家要人，還給抬出一具尸首來?，F(xiàn)在，連個影子都沒有，人家來要人，我怎么給人說。難不成不要那禮錢了，不要這錢我那可憐的兒子怎么辦啊。”
江雪聽著這話，盡管有著氣急敗壞的成分，但依舊寒徹冰骨，好一個心狠的母親。
父親聽了這話，當真了，叫了本家男人，各自提了鋤頭鐮刀和長長的桿子，到田間地頭的水潭里去攪，爬懸崖下去看。依舊一無所有。
東邊山頂上的天邊露出了白色，天馬上就亮了。父親計算著時間，從山坳子到這里，下坡路也就三兩個小時。他們得立馬想出法子來，不然非但要不了禮金，那土匪世家恐怕還得為難一番。
“江滿福，你家那不要臉的姑娘斷然是將我那小子給拐跑了，斷了我的后，我讓你們一家不得安寧?！?/p>
江家雞飛狗跳的時刻，村東頭的大戶長脖子大媽劉煥娣提著鐮刀伸著長長的脖子、嘴里唾沫橫飛地叫嚷著跑來了。
她氣勢洶洶地直逼著江滿福而來。他一躲，刀子削了他的耳朵根，鮮血直流。長脖子大媽立馬被周圍的人拉開了。
江雪懷中的弟弟江浩嚇得哇哇大哭起來。江雪趕緊將弟弟帶到了屋子里。
“你個不要臉的，原來就是你家兒子放跑的啊，在這大喜日子還讓我家見血，成心不讓我家好過。我跟你沒完?！?/p>
母親見丈夫受了傷，幫兇母親就站在面前，一腔怒火無處發(fā)泄，朝著劉煥娣撲去。才動了一步，立馬被人給抱住了。
“還喜事呢，你聽不懂我說的啊。江晴那騷狐貍把我兒子忽悠跑了，我家的面包車也不在了，那可是我們一輩子的心血啊。”
長脖子大媽說著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母親怔了一下，旋即撒起潑來，被人死死抱住，還不住地往人身上吐口水，場面亂哄哄的。
江雪哄著哭聲細弱的弟弟。想著江晴和劉煥娣的兒子有無瓜葛。她從來沒看見妹妹搭理過楊果那小子，盡管那小子像條哈巴狗一樣粘著她，她從未理過他 。楊家也到家里來說過親，妹妹一口回絕了，江滿福嫌棄楊家小氣，他家的吝嗇是出了名的，摳不出半個銅板來，今后無論如何也休想在那里借到光。
兩口子信了江晴的話，她注定是要嫁給城里人或是吃公家飯的人的。
好不容易養(yǎng)大的女兒，而今兒子那么小，身體又很差，必然要靠兩個女兒的，哪能隨便放手。就是林家，他們也不大看得上，可是鄉(xiāng)村醫(yī)生和神婆已經(jīng)給兒子下了死命，危在旦夕，看在錢的份上，忍痛答應了。
可現(xiàn)在，妹妹卻跟楊果那小子跑了，不管不顧，不顧一家人死活地跑了。
家里夾雜著哭聲、叫罵聲。
終于，村長平息了這一亂戰(zhàn)，分開了江家和楊家兩大家族的對罵。
“老江兄弟，放在眼前就兩條路子，要么請求人家寬限兩天，出去將人找回來。要么就把人家拿來的東西都給拿回去，再好好說幾句好話，真心實意地給人道個歉。天大亮了，要如何處理得趕緊想出法子來?！?/p>
他抽著旱煙，站在江滿福面前，大聲說道。
“不行，那是救命錢，醫(yī)生說了我那兒子得上大醫(yī)院醫(yī)治去，不然沒救了。我拼了命，四十歲生下的，就那借的超生罰款都還沒有賠完呢。你去看看他，哭都哭不出來了。這錢無論如何也要得的。”
母親也顧不得羞不羞，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著，好似江浩真的立馬就要立馬死去一般。
江雪低頭捏了捏好不容易睡著了的弟弟，他瘦弱、臉色蠟黃，確實像是得了絕癥、已經(jīng)徘徊在鬼門關(guān)的人。
“弟妹，那你說要咋整呢。再過一兩個小時，人家可就來了。你這人也沒有，只怕免不得還要大吵大鬧呢，這不行的啊?！?/p>
村長安慰著她，邊看著一旁的江滿福，意思是讓他給出一個選擇來。但他避開了村長的目光，低下了頭。
這時，屋子后面?zhèn)鱽砹隧憚印?/p>
江雪的堂哥大叫著說，洞子上面的土基掉下來了，擔心屋子塌了，于是本家兄弟們忙著拿了鏟子去補房子。
“喪良心的，家都要給拆了，找到你老子讓你死?！?/p>
江滿福惡狠狠地罵道。
“得了，大兄弟，都是自己的兒女。哪能那么咒人呢。還有一條路子，你不是有兩個女兒嗎，小的不成，大的也行啊。人家也沒非認準就得是江晴，那男人也沒來看過人啊。再說了，論勤儉持家、過日子，老大可是強過老二很多啊?！?/p>
村長再次建議道。
“不行，一天來這里出些餿主意。老大嫁人了，這個家不就沒人了，她得留在家里招女婿呢?！?/p>
母親就連村長也叫罵起來。
“你不是有兒子的嘛，還要留下女兒。這也不成那也不成，一會人來了了，鬧起來我可不管了?！?/p>
村長說完，拂袖而去。本家男人趕緊上前去道歉說好話。
這個結(jié)果，江雪在聽到妹妹離開的那一刻起就想到了。妹妹在聽到父母要將她嫁給山坳子的林不凡，就一直想著法子，她甚至求過江雪去跟父母說說，讓姐姐自己去嫁。父母拒絕了。他們認為江晴是偷懶耍滑的主兒，是個繡花枕頭，留在家中也沒多大用處，可是姐姐是實打?qū)嵉貏趧恿?，完全抵得上一個小伙子，她走了，老的老、小的小，日子怎么過。
江晴犟嘴，明明父母不到五十。而且自己的惰性還不是遺傳了父母的。但無濟于事。
本該是同病相憐的兩姐妹，妹妹卻恨上了姐姐。想著各種法子逃脫這段婚姻，父母看出了端倪，直接給人鎖在家里。
現(xiàn)在，有人提出這樣的建議了，她知道父母不同意只是暫時的，為了那筆幾千塊的禮金，他們會屈服的。
想著關(guān)于林不凡的種種傳言，她不寒而栗，三十來歲、二婚，大自己差不多十歲。最為恐怖的是，各處都有傳言，他那方面就像吃飯一樣，據(jù)說第一任妻子就是因為他索要無度，將人給弄死了的。江雪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著牲畜的模樣，覺得恐怖至極。
另外，他們一個家族單獨居住在一個山頭上，就是殺人放火也無人知曉。
那就是一個巨大的火坑，她曾因為是妹妹而不是自己慶幸過。
時間一分一秒地飛逝著，妹妹還是不見蹤影，現(xiàn)在，她也好想逃。
“只能那樣了，緊要的是拿到那筆錢，給娃看好病。孩子在世上就好了?！?/p>
父母說的孩子是弟弟。
江雪再次看了看懷里小男孩，探了探他的鼻息，若是此刻，他不在人世了，是不是她們兩姐妹就得救了。只是，弟弟還很鮮活，她為自己的想法吃了一驚。
很快，本家男人就坐在了她的屋子外面，母親進來與她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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