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淮河南岸到長江北岸,用了十一天時間。從淮河到長江,走的不全是直線路程。江淮大地,道路就像城市與城市之間的經(jīng)絡(luò),縱橫交錯,結(jié)成蛛網(wǎng)。但沒有任何一條路是專為我逃婚而修建:從淮河,直通長江。
就像人生,走彎路在所難免,誰也不敢說他的一生平鋪直敘,很多時候,彎路成為人生的必然。
然后,我在長江北岸,每天看著濤濤東流的江水,望洋興嘆。
我往上游走走,再向下游走走,渴望找到過江的橋,或者渡我到彼岸的客船。
但是沒有,茫茫長江幾百里范圍,居然沒有一座橋。有時走了幾天,發(fā)現(xiàn)一座碼頭,不亞于哥倫布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上前打聽,船費昂貴,我囊中羞澀,媽給我的那些盤纏,已經(jīng)被我用的只剩下了幾塊錢。
但是,我不敢用它買船票,未來沒有盡頭,我需要它去購買食物,維持生命。我想能夠不花錢過江,找到一座橋,或者搭乘免費的渡船。
但是,世界上真的沒有免費的午餐。
每當(dāng)看著有渡船遠(yuǎn)去,駛向?qū)Π?,在江心形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我真的渴望自己能變成一只飛鳥,像江面上那些魚鷹,白鸛,展開翅膀,飛過長江。
我時常坐在江邊愣神,看著浩渺的江水,從上游下來,流向下游,看著遙遠(yuǎn)的對岸煙村如畫,就心潮起伏,心猿意馬,也心急如焚,心馳神往。
很多個夜晚,住不起旅社,為了省錢,我都是尋找江邊農(nóng)村人家的草垛避風(fēng)睡覺。
離開家二十天,我完全淪為了一個乞丐。衣服褶皺,頭發(fā)紛亂,有時候頭上還粘帶一些草屑。
我每天都在碼頭邊徘徊,碼頭,是我過江的唯一希望,也是我的期待。
直到大年三十下午,那個渡口的船老大對我說:
我苦著臉笑,卻沒辦法接他的話。
船老板開恩說。
我聽了頓時激動萬分,連連給他鞠躬道謝。
這個五十多歲的紅臉老伯,話語平淡,卻十分溫暖。
我聽了老伯的話,心里一陣難過,人家都是回家過年,而我,卻離家越來越遠(yuǎn)。
船到對岸,我再一次給老伯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推著自行車下船。
渡口不遠(yuǎn)處,就是一個小鎮(zhèn)。
通往小鎮(zhèn)的,是一條水泥路,不寬,但十分平坦。
我騎上車子,腳下用力,一鼓作氣騎到了鎮(zhèn)上。
跟江北不同,大冬天的,這里的許多樹,我都叫不上名字,但都是滿樹綠葉,高矮錯落,點綴著古鎮(zhèn),風(fēng)景如畫。
不像我們家鄉(xiāng),冬季里,所有的樹木花草,都掉光了葉子,赤裸裸的,毫無生機(jī)。
還有這里的房子,那么多的樓房,結(jié)構(gòu)別致,青磚白墻,黛瓦翹檐。青石街,石板路,寬寬窄窄的街巷旁,偶爾就有一條小河,或者水溪,曲折蜿蜒,流水潺潺,石拱橋,烏篷船,古老的石階,陌生而又新奇。
小鎮(zhèn)滄桑而古樸,仿佛鑲嵌在江南畫屏里的一件古董,又像是展現(xiàn)在眼前的一幅古畫,幽幽飄過歲月的煙塵,年代感十足。
我下了自行車,推著,在街上走。許多人家,房門都很有特色,古漆的門扇,有的黑色,有的紅色。所有的大門都包著銅鎖扣,銅門環(huán)。
家家門上都貼著春聯(lián),向我這個外鄉(xiāng)小子,昭示著新年的如期而至。
不知不覺,黃昏到來了。
冬天里的江南小鎮(zhèn),黃昏是真的好看,跟我們家鄉(xiāng)不同,我的家鄉(xiāng)都是大平原,一望無際,容易造成視覺疲勞。村落也是千篇一律,老的草房,新建的瓦房,中規(guī)中矩,丑陋呆板。江南多山,而且山上有許多四季常綠的樹木、植物,山地多起伏,那種美,都給人一種層次感。
比如我眼前的這座小鎮(zhèn),街道、房舍錯落有致,房屋建筑古色古香,溪流、小橋樸拙天然。
不知不覺,我沉浸在江南水鄉(xiāng)的古鎮(zhèn)風(fēng)情里,渡不出來。
很快現(xiàn)實就打臉了,隨著古鎮(zhèn)第一家過年的鞭炮聲,把我炸回到現(xiàn)實中來。
第一家鞭炮響過之后,帶頭大哥似的,緊接著,小鎮(zhèn)響起了無數(shù)鞭炮聲。
伴隨著江南飄渺的炊煙,古鎮(zhèn)的年味濃郁而綿長,香氣醉人。
而我這個土生土長在淮河岸邊的傻小子,此刻卻徹底傻了眼。
過年了,商店關(guān)門,旅社打烊,青石板鋪筑的街道上鮮有行人。別說我囊中羞澀,就是有錢也買不到吃的,找不到住的。
感受著古鎮(zhèn)的年味,聞著古鎮(zhèn)人家飄滿街巷的飯菜香,條件反射,我忍不住饑腸轆轆,兩腿酸軟。
我推著自行車走過一家一家門前,看到那些人家里,燈火通明,圍桌而坐,豐盛的年夜飯擺在八仙桌上,燈影里是一家人燦爛的笑臉。而我,第一次有了想家的念頭。
任何選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而這個春節(jié),注定我是孤立無援,形只影單,忍饑挨餓地漂泊在這個陌生之地。
我找了幾條街,既沒有賣吃的,也沒有旅社開門。別人歡樂喜慶的新春佳節(jié),變成了我孤苦無依的傷心處。
晚上九點多鐘,完全可以用饑寒交迫來形容我,實在走不動了,我發(fā)現(xiàn)靠近一條小河的路邊有一孔橋洞。
我走近去看了看,比較僻靜,還可以避風(fēng)。這里,大概是最適合我過夜的地方了。
我把自行車推下道路,放倒在橋洞一側(cè)。橋洞的地上,是一大片水泥地坪,大約有兩三個平方米。我坐下來,把黃書包里沒有吃完的最后兩塊餅干掏出來,又從包里掏出一件夾克,大冬天的,夜深以后,肯定寒冷,披一件夾克在身上,也能幫助御寒。
吃完餅干,我靠著橋墩,收攏兩腿,把夾克從前面披在身上,顧著兩腿。
不一會兒,我就睡了過去。
人在囧途,連一個夢都沒有,我的睡眠一片貧瘠。
正當(dāng)我在熟睡之際,耳畔仿佛聽見了一陣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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