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謹提前點了酒。
一口一口細細品著。
陶辛辛撒嬌不成，開始鬧自殺，一度割腕進了醫(yī)院。
事情鬧到這步，一貫寵溺女兒的陶氏夫婦只能再次讓步，允許二人先訂婚。
周從謹是昨天得知的消息，他有些詫異。
陶辛辛談戀愛，一貫見一個愛一個。
周從謹從不在意她的任何一任男友，畢竟于他而言，那不過和陶辛辛幼時的芭比娃娃一樣，玩膩了再換一個而已。
可這次，她好像很認真。
訂婚？
周從謹冷眸發(fā)出厲銳的光芒，很快又轉(zhuǎn)為無可奈何的暗淡，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又自己重新倒了一杯。
手機叮地一聲，傳來訊息。
周從謹收回盯在虛空墻角的視線，放下手里酒杯，拿起手機看了眼。
對面發(fā)來了一張照片，配字「我們到了，現(xiàn)在上來」
是一張自己的側(cè)影，角度是從樓下望上來的。
許是夜間拍攝，也許是拍攝手機質(zhì)量的問題，像素并不高。
蕭條樹冠間的蕭條身影，周從謹原本低落的心情如一根將斷未斷的細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發(fā)出細弱空靈的古琴聲，隨即輕飄飄斷掉。
似乎滿腔的頹廢和落寞被赤z裸裸地看到。
被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看到。
他蹙起眉，關(guān)了屏幕。
他并不喜歡這種感覺。
*
餐廳環(huán)境低調(diào)典雅。
方一進門，左右兩邊穿著黑藍制服的服務(wù)員便微笑地迎上來。
沈宜報了周從謹?shù)拿郑瑑膳苑?wù)員笑容漸深：“周先生的朋友是吧，請隨我們來?！?br>
沈宜和沈父跟著服務(wù)員，穿過彌漫著杜松子淡香和地中海氏風(fēng)情的音樂調(diào)子大廳，一路進了一間豪華包間。
沈父在見到周從謹?shù)牡谝谎?，便有些緊張。
他以為沈宜的老板，應(yīng)該是那種比她高一兩個職級的小領(lǐng)導(dǎo)。
可當(dāng)面見了他才意識到，這個周從謹，看上去比自己想象的地位還要高出許多許多。
他看上去不是小年輕了，大概將近三十，比女兒估計大個七八歲。
頭發(fā)背后，利落干練。個子高挑，胸膛寬闊，面貌周俊。
穿一身黑色絲帛西裝，高級的面料在包廂暖亮的燈光中耀出淡淡的流光。
他原本坐在包廂最里面一側(cè)，見沈宜兩人進來了，放下酒杯起身，左手系扣，右手伸過來和沈父握手。
“你好，沈伯父?！甭曇糨p緩穩(wěn)重。
沈宜手抬向周從謹，對沈父介紹：“爸，這是周總。”
沈父激動又緊張，兩只手并握住他的，輕輕晃了晃：“你......你好。”
“事先點了幾個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們胃口?！敝軓闹攲扇艘胛恢米隆?br>
“合的，合的。”沈父急忙道。
沈宜側(cè)頭看了沈父一眼，用眼神溫和示意他莫拘束。
沈父點點頭，兩手依舊不斷輕搓著。
饒是對面的男人已經(jīng)刻意收斂了嚴(yán)峻氣場，沈父依舊有些局促。
來時路上打了大半天的腹稿，一下子幾乎忘得精光。
周從謹問了沈父來錦城有沒有去一些著名景點玩，沈父問周總是哪里人，做的什么生意。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氣氛也不至于冷。
席間沈宜借口上廁所，出門找前臺，欲偷偷將款結(jié)了。
“一共兩千一百一十三元。”前臺收銀員淡地報了個數(shù)字。
料是沈宜事先有作心理準(zhǔn)備，這個數(shù)字還是超過了她的心理預(yù)期。
沈宜要了一份清單，簡單瀏覽了一遍。
都是些花里胡哨的菜名，根本沒辦法將那些菜名和實際上桌的菜一一對應(yīng)，她最后咬了咬牙，掃碼付了款。
*
沈父見女兒出去了，鼓足勇氣，端起自己手邊的杯子起身，突兀且不熟練地躬身湊到周從謹身旁，笑道：“周總，我敬你一杯。”
“我們家沈宜啊，長得漂亮，心地善良，從小各方面就很優(yōu)秀?！?br>
他一開口，周從謹便意識到他接下來的話題。
這種殷勤周從謹見得多，只是以往上來敬酒的人大多是推銷項目的，明目張膽給自己推銷女兒的，這是第一個。
周從謹并未當(dāng)場打斷，只靜默地看著他。
“她從來都很乖，知道家里條件不好，讀書時就開始打工賺錢，到現(xiàn)在了，也還沒時間談一個男朋友。”
“我女兒......”沈父說得起了微微哽咽：“小時候吃了很多苦，長大后，我就一直希望她能找個好老公，關(guān)心她，照顧她......”
周從謹一雙深眸諱莫如深，靜靜盯著他，并未說話。
沈父說得激動，哪有心思分辨他的神色，他說的緩慢又認真：“她母親去世得早，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給她拉扯大的?！?br>
周從謹在聽到這句話后，星眸頓了頓，深邃瞳孔中泛出幾絲波瀾。
她沒有母親？
沈父將腹稿盡數(shù)吐出：“我只是希望，往后你們要是在一起了，要好好對她，不要欺負她......”
“她以后，就真的只剩下你了......”沈父放下杯子，雙手伸下去討好似地握他的手。
周從謹手一動不動，沒有任何應(yīng)承。
沈父雙手尷尬地驟停在空中，未得到回應(yīng)，最后只能蜷曲縮回。
“沈伯父?！敝軓闹敺畔率掷锞票?，冷眸對上他，聲音清淡：“沈宜有什么問題，可以直接和我說，我能幫的自然會幫她。”
“不能幫的，也實在不方便幫?！?br>
沈父頓了頓，聽清楚了這番話的意思。
他腦子懵了片刻。
難道真的......真的是自己誤會了......？
他倆真的沒什么？
“好......好......”他欸欸地干笑應(yīng)了幾聲，顫巍巍地挪回了自己的位置。
外面時有路過的年輕人歡聲笑語，包廂內(nèi)卻一陣靜默。
女兒還沒回來，一番真情實意的陳詞遇到冷回應(yīng)，沈父尷尬得無以復(fù)加，坐立不安。
他起身和周從謹打招呼：“那我也......去個洗手間。”
說著，逃也似地，開門出去了。
他的背影似乎又佝僂了些，顯得愈發(fā)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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