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雋……”寂靜中,一直安靜挑弄咖啡的女人輕輕開口,及肩長發(fā)隨意披散在肩頭,羊毛短外套白色長裙勾勒出纖細的身段,相貌嫻雅秀致,像是二十來歲的大學生,偏偏氣質清冷成熟。
對面一直埋頭于公文中的男人總算是有了點反應,他放下公文,俊朗出色的眉眼緊緊攏起,多年商場歷練讓他全身滿是不怒而威的氣勢,讓人膽寒。
女人用力握了握咖啡杯,定了定神,清明的眼底掠過一抹毫不掩飾的痛苦,“我已經(jīng)跟大哥說好了,他已經(jīng)同意讓小雋入你們?nèi)菁易鎵?,相關的手續(xù)你去辦?!?p>男人頜首,“這件事我會親自負責?!?p>“謝謝?!?p>“不用?!?p>客氣而疏離,陌生而冷靜,哪里像是結婚五年有過孩子夫妻之間的對話,即使小雋已經(jīng)去世。
樊雅苦笑,竭力壓下心口鈍鈍的疼痛,靜靜的道,“小雋本來就是容家的孩子,媽咪固執(zhí)讓他葬在樊家祖墳里,本來就是我們樊家不對?!?p>容潯不予置評。
樊雅抬頭看向對面冷靜到漠然的丈夫,心口某處柔軟又刺刺痛起,她啜了口咖啡,咖啡半冷,苦澀的沒有一點香味,一如她的婚姻。
“我已經(jīng)請律師起草了離婚協(xié)議書?!?p>容潯倏地抬眼,犀利冷靜的眸光透過金框眼鏡里射出來,讓人心底微寒,“樊雅,你又發(fā)什么瘋?”
“發(fā)瘋?”樊雅苦笑,臉上露出一抹無奈,“我鄭重其事的跟你談,居然被你當成是發(fā)瘋,容潯,你覺得我們這樣的婚姻存在的還有價值么?”
容潯冷冷掀唇,“存在的價值?那是誰當初非要費盡心思的嫁給我?這么多年了,你倒是后悔了。樊大小姐,你后悔的未免也太遲了!”
樊雅定定看著對面的丈夫,漂亮的杏眼里光芒復雜苦澀,這五年里他們幾乎都是以這樣的爭吵冷嘲相對,她本來以為可以用愛來彌補自己的過失,讓自己心愛的男人可以愛上他,可是她嘗試了五年,如今連小雋都走了,她真的沒有力氣再堅持了。
她定了定神,“我們是做過婚前財產(chǎn)公證的,不會有什么財務糾紛,至于寰宇的股份,我也可以賣給你。小雋……”頓了頓,“小雋有你們照顧,我很放心,但靈希是女孩,跟容家沒多大關系,我要帶她走?!?p>容潯臉色一變,眸光瞬間凌厲,“靈希是我的女兒,你別想帶走她?!?p>雖然心里已經(jīng)有準備,但看著容潯的注意力果然集中到靈希身上而不再挽留她,樊雅心臟還是針扎似的疼,她深吸了口氣,“你讓靈希以什么身份留下來?如果我走了,誰來保護她?容潯,你不要說你可以保護她,你根本忙的沒空關心她,她又是那樣一個孩子,她甚至連告狀都做不到!”
容潯臉色鐵青,“誰敢欺負她!”
“誰敢欺負她?”樊雅臉色也變了,“容潯,你家那些牛鬼蛇神你不清楚,如果不是我樊雅在那邊頂著,你以為靈希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你們?nèi)菁掖?!?p>見容潯臉色黑沉的難看,她聲音緩了緩,“我知道你一直認為我害死樊心,但靈希是我一手養(yǎng)大的,我心疼她不比你少,贍養(yǎng)費我可以不要,靈希我肯定是要帶走的,你放心,我會讓你每周見到她?!?p>容潯表情一冷,雖然不想承認,這些年樊雅在靈希身上耗費的精力甚至大過花在小雋身上的,就是樊心在世恐怕也沒有樊雅做的好。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煩躁,他扯了扯領帶,靠上椅背,“你以為你想離婚就能離婚么,樊家容家都是望族,我們的婚姻可不是我們兩個人事情,結婚我們無法決定,離婚我們照樣沒辦法決定?!?p>“這些事情我會處理好,不用你擔心?!?p>話音未落,樊雅擱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屏幕上描紅的字幕一閃一閃。
沈晏。
樊雅與容潯視線一撞,樊雅首先撇開了臉。
雖然她很坦然,但在這種時候看見沈晏的名字,她的臉色稍微有些不自然。
容潯將樊雅的表情收入眼底,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拳頭握緊,手背上青筋微現(xiàn),就連眼底都沉郁了幾分,“怪不得你急著離婚,沈晏為了你拒絕容沁,你為了他跟我離婚,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收到你們的請柬?我是不是該提前預祝你們百年好合!”
樊雅霍然轉過頭,還有些蒼白的臉色因為憤怒而染上淡淡的薄紅,清雅眼里射出隱約的火色!
容潯冷笑,絲毫沒察覺自己的話里似乎含了赤果果的其他情緒,“怎么,我說的不對?”
“我……”樊雅張了張口,但反駁的話到了口邊又吞了回去。這些年來,他們?yōu)榱烁鞣N各樣的事情爭吵,她真的已經(jīng)累了。今天協(xié)議離婚,她不想再吵了。
“我跟沈晏沒關系,不管你信不信。而且就算有,我也不認為我有跟你報備的必要,從一開始,就是你對這樁婚姻不忠誠?!?p>容潯臉色驟變,但他還沒開口,就被樊雅啞聲打斷,“樊心已經(jīng)不在了,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談,我現(xiàn)在關注的只是未來。只要你簽了離婚協(xié)議書,我們就沒關系了?!?p>樊雅疲憊揉了揉太陽穴,將因為長時間未接通已經(jīng)自動掛掉的手機放回包里,并且取出擬好的離婚協(xié)議書推到容潯跟前,“我已經(jīng)簽好字了,你可以看一下條款,如果沒有意見的話,直接簽字就可以了?!?p>容潯隨意掃了協(xié)議書,密密麻麻的條款充斥眼底,眉頭微攏,果斷翻到最后一頁,清秀雋雅的鋼筆簽名在規(guī)規(guī)矩矩的宋體黑字間顯得格外顯眼。
只要他簽字,這樁名存實亡的婚姻真的就可以宣告結束。
心口突然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像是有什么要破涌而出,捏著離婚協(xié)議書的手也一緊。
注意到樊雅略微疑惑的眼神,他微微定了定神,低頭,簽字。
當筆畫中的最后一點落在紙上,這樁充滿著背叛死亡痛苦為時五年的婚姻,就此結束。
樊雅怔怔看著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書,眼底掠過一抹惘然,兩年追逐,五年婚姻,原來就換來了一張薄薄的紙,還有千瘡百孔的心。
唇角微微勾起,她將其中一份收進包里,才抬頭看向對面與她糾纏了七年的男人,心里仿佛有很多話想說,但嘴唇微翕,最終卻也只化成兩個字,“再見。”
“……再見。”
樊雅站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容潯看著她的纖細背影,心里突然涌出一陣說不出的滋味,這五年他們永遠在針鋒相對,但不可否認如果不是她一直堅定的站在他身邊,如今的容家絕對沒有現(xiàn)在的光景。
這個女人,以愛之名,堅定殘忍的毀了他的幸福,同樣毀了她自己的人生。
如今她終于想通要放手了,他應該覺得慶幸放松,但一時間,卻又仿佛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樊雅已經(jīng)走到門口,鍍金門框泛著光影,將她纖細的身影籠罩在其中,虛虛晃晃的像是蒙了一層淡淡的沙影,帶著不真實的感覺。
仿佛,這個女人即將徹底離開……
樊雅推開咖啡館的門緩緩往馬路對面的停車場走去,手機鈴聲再度響起,還是沈晏,她不由詫異了下沈晏今天的固執(zhí)。那樣溫柔平和不急不緩的男人,心性卻是異乎尋常的成熟。她有時候也在疑惑,當初如果不是先遇到了容潯,她應該會愛上他吧。
可惜,這世上并沒有后悔藥。
她接通,手機那頭已經(jīng)急急叫了起來,“樊雅,你在什么地方?”
樊雅感知到沈晏的急迫,報了咖啡館的名字過去,“怎么了?”
“你找個地方躲起來,我馬上就到!”電話那頭沈晏的聲音是難得的急躁,隱約帶了點恐慌,“小雅,你去找個人多的地方躲起來,容恬瘋了,她要對你下手!你小心點,我馬上去接你!”
樊雅還沒來得及接話,身后突然響起一聲暴烈嘶吼,“樊雅!”
是容潯的聲音!
她詫異看向左邊,就看見容潯瘋了似的往她這邊奔過來,俊朗臉上全是驚恐憤怒,讓她幾乎要以為……他其實是愛著她的。
“小雅!”又一聲暴喝,清俊儒雅的男人從右邊奔過來,一貫斯文淡然的臉色猙獰通紅,看起來十分嚇人!
她站在中央,怔然看著兩個與她牽扯了那么久的男人從不同的方向向她奔過來,突然有種不切實際的恍惚感。
她下意識回頭,視線被一輛被飛速疾駛過來的車完全籠罩,駕駛座上的人有一張漂亮明媚的熟悉臉孔,但這時候那張臉已經(jīng)被嫉妒瘋狂扭曲的不成模樣,眼神癲狂而絕望!
“樊雅,去死!”
樊雅下意識往后退,但下一瞬她就已經(jīng)高高飛了起來,感覺自己像只折了翼的蝴蝶,沖著絢爛的陽光翩然起舞,融入炫目的光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