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頭，空蕩街頭。
兩匹怪物，激情互毆。
不，說是單方面施虐的暴行，也許更為恰當(dāng)。
施暴者一方身材魁梧，肌肉賁張，將它那件立領(lǐng)風(fēng)衣硬生生撐出了緊身衣效果。
這怪物沒有眼白，漆黑的眼球里，單調(diào)地反射著路燈的渾濁光芒。
除了上半截臉依舊蒼白，其它如脖頸、雙手等本應(yīng)暴露在外的肌膚，此刻全部披上了一層锃亮的墨綠鱗甲。
它一手將彈藥用盡的老派火銃倒持，作鈍器使用，染血甚多。
另一手，時而握拳重擊對方軀干，時而使出狠辣刁鉆的肘擊直取要害。
至于正在遭罪的那一方，無論怎么看都是人類。
只是此刻渾身浴血，以至于英姿不復(fù)，狀若惡鬼。
手持日輪刀吃力招架的他，穿著身結(jié)實干練的漆黑制服，背后一個大大的繁體漢字——?。
而與他同行的伙伴…
雖然在數(shù)分鐘之前周衍還對其抱有期待。
可惜她似乎受往事影響，心理問題頗為嚴重，面對惡鬼顫栗不止，失了握劍的勇氣。
周衍不得不依賴于死去活來好幾次，才從不靠譜的擺爛系統(tǒng)指縫里，摳出來的丁點金手指，苦苦承受敵方壓倒性的暴力。
心中叫苦不迭。
若非神崎葵完全是被閑極無聊的周衍自個兒忽悠出來的，他真想獨自落跑。
鏘！
再次以日輪刀招架住的攻擊，周衍吃力地連退三五步。
那惡鬼興致缺缺地搖了搖頭，將扭曲到不成樣子的火銃隨手拋棄。
隨后解除了頸部以上的鱗甲，便于面部肌肉活動，接著從大衣內(nèi)側(cè)摸出扁平的鐵質(zhì)煙盒與打火機。
真是只新潮的鬼——在這時代，打火機算是稀罕物什。
它慢條斯理地點上一支香煙，有些消極怠工：
喘氣暫歇的周衍隨口應(yīng)了聲，又朝同伴那邊瞥了兩眼。
初時，作為醫(yī)護人員的神崎葵，便對重傷的周衍頗為照顧，后來在周衍正式成為劍士預(yù)備役之后更是如此。
況且少女年僅十五，正值花季，加之鬼殺隊的成員個個都是鬼患的受害者。
此刻又是丟了魂一樣在大馬路上鴨子坐，臉上還梨花帶雨，看上去可憐巴巴。
周衍實在無法過于苛責(zé)，只能輕斥，令她站起。
他總算明白，為什么這丫頭在呼吸法和劍技上的造詣分明不差，卻偏偏一直待在鬼殺隊總部的醫(yī)療部門搞后勤。
之前還以為神崎葵跟自己一樣摸魚人摸魚魂，誰曾想竟是因為心理缺陷。
半分戰(zhàn)斗力都發(fā)揮不出來也就罷了，甚至腿軟到跑都跑不動。
害得如今還是半桶水的周衍，非得跟這位血鬼術(shù)樸實無華卻極其難纏的惡鬼正面廝殺！
如果神崎葵能跟周衍并肩子上，哪怕沒得勝算也總有幾分希望，這單靠周衍一人…
熟悉劇情的優(yōu)勢半分也沒發(fā)揮出來，就要因為自己耐不住無聊的鍛煉，偷溜進城晃悠而輕易白給。
好在周衍亦非常人，哪怕事到如今，也能保持一顆平常心。
畢竟掐指一算，刨除最初的那次意外不算，此前落地成盒也統(tǒng)共有八次了，這回活了兩個多月呢，還算久的。
可惜以前給他派送便當(dāng)?shù)模强扇际怯蓄^有臉的人物，個頂個兒的狠角兒，交代在那幫家伙手里也不算丟人。
而這回是壓根沒有戲份的小嘍啰。
那見周衍不搭理自己，自知討了個沒趣。
它猛吸一口，整支香煙立即燃成灰燼，只剩個濾嘴兒。
看得周衍都暗暗贊了句：這一口，十年功力。
吐掉煙蒂，煙鬼的鼻腔霎時噴出兩道白柱，煙霧繚繞間，它將指關(guān)節(jié)掰得咔吧作響，大刺刺地向周衍靠近：
那雙沒有眼白、漆黑森冷的眸子瞪得周衍心尖兒一顫，右眼皮突突直跳。
這惡鬼的氣勢再度拔高，與剛剛玩鬧似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顯然已經(jīng)認真了。
它弓身蓄勢，而后左足踏前，僅一步就跨越了三五米，跟著右臂握拳后擺，看著勢大，力想必更沉。
提前擺好架勢的周衍想都沒想，閃身欲躲。
誰知那惡鬼只是虛晃一槍。
明顯在爭勇斗狠這塊經(jīng)驗不足的周衍毫無懸念地入套。
它非但不出拳，反以左足為軸，順著擺動的右臂擰腰，那具龐大身軀竟靈活地順時針旋轉(zhuǎn)一周出腿！
倉促間用日輪刀勉強抵住踢擊的周衍，被這疾風(fēng)迅雷地一記回旋踢所蘊含的沛然大力猛得擊飛，整個兒嵌進路邊的院墻。
還未來得及重整態(tài)勢，那惡鬼便踏過碎石揚塵，揪住周衍的衣領(lǐng)將他橫向甩飛出去，攔腰撞上路燈。
踉踉蹌蹌的周衍頂著暈暈乎乎的腦袋扶著彎彎曲曲的燈柱堪堪站穩(wěn)。
惡鬼便又到了他的身前。
一記毫無保留的膝撞騰空而起，頂在他那苦練月余、如今已初具輪廓，但仍舊稍顯柔軟的腹肌上。
周衍倒飛而出。
他像個破爛玩偶一樣在地上翻滾不止，留下一路血跡，最后跟只煮熟的大蝦差不多——渾身沁紅，身體蜷曲，一動不動。
神崎葵嗚咽著鼓足了勇氣爬起。
她含糊不清的喊著周衍名字的同時，沖到倒地不起的周衍身前，用顫抖不止的雙臂架起日輪刀。
握劍的手指動了動。
周衍對這情勢也頗無奈，他倒無所謂死不死的——早都習(xí)慣了。
可把人小姑娘也帶坑里，那就太讓人難堪了。
神崎葵可沒有能夠不厭其煩、一而再再而三給她復(fù)活轉(zhuǎn)生的系統(tǒng)。
說起系統(tǒng)，那坑貨摳歸摳，但給的金手指卻相當(dāng)講究。
給了個效果很猛、介紹很長、一天只能用一次的降智光環(huán)。
就是依靠那個技能他才輕而易舉地混入了鬼殺隊。
按說就憑這降智，運氣好的話也不是不能把那煙鬼直接辦挺。
可白天，他還在鬼殺隊總部的時候，為了誆神崎葵帶不識路的他進城溜達，已經(jīng)把今日份的次數(shù)用掉了…
能派上用場的技能？有是有。
灰燼之軀：特點為，提升少許體質(zhì)，但學(xué)習(xí)能力下降，毫無潛力的機體。
一言以蔽之——扛揍。
這玩意純屬百般無奈的權(quán)宜之計，還拖后腿，比起過分花里胡哨的降智光環(huán)，又顯得太樸實無華了些。
沒成想，這會兒居然成了他周衍的救命稻草。
扛揍那是真的能扛。
除非受到客觀而言完全喪失行動能力，單憑意志力確實無法站起來的傷勢，周衍就還能持續(xù)戰(zhàn)斗。
不過狀態(tài)的下滑那是肯定的。
左臂無力地垂在身側(cè)，似是在翻滾中骨折，關(guān)節(jié)處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扭曲，不堪重負的五臟六腑更是多處破裂。
這要擱以前周衍別說哭爹喊娘，多半得直接嗝屁。
可現(xiàn)在他口鼻溢血、單手拄劍緩緩起身后，竟還能板著臉，假裝硬漢：
這邊磨蹭的功夫，那只非常講武德的煙鬼，抽空又解除鱗甲，點起一支煙——倒也沒看出它有什么跟煙相關(guān)的特殊能力，大概純屬個人嗜好。
周衍松開劍柄，捏了捏左腕，在袖口內(nèi)側(cè)，藏著柄不講武德的利器，興許能讓他當(dāng)回賭狗。
隨后他任由左臂垂下，抬起右臂用臟兮兮的袖口想要拭去面部血跡，結(jié)果越擦越臟，只好自暴自棄般自嘲笑笑。
煙鬼不以為意地揚了揚眉，在它眼里，周衍只是因為被廢去一臂而煩惱，卻仍在嘴硬。
雖然煙鬼對周衍的實力極為輕蔑，但數(shù)次倒下又重新站起。
如此死纏爛打，還是讓他多了丁點兒敬意，也不想再多作折磨。
所以它決定下一回合就讓周衍…再起不能。
周衍掰住身前神崎葵的肩膀?qū)⑺У缴砗蟆@丫頭腿肚子一直打顫沒停過，明擺著白給的料，根本指望不上。
煙鬼緩步來到周衍面前，擺出一絲不茍的拳擊架勢，重心下沉，緊握雙拳護住頭部。
即使彎了彎腰也高出自己一個頭的煙鬼落在近前，給周衍帶來了極大的心理壓力。
再次交鋒，由首先按捺不住的周衍發(fā)起進攻。
他的呼吸法也就才入門，對于劍技并不了解，加之左臂不可行動。
遂單手握劍，毫無花哨地斬向煙鬼那被密不透風(fēng)的鱗甲層層包裹、堅如磐石的脖頸。
出于尊重，煙鬼并未任由周衍的日輪刀落在客觀上看根本破不了防的脖頸上。
而是以右臂后發(fā)先至，格開周衍的劍刃，使他空門大開。
接著，煙鬼矮身上前，左足轟然踏入周衍腳踝內(nèi)側(cè)，用自己的膝蓋頂開周衍的膝彎。
在力量上完全處于下風(fēng)的周衍當(dāng)即失去平衡。
與此同時，煙鬼沒有再給他任何機會。
殺意蓬勃的左肘尖暴起。
看似蜻蜓點水般戳在周衍心口，一觸即分。
卻讓周衍胸膛凹陷、后背衣衫登時炸裂。
他一口逆血噴出，再也握不住的日輪刀鏘啷掉落在地。
感到無聊的煙鬼輕嘆，在失去力氣的周衍跪倒在地之前，右手掐住他的咽喉，拎雞仔似的將他整個提起。
煙鬼手中力道微微放松，解除了頸部以上的鱗甲開口問道：
回答它的是一記無力的踢擊，正中腹部，這踢擊之軟弱，甚至沒有半分沖擊能透過鱗甲。
如此沒志氣的反擊讓煙鬼啞然失笑，它不復(fù)多言，五指收緊。
神崎葵勉力提劍上前，卻被惡鬼輕飄飄一個眼神喝退。
趁這空當(dāng)，稍微取回了幾分清明的周衍忽然抬起右手，下三濫的雙龍戲珠掏向煙鬼眼球。
但煙鬼怎么能中這種把戲？
它左手輕而易舉地抓住周衍的手指并將其拗斷。
心中那僅有的幾分敬意也被這難看的掙扎掐滅，正欲開口嘲弄幾句——
卻顎下一痛。
此前的一切，皆為掩護。
周衍左袖內(nèi)暗藏的一口布滿鏤空紫藤花紋、泛著幽幽藍光的精致匕首，滑落掌心。
并在煙鬼頭部無鱗甲覆蓋、且雙手皆無暇他顧的絕佳時機。
用那只在煙鬼眼中大抵已經(jīng)廢去的左手。
從它下顎刺入、腦后貫出。
局勢頃刻逆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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