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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禹的抑郁癥痊愈的第三年,他任由母親將一張支票甩到了我的臉上。

他的朋友笑著調侃:“那個小畫家不是你的開心果嗎?之前項鏈都送了,我們都以為你真要把人娶進門。現在玩膩了,不心疼了?”

林禹的聲音清冷平淡:“我只是想讓她知道沒誰離不開誰,免得她總覺得自己多重要,天天跟我提結婚。”

“我和蘇瑤訂婚的事,誰都不許告訴她?!?br>
“你難道還怕她知道了會跑?”

林禹沉默片刻,輕哼。

“跑?她不會的?!?br>
他語氣不耐。

“我只是怕她鬧起來,攪了我的訂婚宴?!?br>
我知道他的病已痊愈,打電話給朋友。

“我的國外藝術交流申請,幫我遞上去吧?!?br>
然而,在我離開之前,林禹的抑郁癥卻再度復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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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廊外很吵,我往安靜的角落躲了躲。

朋友震驚的聲音這才清晰。

“你男朋友會同意嗎?”

他同不同意已不重要。

畢竟,林禹已有了另一位未婚妻。

“......那你準備準備,簽證下來馬上出發(fā)。先說好,那可是藝術競爭激烈的地方,壓力大起來,可就沒精力顧及其他了?!?br>
我應下她好心的提醒,掛斷電話,身旁傳來一聲嗤笑。

“葉小姐,來這兒閑逛嗎?這次畫展是我辦的,可我怎么不記得邀請名單上有你?你是來找我未婚夫的嗎?”

蘇瑤在未婚夫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我陪了林禹五年,一點點陪著他走出黑暗,想盡辦法治愈他的抑郁癥。

在林禹病情最嚴重時,我心甘情愿戴上項鏈,成了他的未婚妻,做好了一輩子陪伴他的準備,哪怕他可能再也無法痊愈。

而如今,在蘇瑤輕蔑的目光中,我仿佛成了無恥的插足者。

直到收到不知名信息出門前,我還在擔憂林禹會不適應太熱鬧的場合。

我順著地址來到這里,看見他被圍在人群中談笑風生的模樣,聽著他冷漠地說出那些話。

我的擔憂成了自作多情的笑話,他早就痊愈了,也不再時刻需要我的陪伴。

我亮出手機上的匿名短信。

“蘇小姐自己往我手機上發(fā)了短信,怎么這么快就忘了?”

“你裝出這幅高傲的樣子給誰看?還真以為自己成了林禹的心頭好?!?br>
蘇瑤的神色扭曲,莫名地笑了笑。

“那你不如看看,他是在乎你還是在乎我?”

肩膀陡然傳來一股大力,冰冷的噴泉池水花濺到我的臉上。

旁邊接著傳來落水聲。

驚呼聲此起彼伏。

“蘇瑤——”

這是林禹的聲音。

接著,他迅速躍入水中,蘇瑤被小心翼翼地托上了池邊。

我站在冷水里,突然不想掙扎。

直到被其他人拉出水面。

“葉小姐?”

有人遲疑地認出了我。

林禹抱著蘇瑤匆匆離開的腳步一頓,他轉身對上我的目光,臉色瞬間白了白。

他下意識地放下蘇瑤走向我。

“悅悅......”

蘇瑤虛弱地捂住胸口。

“阿宇,胸口好悶,孩子——”

林禹立刻轉身,抱著蘇瑤大步離開。

甚至顧不上左腿快步走動時表現出的僵硬怪異,只留下這句話。

“阿悅,等我回去和你解釋?!?br>
對上了蘇瑤得意的目光,我忽然覺得冷極了。

原來,她這么有把握的原因是孩子啊。

是我再也不會擁有的孩子。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蜷縮在沙發(fā)上入睡時,我久違地夢到了那個離開的孩子。

那時林禹的病其實已有好轉,我陪他外出寫生。

在路上我們遭遇了一場嚴重的泥石流。

我醒來時才得知自己失去了一個孩子,并且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

而林禹在泥石流發(fā)生時為了護住我,一條腿受了重傷,留下了不可逆轉的殘疾。

那是我第一次產生離開的念頭。

林禹以一種決然的方式留住了我。

他握著我的手,抑郁癥發(fā)作,最后因為呼吸困難休克時還緊緊地抓著我的手。

那時我以為我們真的永遠不會分開。

而現在,我的主動離開對他來說才是解脫吧。

眼角的淚被人擦去,林禹把我抱到床上。

“怎么睡在這兒?著涼了怎么辦,夢到什么了,怎么還哭了?!?br>
我抬眼看窗外,天已經亮了。

“她的孩子沒事嗎?”

“什么孩子?沒有孩子,她胸口悶只是因為哮喘發(fā)作。就算有孩子,和我也沒關系?!?br>
我聽著林禹心虛的否認,打斷了他的話。

“我只是隨便問問。”

我的臉色太過平靜,林禹的臉色一僵。

“你生氣了?昨晚是意外,我不知道另一個落水的人是你。否則,我一定會先救你的?!?br>
我有些出神,已經分不清,他是真的害怕失去我,還是僅僅只是害怕我的哭鬧。

我有些頭疼,不耐地皺了皺眉。

“我沒生氣,你不用和我解釋?!?br>
我的冷淡讓林禹的話哽了哽。

他貼了貼我的臉,神色一變。

“燒成這樣,你自己沒感覺到嗎?”

我被他不由分說地架去了醫(yī)院。

如今他已經能從容地和醫(yī)生交流,能適應一些嘈雜環(huán)境,抑郁癥也早就不再發(fā)作了。

林禹來去幾趟,拿熱水袋暖著輸液管,又來回地試圖把我冰冷的手捂熱。

他低著頭,眼睛紅了一圈。

說他錯了,說他瞎了眼,怎么會連我都沒看見。

唯獨不提當時為什么帶走蘇瑤留下我。

“林禹,你恢復得比我曾經想象的還要好。”

我看著他口袋里不停振動的手機,突然有些感慨。

“怎么突然說這種話?”

林禹敏感道。

“說的好像你要丟下我離開一樣?!?br>
也許是意識到了什么,他不依不饒地不肯放過這個問題。

我不置可否,提醒他手機在響。

林禹拿起手機隨意看了一眼,本打算立即放下。

可看清了信息的內容,他遲疑著猶豫,最終還是沒有放下手機。

他匆匆抱了抱我。

“悅悅,畫廊有點事,我要去處理一下,馬上就回來?!?br>
我靠在床頭,維持著林禹離開時的姿勢,感受到被捂熱的手腳再次變得冰涼。

直到夜色籠罩,黑暗吞噬了病房,我眨了眨酸澀的眼睛。

林禹,你又丟下我一次。

天亮時,我接到電話,沒再等林禹,獨自離開醫(yī)院去拿簽證。

期間一直收到那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信息。

照片里,林禹滿面春風,從包里拿出一盒畫筆。

林禹熟練地在畫室里擺弄顏料。

林禹小心翼翼又好奇地摸著蘇瑤的肚子。

......

曾經林禹說,他不需要孩子。

他已經沒有精力去照顧和呵護一個脆弱的生命。

更不允許我將愛分給第二個人。

而現在我漠然地看著屏幕上幸福刺目的照片,將手機遞了出去。

“請幫我打印這幾張照片。”

等我拿到簽證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

房間里一片漆黑,沒有人在,我沒有什么意外,開燈進門。

房門關上的一瞬間,猛地被人擋開。

我驚呼一聲,被人死死壓進懷里。

“悅悅,你去哪里了?”

林禹胸口劇烈起伏,喘息粗重。

“我去醫(yī)院找不到你,回家也找不到你,我找了你一晚上,還以為你走了?!?br>
他箍著我的力氣很重,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一連串質問后,就仿佛到了極限,呼吸愈發(fā)急促困難,說不出話了。

我一眼看出,林禹的抑郁癥又犯了。

可他的病不是早就痊愈了嗎?

我沒有像以前那樣心疼地抱住他,心急如焚地安撫他。

只是平靜拿起紙袋,控制著他的呼吸,提醒他:“林禹,你冷靜一點?!?br>
“悅悅,別離開我,永遠別離開我?!?br>
恢復呼吸的第一句話,他紅著眼睛迫切地要我回答。

我將紙袋里的簽證收好,只是笑了笑。

“最近做噩夢了?行了,手機一直響,畫廊有事就回去吧。”

“沒有事情比你重要,我不走,你陪著我?!?br>
林禹打斷了我的話,拉著我的手不由分說在床上躺下。

他似乎真的很累,不一會就熟睡。

我抽回手,拿起他放在床頭的手機。

蘇瑤提醒他不要忘了訂婚宴的時間。

我盯著那個數字,正是我出國的那天。

這樣的巧合,也許是命運都想讓我們各自放手吧。

蘇瑤的信息源源不斷地發(fā)來,抱怨著林禹突然離開,把她一個人留在醫(yī)院產檢,然后把產檢報告發(fā)給了林禹。

那是一個很健康的,三個月的女孩。

三個月前,我在醫(yī)院,剛剛結束了摘除子宮的手術。

林禹和蘇瑤有了一個孩子。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平復著心上的鈍痛。

翻開只記錄林禹一人的畫冊。

五年來,我事無巨細地畫著他病情的每一次發(fā)作,惡化,和好轉。

每一筆都承載著我的愛意和期待。

我一直期待著或許這本畫冊畫完的那天,林禹會恢復健康。

而現在,我的期待成真,只是我沒有想過,這本畫冊會以這樣的筆觸結束。

我將打印出的照片按照時間順序一一粘貼,落筆。

林禹,你說的對,沒有誰離開誰會活不下去。

訂婚宴前一晚,林禹說畫廊有事,今晚和明天都回不來。

他從畫室走出,把準備好的畫具放在柜子里,不放心地囑咐我。

“畫具我都準備好了,阿姨這兩天不在。”

他親吻我的額頭,把一枚鉆戒套在我的指根處。

“等我回來,陪你去挑婚紗?!?br>
我平靜地目送他關門離開。

開始收拾行李。

我的東西不多,我將不能帶走的東西扔去了儲物間,然后脫下手指上的戒指,放在桌子上。

蘇瑤的電話這時打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

她的聲音怨恨。

“葉清悅,你真是好手段,把林禹迷得神魂顛倒,甚至要推遲訂婚宴?!?br>
“但是那又如何,林家是不會同意推遲訂婚宴的。林禹的妻子只會是我,而明天過后,你就會變成見不得光的小三?!?br>
直到蘇瑤發(fā)泄似的說完這些話,我才開口提醒她。

“生氣對孩子不好,注意身體。”

蘇瑤氣得吸了一口氣。

“我和我的孩子會好得很,不用你假惺惺?!?br>
也許是沒有得到想要的反應,她又問。

“你沒有其他話要跟我說嗎?”

我勾了勾唇。

“祝你們新婚快樂?!?br>
電話猛地被掛斷。

去機場的路上,林禹的信息還在不停發(fā)來。

是設計師給出的婚紗設計圖。

從前,他對這事并不上心,我拉著他看婚紗時,他也只是順著我的話說好看。

現在他在和別的女人的訂婚宴上,和我討論婚紗,這是出于愧疚還是什么其他原因,我已經不想深究。

也許是一連發(fā)了這么多信息都沒有收到回信,登機落座后,林禹直接打了電話過來,他聲音小心翼翼。

“悅悅,怎么不回我信息?”

我沒回答他的話,平靜地開口。

“林禹,我們分手吧?!?br>
“什么——”

電話那頭傳來林禹倏地變調的聲音。

“你在哪兒!你要去哪兒?”

他的聲音尖銳急促。

飛機即將起飛,空姐禮貌的提醒聲在旁邊響起。

我不再說話,掛斷了電話。

地面景物漸漸遠去,我的耳邊重獲寧靜。

在空姐有些詫異的目光中,我掰斷了電話卡,遞了出去,笑了笑。

“這是垃圾,替我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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