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婆母脾性差了些,總是指責(zé)她嬌小姐做派,處處為難刁難,但每當(dāng)程淮歸家,她的苦痛與委屈總是能消弭在那雙多情的桃花目里。
他會心疼她在寒冬臘月里漿洗衣物,取來藥膏替她涂抹,塞給她灌了熱水的銅爐暖手,再端走木盆,熟練地挽起手臂替她漿洗。
也會因為她與婆母發(fā)生爭執(zhí),出言維護(hù),捧著她的臉幫她擦掉眼淚,溫聲細(xì)語地哄。
謝惜棠懼怕情愛,她已然吃過苦頭,知曉男子有多薄情,可再堅固的心防也抵不住這春水般一日日的潤澤。
在一個冬日的午后,她看著因疲憊在躺椅上睡去的青年,忍不住伸手去撫平他眉心的褶皺。
青年睫羽顫動,困頓地睜開眼,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眉眼彎起,唇角泛開笑意,啞聲喚她:“娘子。”
那一剎那,謝惜棠聽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撲通、撲通——
砸開了厚重的冰層,攪開了無數(shù)的漣漪。
她慌張?zhí)娱_,自然沒有發(fā)覺她轉(zhuǎn)身的那一瞬,青年驟然冰冷下來的雙眸,取出帕子擦拭著她觸碰過的眉心,厭棄般丟落在地。
那天晚上,她糾結(jié)再三,還是翻出了自己的嫁妝。
一份是她這些年攢下的例銀,一份是她的釵飾玉器,還有一份是秦氏為她準(zhǔn)備的。
她雖鬧出丑聞,但到底是謝家的嫡長女,秦氏向來好面子,凌王府的婚約都已經(jīng)落到了自己的女兒謝映容頭上,她自然不會在這個關(guān)頭留下把柄,在嫁妝上克扣謝惜棠。
一份地契,一間商鋪,外加五百兩的銀票,說不上大富大貴,但足夠她安生的過一輩子。
第二日她去了趟當(dāng)鋪,將自己的首飾盡數(shù)典賣,拿著銀錢為程淮做了幾身暖和的冬衣,又給婆母挑了套。
謝惜棠早就注意到,程淮的衣裳都漿洗得有些發(fā)白,邊緣破損毛躁,穿在他身上還矮了一截,應(yīng)是許多年前制的。
歸家前又去飯館打包了兩道肉菜。
她不忍再讓他過那樣拮據(jù)的生活。
他那樣好,還富有才華,本該過得更體面些。
婆母見了衣裳很是喜歡,卻還是挑刺說她大手大腳,又說成衣鋪子黑得很,她應(yīng)該買布料回來,親自裁剪縫制,才看得出孝心。
又將柜中陳年的衣物拿給她,讓她幫著縫補,既然不會那就多練,下次才不會做出讓成衣鋪坑錢的蠢事。
程淮回來后卻并沒有露出笑意。
謝惜棠以為他不高興的原因和婆母一樣,急忙解釋,又說自己往后定然會學(xué)著做衣,卻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嘆息。
他問:“你動嫁妝了?”
謝惜棠點頭。
程淮:“只有最無能的男人才會動用妻子的嫁妝,那是你一個人的財物,我不會用。”
青年俯下身子,認(rèn)真地望著她:“你若捱不過清苦的日子,可以用它來改善自己的生活,買吃食買衣裳飾物都可以,但不必管我,我會自己掙銀兩?!?br>
“可是,可是夫妻本就是一體!”謝惜棠執(zhí)拗地回望,眼眶里盈著水光,“我、我也會不忍心看你吃寡淡的飯食,會心疼你穿不合身的衣物,會難過你整日在外忙碌,只為了賺點微薄的銀錢,你連讀書的時間都沒有多少了。”
她低下頭,聲音訥訥:“我怎么做得到自己享樂,看你受苦?!?br>
程淮沉默地看著她。
他想扯出一個慣常用的笑,想像平常那般溫聲勸慰她,卻最終只是抬起手,撫了一下她的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