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兩個字還未出口,便被蕭如月打斷。
蕭如月說道:“老夫人,蕭尚書已及弱冠,是該婚配了。等蕭尚書喜結(jié)良緣之時,這些便能用上。老夫人不必推辭。”
皇后娘娘話已至此,蕭老夫人也沒辦法推脫,只能收下。
蕭如月又和老夫人敘了一會兒話,快到午時,才喚了銀臨進來,吩咐她準(zhǔn)備馬車送老夫人出宮。
銀臨說到底是宇文赫的人,不讓她在場,是不希望她知道太多。
蕭老夫人走后,蕭如月便傳了午膳。銀臨稟說,君上去了琉璃閣葉貴妃那兒,就不陪皇后娘娘用午膳了。
蕭如月正樂得清閑。不知道為什么,看見宇文赫她就倍感壓力。
宇文赫而今的年紀(jì)也就二十有五,擱在十年前,她蕭如月雙十年華之際,他還是個十五歲的毛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竟然會對他一個小自己好幾歲的小子這么忌憚。
蕭如月用膳時,綠衣一直支支吾吾的,好像有話要說,卻礙于什么,便沒說。
“你是不是想問我,既然我對蕭老夫人這么好,為何不留她用了午膳再走?”蕭如月忽然停下手中象牙箸,抬眸瞧了綠衣一眼。
綠衣先是搖頭,然后又點頭,接著又點頭,自己都把自己弄糊涂了。
“蕭老夫人是一品誥命夫人,本宮召見本是尋常事,若留用了午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br>綠衣點點頭,卻是似懂非懂。
蕭如月也不勉強,而是轉(zhuǎn)頭吩咐銀臨,“昨個兒吩咐你將繡房打掃出來,可準(zhǔn)備停當(dāng)了?過午魏王妃便要入宮了,可不能怠慢了魏王妃?!?br>銀臨回話道:“回娘娘的話,奴婢昨日便已經(jīng)去打掃過了,今早也再去整理一次,娘娘待會便可去查看?!?br>銀臨每次回話都是中規(guī)中矩的,語調(diào)從來沒有起伏,規(guī)矩到蕭如月都懷疑她是不是沒有脾氣。
“好,替本宮準(zhǔn)備好紙筆針線,務(wù)必一應(yīng)俱全,下午本宮要好好向王妃請教女紅刺繡的技藝。”
“是。”銀臨應(yīng)著便退出去了,她知道自己不受歡迎,便自覺不在蕭如月跟前晃。
未時許,姚梓妍便進宮來了。
她一如既往打扮得光鮮亮麗,化了精致的梅花妝,穿的是深朱色的繡花長襖,搭配富貴逼人的朱色織金馬面裙,非要把誰給比下去不可似的。
“王妃今日的妝容和打扮好生精致!”見著姚梓妍,蕭如月便一臉的驚艷地感嘆道,“這長襖和織金馬面如此大氣,本宮年紀(jì)尚輕都自覺撐不起來呢,還有這梅花妝,聽完太皇太后年輕時最喜歡了,王妃可真是心靈手巧,不但女紅刺繡技藝令人勘探,連妝扮也如此拿手,本宮真是找到了一位好老師?!?br>姚梓妍聞言臉色都變了。
蕭如月的話聽上去是在夸她,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在說她老,她怎么能不氣?可在外人聽來,這話又分明是夸獎她,姚梓妍想發(fā)作又發(fā)作不得。
蕭如月今日不止請了姚梓妍這個魏王妃進宮,還把幾位誥命夫人也一并請來了,說是人多熱鬧。
這會兒幾位誥命夫人都打量著盛裝打扮的魏王妃,悄悄掩嘴在笑。
卻見蕭如月今日穿的卻是一身淺綠春裳宮裝,綠衣幫她梳了簡單的發(fā)髻,臉上只用薄薄的水粉胭脂裝點了眉目,粉面如畫,往那兒一站,少女氣息撲面而來,嬌艷而生機勃發(fā),艷若桃李,卻又帶著少女的嬌嫩,簡直美輪美奐。
反觀盛裝打扮的姚梓妍,華服錦衣,頭上裝點了許多名貴的手勢,所用的胭脂水粉是煙水閣的精品,尋常人家千金難求。妝容精致有細(xì)膩,實是費心裝扮了一番的。
可惜,她往蕭如月面前一站,蕭如月的清新怡人,便越發(fā)襯得她滄桑老氣。她瞬間就被比了下去。
當(dāng)然了,一個馬上就跨入三十的老女人,怎么能與少女比嬌俏?歲月無情,再怎么天姿國色,也敵不過歲月滄桑。
姚梓妍的臉色別提多難看了,但是,君臣有別,她還是忍著氣向蕭如月行了大禮,才裝著謙虛說道,“皇后娘娘謬贊了,臣婦怎么敢擔(dān)如此夸獎?”
“魏王妃不必自謙,在場眾人,論美貌論手藝,哪個敢與王妃您相提并論?”
蕭如月笑道,領(lǐng)著眾人進了繡房。
銀臨做事果然牢靠,一樣一樣都準(zhǔn)備地妥妥帖帖。該有的東西一應(yīng)俱全。
今天說好的是要像魏王妃請教繡工,蕭如月便像個初學(xué)者似的,從構(gòu)圖到描樣再到下針配線,一樣一樣都要請姚梓妍詳說一番。
姚梓妍說起自己所擅長的,便得意起來,說的頭頭是道,帶著幾位誥命夫人和蕭如月,畫圖描樣,選針選線。
三個女人一臺戲,這里有五個女人呢,兩朵花便能聊一個下午。
蕭如月給了姚梓妍足夠發(fā)揮的空間,瞧她滔滔不絕自我感覺良好到膨脹的模樣,蕭如月就覺得諷刺。
曾幾何時,這些東西都是她一樣一樣教給姚梓妍的,她教姚梓妍描樣選針,教她如何選繡線搭配料子,如今她就這么一字不差地照著她的話搬過來,還擺出自己天下第一的嘴臉,真真是不要臉!
“聽聞魏王妃的女紅師從高人,今日一看果然不虛,臣婦在家里跟母親學(xué)的這點微末功夫,在王妃面前真是捉襟見肘,見笑了?!惫げ客跎袝姆蛉艘荒樍w慕地說道。
“王夫人的手藝如此精湛,怎能說是微末功夫?梓妍怎么敢擔(dān)呢?”姚梓妍口中這么說著,笑容都快咧到耳朵去了。
大理寺卿柳大人的夫人也羨慕地嘆道,“聽聞王妃與臣婦是同齡,王妃卻如此年輕,這等保養(yǎng)的功夫真叫臣婦又羨慕慚愧?!?br>姚梓妍嘴角的笑容僵了僵,眼里隨即閃過一絲厭惡。
蕭如月心里冷笑,猝不及防被人提及了年齡,任誰心里都會不爽,何況是姚梓妍。
不過,姚梓妍的厭惡很快就收起來了,若無其事地扯出一抹嬌艷的笑花來,“柳夫人這話怎么說的,您面相富貴,體態(tài)豐盈,梓妍都自愧不如呢?!?br>姚梓妍此人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絕不會善了。
于是,這回就換柳夫人尷尬了。
柳夫人的體態(tài)在朝中百官女眷圈中是出了名的,喝水都能發(fā)胖,卻怎么也瘦不下去,試了幾十種方法,節(jié)食吃藥,都不奏效,還找太醫(yī)瞧過,又真針灸又是拔罐,卻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而姚梓妍體態(tài)婀娜,苗條纖細(xì),是令無數(shù)女子羨慕不已的類型。
如今大家都避免在柳夫人面前提及體態(tài)問題,今日卻被姚梓妍這個瘦子當(dāng)面提起,柳夫人其尷尬和不悅,不言而喻。
眼看兩個女人目光交戰(zhàn),火光四射,就要掐上了,忽然聽見一聲瓷器落地的聲響,很是清脆。
姚梓妍和柳夫人紛紛轉(zhuǎn)頭看去,卻見皇后娘娘的茶盞碎成了一地碎片,鵝黃色茶湯也沾濕了繡鞋。
“呀。”綠衣大叫了一聲,臉色都嚇白了,連忙奔過去,“娘娘,您沒燙著吧!”
“不妨事不妨事,茶湯不燙,無事。本宮去換雙鞋便好?!笔捜缭骆?zhèn)定地道,吩咐讓大家各忙各的,便扶著綠衣的手離開了。
姚梓妍和柳夫人互相看了一眼,就散開各自忙自己的繡品去了??瓷先ハ喟矡o事,實則波瀾暗涌。
今天這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
柳夫人素日在圈子里是個人緣極好的人,姚梓妍雖然是魏王妃,來頭大,卻因為時常愛顯擺愛炫耀,動不動就在各種宴席上艷壓群芳,讓很多人瞧不上眼。
她們要是斗成了烏眼雞,那才算熱鬧。
不一會兒,蕭如月就換好了鞋回來,她們還在假裝忙碌。姚梓妍和柳夫人都互不說話。
蕭如月吩咐綠衣去準(zhǔn)備些點心過來,又讓銀臨去把寢宮里梳妝臺上的精巧匣子拿過來。
趁著她們都還沒回來時候,便順便聊起了家常,“王妃天生麗質(zhì),又甚得魏王寵愛,魏王爺把王妃捧在手掌心,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珍寶都捧到王妃面前讓王妃享受,而且,這么多年了,魏王連側(cè)室都不曾納過,更別提是納妾了,這一點多少女子都做不到。魏王妃可愿意聊聊這御夫之道?”
姚梓妍笑了笑,回頭撇了胖胖的柳夫人,說道:“皇后娘娘愿意聽,臣婦就獻丑了,王爺待我親厚,皆是因為臣婦總能變著花樣討王爺歡心,身為女子,只有讓夫君開心讓他全心全意在你身上,分不開身,他才不會去外面拈花惹草?!?br>大理寺卿柳大人風(fēng)流成性人盡皆知,柳大人去外面拈花惹草,柳夫人因為氣不過而暴飲暴食,才會成了如今這副樣子。后來她再想減回輕盈體態(tài),費了多少勁都減不回去,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女人登堂入室。想想都來氣!
姚梓妍這么一說,柳夫人都亮了,“王妃果有妙計?”
姚梓妍“嗯”了一聲,卻沒打算多說,想來還是因為剛才的事情而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