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的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快跑回家去,只要回到家,外公一定會保護(hù)我的。
跌跌撞撞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的我上氣不接下氣,累出了滿身大汗,汗水把衣服浸的濕噠噠貼在身上,夜風(fēng)一吹,冰涼刺骨,凍的我上下牙打架,渾身哆嗦。
可奇怪的是,我身上越冷,胸口處就越熱,熱的像我懷里踹了個小火爐,讓我忍不住伸手往懷里摸了一把,這一摸,我將外公小時候給我掛在脖子上的一塊玉佩抓在了手中,與此同時,我的耳畔忽然傳來了一陣潺潺的水流之聲。
咦?怎么會有水聲?
我猛然駐足,定睛細(xì)看,眼見的一幕讓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竟然站在臨河之中,目及之處盡是波光粼粼,河水已然沒過了我的胸口,若不是我及時停下,后果不堪設(shè)想。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是怎么回事?我分明是往村子的方向跑的,怎么鬼使神差的跑到河里來了?這他娘的太邪門了,難不成我被鬼遮了眼?
在這之前,我雖然沒有真正的見過鬼,可自小跟著外公,對邪魅鬼祟之事聽聞甚多。
外公曾經(jīng)說過,人在夜間行走在偏僻地段時,因為膽怯或者心虛等原因 ,身上的能量氣場會降低,而這時,一些枉死不能正常轉(zhuǎn)世的惡鬼便會趁虛而入,制造幻象,讓人在行進(jìn)中遇到不可思議的障礙物,比如路上忽然出現(xiàn)一堵墻,一塊巨石,一顆大樹等擋住正路,然后再在懸崖峭壁,深潭湖泊等地,幻化出一條平攤大道來干擾行人的視覺,思維,讓人在不知不覺間踏上那條路,落入致命的陷阱,以此來捉替身。
臨河漲水之季,水勢急湍甚箭,猛浪若奔,經(jīng)年下來也淹死過不少人,我八成就是遇到捉替身的惡鬼了!
這么一想,我轉(zhuǎn)身就跑,生怕水下忽然出現(xiàn)一只鬼手抓住我的腳腕,將我拉入水中。
可一轉(zhuǎn)身,我傻了眼!
身后河面上,不知何時竟出現(xiàn)了一座橋!
這是怎么回事?不是要修新橋,便將老橋爆破了嗎?
這事我記得清清楚楚,當(dāng)時外公,老村長,連同村里幾個上了年紀(jì)的老人拼死阻止,說老橋拆不得,一拆準(zhǔn)出事。
最后那幾個老頭以阻礙重點項目建設(shè)為由,被請進(jìn)局子里喝了一下午茶,再出來的時候,橋已經(jīng)炸了。
現(xiàn)在老橋炸了,新橋未修,河面上怎么可能會有橋呢?
我生怕自己看錯了,使勁眨巴了眨巴眼睛,再看,那橋依然在,不僅橋在,橋的一端還出現(xiàn)了許多人,那些人有男有女,多是老者,他們手里都提著一盞白色燈籠,衣著打扮也很怪異,清一色對襟盤扣唐裝,頭戴瓜皮小帽,更怪異的是他們走路的姿勢,直挺挺不看道兒,眼睛勾勾的看著前方,腳下沒有一絲聲響,就連他們手中提著的燈籠,也絲毫不見晃動。
我一瞬不瞬的看著這詭異的一幕,就像在看一場無聲的黑白電影,看了半天我忽然發(fā)現(xiàn)那些人的打扮怎么這么眼熟?在哪兒見過呢?
看著青衣小帽的眾人,我陷入了沉思,苦思冥想了半天,我的腦中轟然開竅!那~那不是壽衣嗎!
因為外公的職業(yè)關(guān)系,我曾跟著他參加過不少白事,也見過幾個死人,人死后就穿著那種衣服!
饒是我見識再短,此刻也猜出橋上走著的是些什么東西了。
我狠狠打了個寒顫,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充斥著全身每一個毛孔。
這時,橋上一個老頭發(fā)現(xiàn)了我,它盯了我片刻,陰測測道:“有個生人,好像能看見我們。”
老頭這話一出口可不得了,橋上所有的鬼都停下腳步,看稀罕一樣向我靠攏了過來。
借著眾鬼手中燈籠的光亮,我看清了它們的樣貌,那臉無一例外,全都煞白煞白的,如同紙糊上去的一般,眼眶烏青,嘴唇血紅,在白色紙燈籠的映照下,端的詭異。
我?guī)讜r見過這種陣仗,直接嚇了個魂飛魄散,腳下一軟,一個跟頭栽進(jìn)了水中。
冰冷的河水壓了下來,瞬間涌進(jìn)我的腹腔,我試著掙扎了幾下,完全使不上力氣。完了,要死了,胸腔的氧氣一點衣點的抽離,我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我即將失去知覺之時,一只大手一把將我拉出了水面,接著,一個焦急萬分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程缺,快醒醒,程缺……”
那個聲音無比熟悉,是外公,外公終于來了。
我費(fèi)力的睜開眼睛,正對上外公那張焦急的臉。
見我醒來,外公明顯松了一口氣,問道:“程缺,你沒事吧?”
我猛咳了幾聲,吐出了幾口水。想說句沒事兒,張口卻lsquo;哇rsquo;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今晚所受的驚嚇,在見到外公的那一刻,全都化作眼淚決堤而出。
“沒事了,別怕,跟外公回家。”外公摸摸我的頭,打著手電,牽著我的手往河堤上走。
這一走我才發(fā)現(xiàn),河面上的那座橋不知何時竟又不見了。
“咦?那橋去哪兒了?”我抽抽搭搭的問道外公。
聽了我的話,外公身形一滯,一把板過我的身子,面色嚴(yán)肅的盯著我急問道:“橋!你看到橋了?什么樣的橋?”
我不知道外公聽到橋為何那么激動,可還是一五一十道:“我看到了,一座看上去很老舊的拱橋,上面還有好些穿著壽衣,打著燈籠的鬼?!?br>
聽我說完,外公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他蹙著眉頭道:“壞了,陽橋倒,陰橋立,這老橋一拆,陰橋又出現(xiàn)了,陰橋一出,村子里必將出禍?zhǔn)掳。 ?br>
“什么陰橋,陽橋?”我盯著外公一頭霧水的問道。
“陰橋就是……”
外公說了一半,猛然閉上了嘴巴,再開口時已然岔開了話兒:“你小子還沒告訴外公,這深更半夜你是怎么跑這里來的?”
這話題轉(zhuǎn)移的我措手不及,不過基于我對外公的了解,他只要一岔話兒,那不管我再怎么問,也問不出什么了,不過外公這么一問,我倒猛然想起了大頭。
今晚經(jīng)歷了一系列的詭異事情之后,我竟分不清大頭是真的死了,還是我被臟東西迷惑之后產(chǎn)生的幻覺。我希望是后者,希望我是被迷惑了,等天一亮,大頭還會背著書包趴在我家門口扯著嗓子喊我去上學(xué)。
許多時候,人的希望總是太過理想,而現(xiàn)實又太過殘酷。 我這兒剛想完,不遠(yuǎn)處就傳來了一陣嚎啕大哭之聲,那聲音我聽的真切,正是大頭他娘。
大頭是真的吊死了,也不怪我將大頭的死看成了蕩秋千,大頭上吊的繩子離地只有一米多點兒,還沒有他的身高高,按說那個高度不足以吊死一個人,可大頭是蜷曲著雙腿吊死的,那模樣像是一只被人提著脖子的鴨子,加上月色不明,夜風(fēng)一吹,晃晃悠悠那樣子真跟蕩秋千沒啥兩樣。
大頭他娘將大頭的尸體抱下來時,他蜷曲的雙腿都掰不直了。
他娘摟著他撕心裂肺的哀嚎,“兒啊,兒,你有啥想不開的不能跟娘說嗎?為啥非要尋死,你這么走了,讓娘往后可怎么活啊……”
人生最悲慘之事,莫過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大頭一家對著大頭的尸體哭的死去活來。我在一邊跟著淚流滿面,心中充斥著說不出的難過,昨天還一起玩耍嬉鬧的好友,今天竟天人兩隔,這一切突然的讓人措手不及。
悲痛的同時,我心中生出了滿腹疑問。
我跟大頭從小一起玩大,他的性格秉性我最了解,活潑開朗,沒心沒肺,但有一點,他實際上是非常膽小怕疼的,我們學(xué)校里打個預(yù)防針,他都能在廁所躲上一節(jié)課,要讓他蜷縮著腿上吊,那他得抱著多大的求死之心才能做到?又或者說,大頭真的是自殺的嗎?他為什么要自殺?昨晚他的鬼魂為何會跑去我家叫我?他叫我出來為了什么?是想跟我最后告別?還是舍不得我,想帶我一起走,故將我引進(jìn)了臨河?
望著大頭僵硬的尸體,我百思不得其解。
……
在我們這里,人們認(rèn)為養(yǎng)不大的孩子都是上輩子欠下的債,這輩子他們化作短命鬼來討債了。
早些年,對未成年就夭折的孩子,人們會用煨紅的火鉗痛打其尸體,或用刀斧砍剁,堆柴焚燒,最后將尸骨埋在窮山惡水間,在其埋骨之處蓋上一個小簸箕,意蓋住不讓其再投胎,再回來討債。
這幾年,對待未成年就死去的孩子雖不再那么殘忍,卻依然不能停靈,不能立墳,所以大頭當(dāng)天便草草的落了葬。
本以為大頭之事就這么告一段落了,誰知,落葬第二天,又出事了。
那天一大早,街上忽然傳來一陣慘絕人寰的驚叫,我從睡夢中被驚醒,披了件衣裳就跑了出去,街上,我看見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大頭下了葬的尸體,不知被誰給挖了出來,拴著脖子懸掛在了他家大門框上!
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大頭渾身上下除了頭,脖子以下部位的皮膚被剝了個一干二凈映襯著他那張慘白的,表情驚悚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