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峰十三年，我是他無法抹去的污點。
隨著年歲徒長，我到底是明白了自己與天才之間的區(qū)別。
話本中說，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過驚艷的人，我深以為然。
青玄劍尊聞名于世的，除了他深不可測的實力外，就是那張引得天下女修擲千金得其畫像的薄情面了。
盡管他常常視我為無可救藥的“蠢物”，可他也會偶爾紆尊降貴指點我一番，所以我私以為，他不過是嚴格了些，其實心里還是有我——他這個唯一的徒兒的位置的。
我愛慕我的師尊李逐水。
在意識到這件事情的那一刻，我的第一反應是對自己的唾棄，因為在那個時候，愛上師尊還是有違綱常倫理的，是要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的“丑事”。
然后便是深切的悲哀，我與他之間，天壤之別。
青玄劍尊修為已日臻化境，想來不逾百年，便可飛升上界。
而我，不論我如何努力，日夜苦修，終究不抵不過旁人的“生來便有”，可預見的，會有那么一天，我壽數耗盡，重入輪回的那一天。
所以那時我只是貪心的想，我只留在他身邊百年，他不會知道我這個做徒兒的，竟大逆不道地喜歡他，待他飛升后，我身死。
然后，在他漫長到望不到盡頭的仙途中，只要有一瞬想到，他曾因一時憐憫，收了一個有損他名聲的蠢徒弟。
我便很知足了。
只是后來，宗門大選，出了個天賦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少女，而上一個百年未見，是我?guī)熥鹄钪鹚?br>很順理成章地，那少女向我?guī)熥鸬姆轿粓远ㄒ还?，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錯，便成了后世人記載的“驚鴻一顧”，而我，甚至沒在那場故事中留下姓名。
她成了我的師妹，理應如此的，她比我更有資格站在李逐水身邊——所有人都那么說。
在師尊點頭同意那一刻，我甚至聽到在場大多數的人都松了一口氣，青玄劍尊是宗門的臉面，這么多年來，他將精力浪費在我這么一個廢物身上，實在是暴殄天物。
“早該如此?！彼麄冞@樣說，仿佛我是什么污點一般。
我下意識地看向師尊，想從他神情中得到幾分寬慰，卻忘了，他極少正眼看我，更遑論，從他目光中捕獲幾分溫情。
他看向林驚羽的目光，是我從未見過的認可與滿意。
他從未這樣看過我，從前是，往后百年，亦是如此。
只是我那時愚鈍，還以為真心能夠換得真心。
我接連三日收集凌寒峰靈草晨露，那露水極為難得，可烹出的茶水，卻極為清冽甘甜。只是收集不易，需得在日出之前收集完畢，太陽一出來，轉瞬就消散了，所以得趁著天將明未明時快速收集，晨間土地濕滑，我不小心滑倒，卻為了護住身前水壺，硬生生調轉姿勢，扭了手腕。
可當我滿心歡喜將半壺晨露獻上，以為終于能得見他的笑顏時，他只是淡淡瞥了眼我的手腕，不掩失望。
“整日只會在這些無用之物上用心，難怪劍術一點都沒有長進?！?br>“傷了手，便有數日不能練劍，本就愚鈍，你……”他深吸了口氣，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終究只是擺了擺手，大抵是失望至極，才會連責罵都懶得對我講了。
我到底要怎樣做才能讓他開心呢？我也曾想過要努力將修為日益精進，每日練劍八個時辰，練到手腕、膝蓋都腫脹不堪，卻仍舊沒有多少進步，只得到他一句——貪心不足。
好像我做什么都是錯的，自然，不做也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