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坐車,在山路上顛簸了很久,又改坐渡船,再步行,總之是翻山越嶺才到巖吞家。
南撣邦山區(qū),一個敝塞的山寨。
這里森林茂密、河流蜿蜒、山峰陡峭,每一處都充滿了神秘與未知。
我們住在他姐姐家里。
后來我才知道,他在山寨早已沒有家了。
在巖吞出生不久后,他的爸爸就死了,巖吞上面還有兩個姐姐。
后來遇到打仗,媽媽沒有任何收入,實在生活不下去了,媽媽,就把才八歲多點的巖吞送到部隊,讓他有口飯吃,不至于餓死。
再后來,媽媽也離開了寨子,去幫人干活了,最后徹底沒有了消息。
他的兩個姐姐,也被送到大戶人家做工了,大姐長大后嫁了山寨里的獵戶,現(xiàn)在他回來才有個落腳的地方。
他姐姐和姐夫忙前忙后的給我們殺雞做飯,一家人都樸實、熱情、善良。
那幾天,他帶著我在在河里摸魚捉蝦,去山上打獵,這難得的悠閑自在,對于我們兩個,沒有什么童年生活的人來說,是很快樂的時光。
一天我們在河里捉魚,我看到山坡上肆無忌憚的綻放著花朵。
從小在云南邊境長大的我,看過最多的宣傳片就是關(guān)于毒品危害的,我確定這就是罌粟。
那片遼闊的山坡上,漫山遍野地開滿了罌粟花。那是一幅怎樣的景象??!紅艷艷的花朵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宛如一片燃燒的火海,又似一片流淌的血泊,美得令人窒息,卻又讓人心生寒意。
我問巖吞:“你們這里還在種罌粟?”
他說:“是的,禁也禁過,可總是死灰復(fù)燃,在這種深山老林中,老百姓總會偷偷摸摸的種,戰(zhàn)亂紛爭,日子不太平,不種他們就沒飯吃?!?br>
我問他:“那會一直種下去,才能過日子?”
他瞬間嚴(yán)肅起來:“我知道它的危害,生活在這樣一個多災(zāi)多難的國家,我希望我可以做點什么,通過我們這一代或者幾代人的努力,有一天,讓老百姓安居樂業(yè),徹底鏟除這樣的毒瘤?!?br>
這是我第一次見巖吞,如此認(rèn)真而嚴(yán)肅的說話。
我走近那些罌粟花,在它們美麗的外表下,隱藏著無盡的痛苦與罪惡,讓我感到無比的恐懼與不安。
它們在這里生長、繁衍,卻給這片土地帶來了無盡的痛苦與災(zāi)難。
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fù)內(nèi)心的波瀾。
我默默地祈禱著,希望這片土地能夠擺脫罌粟的陰影,重新煥發(fā)出生命的活力。
在巖吞家待了幾天,我們回到了景棟。
林叔家的院子里,奇花異草琳瑯滿目,而林叔最愛的還是各式盆景。
有一天,林叔讓我去小勐拉,幫他拉一盆雀舌羅漢松回來。
拿到盆景,羅漢松造型挺拔蒼勁,每一枝每一干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藝術(shù)品,有一種古樸而典雅的韻味。
我們小心的開車上路,生怕一個剎車讓羅漢松有什么閃失。
路過一個村子時,看到路上有很多人圍著,我們的車子都沒辦法通過了。
我和司機下車查看,看到有兩個小孩手被反綁著,頭低低的跪在地上。
大一點的那個孩子看上去十二三歲,小的這個八、九歲左右,他們衣服上都是血,已經(jīng)被打得不成樣子。
我讓司機去打聽一下怎么回事,司機問了告訴我,這兩個小孩去偷摩托車被抓到了,現(xiàn)在準(zhǔn)備好好收拾他們。
我說:“他們這樣打,這兩個小孩子會被打死的?也只是偷摩托車,打一頓交給警察不可以嗎?”
司機告訴我:“這兩個小孩看樣子像漢人,如果是撣族還好,打一頓交給警察,但是漢人,打死了就打死了,沒人會管。”
聽了這話我真是氣憤,如此草菅人命,沒有王法。我的老祖宗漢武大帝,如果知道這個事情,棺材板都怕壓不住了。
做錯了事,肯定要接受懲罰??伤麄冞@樣打下去會出人命的,我實在可憐那兩個小孩。
我對司機說:“你去問問,怎樣才能救下這兩個孩子。”
司機說:“不用問,要救他們只能找佛爺。他們不一定會聽警察的話,但是佛爺說的話他們都會照做?!?br>
可我不認(rèn)識佛爺,也不能去麻煩林叔。之前有一次,我們在街上遇到要錢的小孩,我掏出錢給了,后面直接一群小孩圍上來要錢。事后林叔說過我,總統(tǒng)都管不下來的事情,你能去管,記住在你不夠強大時,收起你的同情心,這里可是東南亞,你空有同情心,遲早會害了你。
思來想去,只能找?guī)r吞。
我給他打電話,告訴他,我遇到兩個偷摩托車的小孩,要被打死了,看著實在是于心不忍。
巖吞大抵猜出了我的心思,他說:“阿濤,如果你想救他們,我可以幫你試試看,你等我電話。”
過了一會,那些打孩子的人終于停住了手。人群里出來一個男人問:“誰是阿濤?”
我說:“我就是?!?br>
男人說:“這兩個小子,今天多苦虧遇到了你,本來你要給五千塊錢,我們才會饒他們,但看在佛爺?shù)拿孀由?,你象征性的給1千塊錢,現(xiàn)在就放了他們,”
我拿了錢給男人,又讓司機把兩個小孩松綁。帶他們到車上,給他們喝了點水。
我問他們,家在哪里?他們說了個地名,我讓司機開車送他們?nèi)ァ?br>
到了他們說的地方,我說,今天你們是遇到我,能救你們一命,如果再去偷東西,被抓到了肯定會被打死,誰也救不了你們。不管你們生活有多困難,一定想辦法通過勞動賺錢,不能走歪門邪道。
我也不知道,他們聽進去沒有,他們給我磕了個頭,就走了。
回到家,林叔問我:“聽說,你今天威風(fēng)呀,逞英雄了?!?br>
我要辯解,林叔沒讓我說話,他接著說:“心軟,可能沒命的就是你,在撣邦,別人還忌憚著我這個老頭子,不敢對你怎樣,可是到其他地方呢,記住了,以后出門在外少管閑事,等你有那個能力再去管。”
林叔說完生氣的上樓休息了。
二大媽進來問我,怎么不去吃飯,我一五一十的把救那兩個小孩的事情告訴她。
二大媽說:“你林叔年輕時,嫉惡如仇,也吃了不少虧,他是怕你走他的老路。起來吧,吃飯去,是他讓我來叫你吃飯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