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楚鈺沒有說話,只是仍舊看著孟卿然的方向,看出了女兒慌亂,孟初棠便輕咳了一聲,轉移起了話題,“本宮聽聞阿鈺這個月去了五次欽天監(jiān),是有什么事嗎?”
他一愣,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可他總不好說是因為他要回家。
正想著該如何找個借口推諉過去之時,另一道男人的聲音卻突然響了起來。
“聽說不日會有九星連珠,天有異象,很是壯觀,殿下,郡主殿下,我也想去看看,可以嗎?”
提起欽天監(jiān),傅淮安的眼中都閃著細碎的光芒,與孟初棠對視上的那一刻,霎時間,她竟覺得自己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鬼使神差的,她直接便答應了下來,還給出了最高的規(guī)格,
“這有何難,屆時本宮帶你上瞭星臺觀星!”
話剛出口,在場所有奴婢便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孟初棠這才察覺出不妥,瞭星臺是她與裴楚鈺成婚的地方,素來只有皇家貴胄才能上去觀禮。
思及此,她連忙走到裴楚鈺面前,像是生怕他誤會:“阿鈺,你莫要多想,本宮只是覺得瞭星臺本就是為了觀星而存在,若只是因為我們在上面成了婚便不允許旁人靠近,有些可惜了而已……”
孟卿然也連忙從傅淮安的身后走了出來,拉了拉裴楚鈺的袖擺,跟著勸說道:“父親,瞭星臺空著也是空著,多一個人上去,不也能熱鬧一些嗎?”
兩人接著勸說的話正醞釀著,可去看他的神色時,卻發(fā)現(xiàn)裴楚鈺的面上沒有憤怒,沒有委屈,也沒有傷心,仿佛只是聽說了一件在普通不過的小事而已。
見她們看了過來,裴楚鈺更是直接點了點頭,
“殿下和郡主決定就好?!?br>孟初棠看著他那副似乎什么都可以不在意的模樣,忽然心頭驟然一緊。
從什么時候起,她的阿鈺,好像變了。
如同上次她想接傅淮安進府居住,其實已經提前準備了許多理由,
譬如讓他做孟卿然的夫子,譬如讓他做府醫(yī)掛個閑職,譬如她只是出宮時偶然嘗到了他做的糕點,覺得手藝不錯,便將人帶進宮,往后想讓她也能時常嘗到……
可最后她只提了第一個方案,他便如同這次這般十分爽快的答應了,大度得過了頭,讓她莫名覺得有些心慌。
她忽然又想起他們定情那日,她還只是一個無人問津的公主,什么都給不了他,所以她問過他會不會后悔,那時,他搖頭搖得堅定且毫不猶豫,
“初棠,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是在我的世界,是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所以,如果哪天你背叛了我,我就會永遠從你身邊徹底消失,上黃泉下碧落,你再也尋不到我蹤跡?!?br>那時她怕得厲害,將他緊緊抱在懷中。
一遍遍的親他,吻他,說自己永遠都不會讓那一天到來,求他不要離開她,她承受不了那個后果。
可如今的她,違諾了。
只因她實在控制不了自己,傅淮安從前就對她釋放過善意,她本就念念不忘,如今再次重逢,而且他的身上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讓她控制不住往他身上吸,仿佛愛他是與生俱來一樣。
但若要讓她放棄裴楚鈺,僅僅只是想到他會難過,孟初棠便覺得心就痛得仿佛要撕裂開來一般,所以,她只能這樣偷偷的瞞著。
但如今一看裴楚鈺這什么都事不關己的模樣,她卻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孟初棠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見他有些疑惑的看了過來,只覺得喉中艱澀,下意識靠進那人懷中,“過幾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本宮準備為你辦一個宮宴,阿鈺覺得如何?”
裴楚鈺將自己的手從她手中抽了出來,面上仍舊是那副淡淡的模樣,“殿下決定就好?!?br>這場生辰宴辦得十分盛大,裴楚鈺坐在孟初棠的身側,和尚且年幼的孟卿然一同坐在宴席的最上方,接受著文武百官的來賀。
宴席過半,裴楚鈺喝多了酒,跟孟初棠說了一句去更衣后便先離了席。
在廊下吹了會兒風,他的意識才清醒了些,便準備返回宴席,卻在路過一個角落時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隨即傳來的安慰聲卻令他無比熟悉。
是孟初棠。
“乖,本宮發(fā)誓,此次阿鈺有的你也有,甚至比他還要多好不好?”
她的話音剛落,孟卿然那稚嫩的聲音便也緊跟著傳了出來,“淮安哥哥莫要吃醋了,我給淮安哥哥準備的也比給父親的多呢!”
裴楚鈺自嘲的笑了笑,只當自己什么沒有聽見,直接轉身離開了這里。
回到生辰宴后沒有多久,孟初棠母女倆和傅淮安便也一前一后回到了生辰宴上,幾人才剛剛坐定,一支箭矢便裹挾著凌厲的風聲呼嘯而來。
“有刺客,護駕!”
現(xiàn)場瞬間混亂成一片,無數(shù)的箭矢蜂擁而來。
裴楚鈺本能的抓住身側人的衣袖,卻發(fā)現(xiàn)本該坐在他身邊的母女倆,在混亂剛起的瞬間,紛紛棄他而去,撲到了傅淮安的面前。
“噗嗤”一聲,箭矢狠狠刺進他的心口。
顫動的箭尾帶來劇烈的疼痛讓他瞬間啞了聲音,他本就體弱,哪里經受得住這樣一箭,當即蒼白了臉,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
鮮血噴涌而出,明明朝他靠近的人越來越多,他卻覺得周圍驚呼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意識徹底消散之前,他似乎看見了那個曾說會永遠愛他的孟初棠,目呲欲裂朝他奔來,也似乎聽見了那個說以后長大了要保護父親的孟卿然,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