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祠里有謝家的人,不止一個,還供養(yǎng)了個道士,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妹妹所說的那個壞人,應(yīng)該就是那個道士。
娘一個人可應(yīng)付不過來。
“娘,我也要去,我能幫忙的。”謝余舉起小手,看著急不可耐的崔六娘,從床上跳下來,跑到她身邊。
她怕娘她們找不到那個孩子,她說不定更清楚呢。
崔六娘袖子里的手握成拳頭,冷靜了片刻,低頭看向女兒,“好,小余這次跟娘一起去?!?br>
她想確實需要女兒的幫忙,不過她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傷害的。
柳縈縈打起簾子進來,輕揚柳眉,神色擔(dān)憂,“娘,夫君,我也想去幫忙,我會武功的?!?br>
尋常三五幾個壯漢都不是她的對手,她跟娘一起去,這樣也更有保障些。
“我有個好姐妹是鏢局的人,我可以找她幫忙要幾個好手,這樣咱們就不用害怕了?!?br>
崔六娘想了想,沒有推辭,她對柳縈縈點頭,“那就麻煩你了,縈縈?!?br>
“老二,你照顧好自己,有事叫你大嫂搭把手,順便去你爹屋子里給他說一下,我?guī)еM縈和云荊快去快回?!?br>
眼下這事最重要,她根本沒有做其他任何事的心思,只想快些把孩子給找到。
希望那個孩子能堅持住。
謝云祁點頭,“娘,你們小心便是。”
宗祠距離京城還是有大半個時辰的路程,一去一回也得下午去了。
說走就走,崔六娘拿了件外套,叫出在空間里挖地的兒子,又揣了一些藥丸子之類的,就準備出門。
顧明舒正在熬藥,見她們一行人神神秘秘要出門,連忙開口詢問,“娘,你們這是……”
不是說今天就娘和妹妹出門嗎?怎么一下子去這么多?那她的飯不是做多了?
趁著天色還沒亮,崔六娘得趕緊出門,所以不便多說,“阿舒,你別管,娘得出去辦件事兒,家里麻煩你盯著些啊?!?br>
在事情不明之前,她還不能告訴她,只能瞞著先。
“哦哦,娘,我知道?!鳖櫭魇鏇]有懷疑,只以為她們是出門去采買之類的,又轉(zhuǎn)身回了廚房。
出了門,兵分兩路,柳縈縈去找她的好友借人,崔六娘去租馬車,然后在城門外匯合。
謝云荊一頭霧水,不知是要去何處,他抱著謝余,眼神好奇詢問。
娘從來不允許他佩劍的,怎么今日破天荒的還讓他把劍拿上了。
謝余在他耳邊嘀咕了兩句,只說是去找人,沒說具體是誰,還給他特別表明,一會兒一定要小心。
謝云荊似懂非懂,摸摸她的小腦袋,聳聳肩,抱著她跟上崔六娘。
母女三人步行到西市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大亮,崔六娘為了快點出發(fā),一向節(jié)儉的她,連價都沒還,趕緊找了兩匹好馬拉的新馬車,給了銀子就走。
城門外,崔六娘拉著馬車在不顯眼的位置等待著柳縈縈,畢竟她從前還是經(jīng)常出席京中各種宴會,認識她的人多,為了避免沒必要的麻煩,她還帶上了面巾。
不多時,柳縈縈就帶了四個膀大腰圓手持棍棒,牽著馬的高大男人和一個跟她年紀相仿的漂亮姑娘出城了。
“娘,這是沐煙,她實在放心不下我,一定要跟我來。”柳縈縈有些愧疚的給崔六娘介紹道,她這個好朋友,人好,特別好,就是腦子一根筋,她明確表示不需要她出手了,她非得跟著。
別以為她不知道,這人就是為了湊熱鬧,可沐煙二話沒說給她借人的行為,又讓她無法強烈拒絕。
崔六娘無所謂的搖搖頭,不在乎這些有的沒的,反倒是感激她愿意出手相助,“多謝你了,沐姑娘?!?br>
她今日也不是去燒殺劫掠,小姑娘愿意跟就跟吧。
至于打草驚蛇,她已經(jīng)不在乎了,她發(fā)現(xiàn),大房這些年來的所有苦難似乎都指向了侯府主院,如果可以,她倒是恨不得跟他們趕緊擺脫干系。
沐煙對崔六娘禮貌一笑,仗義十足的拍拍胸口,“崔伯母,今日但憑吩咐!”
她很久沒有出門了,難得今日縈縈找她幫忙,她一聽就知事情不小,當(dāng)即就決定要跟著。
崔六娘笑笑,催促道,“快上馬吧,咱們趕緊出發(fā)。”
馬蹄揮動,塵埃四起,崔六娘讓她們上馬車后,親自駕馬,快速駛向宗祠所在的位置。
越靠近宗祠,她手中就越冒汗得厲害,這種怪異的感覺,讓她內(nèi)心一直無法安寧下來。
狠狠吸了幾口大氣后,才勉強壓制住。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著她,就是該往這個方向去。
馬車停在距離宗祠有些遠的隱蔽位置,但已經(jīng)可以看見宗祠的屋頂。
留了一人看守馬車后,崔六娘抱起謝余,帶著眾人,從旁邊小路繞到后門去。
她對這里多少也有些熟悉,之前祭祖活動她都有參加。
謝家宗祠在京郊的一座村子旁邊,不算偏僻,背靠一座小山,占地不算小,不僅有主持祭祀所需的前院,還有供謝家人休息的客房和守廟人居住的后院。
廚房緊鄰后院,后門又從廚房旁邊打開,直通后山。
來到夢境中的位置后,謝余指著那扇門,對崔六娘使勁點頭,“娘,就是這兒!”
周邊只有蟲鳴鳥叫,她們躲在竹林里,觀察著四周的環(huán)境,確定沒人后,走了出來。
崔六娘眼神堅毅,看著許久沒有來過的宗祠,怎么也想不到,他們會把當(dāng)年的那個孩子藏在這里。
老侯爺為何要調(diào)包她的孫子?若不是小余夢見此事,她們是不是就一輩子都被蒙在鼓里,連這個孩子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閉了閉眼,崔六娘看向身后的幾人,壓著聲音指揮道,“云荊,你翻墻進去瞧瞧,后院有沒有一個四五歲的孩子。”
云荊輕功好,她怕人多進去一下子就被發(fā)現(xiàn)了,不如讓他先進去察看一下。
這孩子的輕功也總算是派上正當(dāng)用場了。
謝云荊咧嘴,笑了兩下,快速走到墻邊。
確定院子里沒人后,他足尖一點,十分輕松的就躍上墻頭。
謝余盯著自家四哥的身影,心想,等流放結(jié)束,她也想學(xué)一學(xué)這個輕功。
技多不壓身嘛。
沐煙扯了下柳縈縈的袖子,挑了下黛眉,饒有趣味道,“輕功高手啊。”
這小子比她都年輕,輕功這么厲害呢。
柳縈縈一笑,她不會輕功,所以看不出具體厲害程度,沒辦法比較,“你也很厲害的?!?br>
沐煙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搖頭,又在旁邊扯了根狗尾巴草,捏在手里把玩。
“我還以為有場硬仗呢?!?br>
她許久未活動筋骨,都有些生疏了,本來還以為今日可以大顯身手,沒想到……
柳縈縈拍拍她的肩,沒有說話。
少打架,不好!
很快,謝云荊就回來了。
崔六娘急切的上前,想要得到答案。
謝云荊卻是搖頭,他并沒有看到什么小孩子,每個房間都看了,柴房都去了,沒有!
但在柴房里有兩件破舊的小衣服,從生活痕跡來看,那里應(yīng)該有個小孩兒居住。
崔六娘身形晃了晃,面色泛白,難道她們來遲了?
她有些不死心,想自己進去找。
小余的夢不會有假的。
忽然,無聊觀望的沐煙發(fā)現(xiàn)不遠處的小路上,有個背著柴火的小男孩兒,她拍拍柳縈縈,手指過去。
是不是那個啊?天啊,這個小孩兒好瘦,皮包骨頭了都,而且這么小就要出來找柴火?這不是虐待嗎?
柳縈縈一看,也不確定,只是扯了下崔六娘的袖子。
謝余轉(zhuǎn)身就看見夢里的那個小男孩兒,一模一樣的裝束和場景,崔六娘看不太真切,想等他走近些。
小男孩兒低頭走路,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為了避免驚擾到他,讓他害怕,壓著激動心情的崔六娘忙帶人躲起來。
隨著小男孩兒靠近,不經(jīng)意間抬頭,崔六娘不禁瞳孔震顫,雙手哆嗦起來,差點連抱著謝余的力氣都沒有。
謝云荊連忙扶住她,一臉不解的接過妹妹自己抱著,比劃了一下。
崔六娘捂著嘴,眼淚唰唰往下掉,滿臉通紅,難以置信。
像,太像了!
跟老大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是她家的孩子。
她很肯定。
可看著這孩子身上的衣服和手腕上的傷痕,以及他枯燥的頭發(fā),消瘦的身子,她的心就一陣一陣絞痛絞痛。
這個孩子也是被她們給連累了啊,小小年紀怎么這么遭罪!
跟夢里一樣,小男孩兒在上臺階時,腳下不穩(wěn),摔倒下去,背后的柴火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他受了傷,也只是愣了一下,又連忙伸出滿是凍瘡的小手去撿柴火。
只是夢里的一切就到此打住了。
崔六娘再也忍不住沖過去,一把抱住他,一手捂嘴,一手抱人,趕緊將他抱到遠處的隱蔽位置。
小孩兒愣了一下,隨即害怕的掙扎起來,力氣不小,踢了崔六娘幾腳,她差點沒摁住。
對對對,就是這樣,云霆打小就渾身一股牛勁兒,十歲就可以拿起百斤的武器,這是因為她崔家祖上有巨力血脈,到這一輩都還在延續(xù)。
柳縈縈被自家婆婆這利索的動作所震驚,張了張嘴,也趕緊跟上。
幾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遠處竹林里,崔六娘捂著孩子的嘴,眼淚汪汪的對他開口,“孩子,別說話,我們是來幫你的?!?br>
她沒有直接挑明身份,怕他接受不了,或者不明白。
畢竟孩子是被其他人養(yǎng)大的,什么性格她一點都不清楚。
小男孩兒滿眼警覺,看著圍了他一圈的奇怪組合,慢慢冷靜下來,不為別的,就為那三個長得可怕的大叔。
他這小胳膊小腿,肯定反抗不過。
崔六娘還是捂著他的嘴,再三提醒,“你別害怕,好孩子,我松開你,你別出聲,我們不是壞人!”
小男孩兒瘦弱的小臉幾乎沒有掛肉,他疑惑的看著崔六娘,緩緩點頭。
崔六娘對他笑笑,心疼不已,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體重輕的可怕,就跟當(dāng)初的小余一樣。
她松開捂住他嘴的大手,憐愛的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和腦袋,眼淚如泉涌,看著他跟大兒子如出一轍的長相,她抿著嘴角,不斷點頭,“你姑姑說的沒錯,是跟你爹長得像!”
小男孩兒不解,害怕又疑惑的看著她們,沒明白眼前的阿婆在說些什么。
爹娘?他沒有爹娘,村子里的孩子都叫他小災(zāi)星。
謝云荊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找的孩子是誰,這是他們家的孩子?誰的?大哥的?二哥的?
可二哥剛成親啊,哪生的出這么大的孩子,那是大哥???
啊啊啊啊啊!
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大哥的孩子還活著?
當(dāng)年大嫂不是早產(chǎn),孩子早夭了嗎?
他盼了那么久的小侄女兒……
謝余從謝云荊懷里鉆出來,站在地上,看了眼不遠處的宗祠,“娘,我們趕緊帶著人走吧?!?br>
趁沒人注意的時候,趕緊溜了。
這樣誰都發(fā)現(xiàn)不了她們來過。
崔六娘看著面前的孩子,擦了擦眼淚,神色憐愛的說道,“好孩子,祖母帶你回去去見你爹娘,愿意嗎?咱們離開這兒,再也不用挨打挨罵了!”
小男孩兒后退半步,眼神跟小狼崽子似的,根本不信任他們半點。
他不傻,不會跟一群不認識的人走。
謝余想了想,從袖子里摸出一包松子糖來,是她特意帶上的,她遞到小男孩兒面前,笑瞇瞇的說道,“給你吃,松子糖,甜的。
跟我回家,天天吃!”
小男孩兒眼前一亮,目光落在松子糖上,咽了咽口水,小肚子也跟著咕嚕咕嚕響起來。
他看了看周圍的這些人,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拿糖。
謝余見他慢吞吞的,直接拿起兩顆糖塞他嘴里,又將這包糖都塞到他懷里,“甜不甜?這包都給你,慢慢吃?!?br>
甜,當(dāng)然甜了!
這是他吃過最甜的糖了,比村子里小虎讓他舔的那口麥芽糖甜多了。
他立馬就放下了一半的警惕,攥緊手里這包糖,認真品嘗起來。
崔六娘又哭又笑,摸摸女兒的小腦袋,又抱起小男孩兒,準備離開。
不過就這么走了,她有些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