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寧侯很奇怪我和姐姐竟然再也不爭吵,甚至我還會經(jīng)常粘著姐姐。
我只笑意盈盈地說:她是我親姐姐,我當然要多多親近她。
原主兩姐妹確實從來不和,但現(xiàn)在,原主身體里,不再是她們自己。
她們永遠地死在了海里。
就像我和姐姐永遠地死在了彌漫著硝煙的戰(zhàn)場上。
.我們已經(jīng)看不到勝利的曙光,但慶幸的是,我們可以在這里,一起發(fā)展自己的根據(jù)地。
近日邊疆戰(zhàn)事不斷,雖然沒有波及到都城,但皇上下令招兵買馬,要在短時間內(nèi)迅速擴張軍隊,馳援邊疆。
姐姐讓侯爺打聽了一番,皇上說今年可以破例招收女兵,立了功的可以封為女將。
姐姐蠢蠢欲動,她說動了侯爺,約莫再過幾日就要啟程去軍營。
我勸她安生一點,好不容易現(xiàn)在可以過舒心的日子了,就好好地在侯府里面安度余生。
她說我背棄了理想,背棄了組織,可是姐姐,這里哪里還有組織。
我哀求她:姐姐,我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不想你再冒著生命危險做一些自己沒有把握的事。
我害怕,我再也不想回到那個時候了。
她說:不管在哪個時代,我們都應(yīng)該堅持自己的理想,堅定自己的信念。
我終于忍不住了,眼淚決堤,只能大吼發(fā)泄自己的情緒。
你是賤骨頭嗎,非要去送命,有好日子不知道享福。
你想想我好不好,我為你擔驚受怕了四年,你只發(fā)一封電報告訴我,你被發(fā)現(xiàn)了,讓我盡快與組織一起撤離。
你知道我那個時候什么感受嗎,我好不容易在逃跑的途中遇到你,還沒來得及欣喜,就已經(jīng)和你一起被炸成了一攤爛肉。
我擦了擦嘴角上的鼻涕,哭地更大聲了。
姐姐,我們就在這里,哪里也不去,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她也大吼:那是因為你沒見過與我們站在對立面的人有多恐怖,你沒見過那些生生被剖開肚子,已經(jīng)了無生息的人還要遭受他們折辱的場面。
只要你見過,你就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的初心。
說罷,她蹲在地上,掩面哭泣。
我抱著她,輕輕撫摸她的后背。
我和姐姐分開的時候是935年,那時她才6歲,直到939年,她給我發(fā)了最后一封電報,我與她在硝煙中見到了彼此最后一面,我不知道她在當特工的那四年里見到了什么,經(jīng)歷了什么,但我知道,那必定是常人不能挨過來的日子。
她站起身面對我,雙手箍住我的手臂,眼神異常認真、嚴肅。
圓圓,戰(zhàn)士們的血液從來都是滾燙的,熱烈的,我們既然從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走來,就絕不能茍活于世。
我?guī)е耷?,艱難地擠出一句話:在這里,你不需要成為戰(zhàn)士。
她松開箍住我的手,眼神黯淡了一些,沒有方才那么明亮。
我昨日出府去了京郊,那里滿是從南邊逃難過來的人。
那群人里,男女老少都有,我看著眼前餓殍遍野,卻絲毫幫不上忙,你懂那種無力感嗎?
雖然在侯府被侯爺好吃好穿地養(yǎng)著,但是我仍舊覺得我像一片浮萍。
直到昨天,我心底里的血液才慢慢從冰冷變得灼熱,我想,在這里我也可以發(fā)揮我的價值。
我問她,那我呢。
她微微垂著的眸子,抬了抬。
如果你愿意的話,我是可以帶著你的。
圓圓,我不會像當初那樣逼你留在據(jù)點,你有自己選擇的權(quán)利。
我沒說話,她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以青春之我,創(chuàng)造青春之國家,青春之民族。
現(xiàn)在的我,也正當青春。
我抬起眸子看她,她的頭高高昂起,看著不知道多遠的遠方。
第二日,姐姐帶我去了京郊,我眼前的景象,是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的。
自從穿越到這里之后,我看見的,都是京都的繁華。
我在酒樓醉地酣暢淋漓,侯爺會派丫鬟和小廝坐著精美的轎子接我回府。
我在府里無聊時,侯爺會請來一整個戲班子為我唱戲。
他還帶我去了畫舫、茶樓、首飾鋪子,帶我看遍了從來不敢想也不能想的繁華。
我沒有想到,就在離京都中心不到二十里的京郊,躺著滿地衣衫襤褸的人。
不,是滿地無人在意的尸體。
這些人里,有些已經(jīng)奄奄一息,有些甚至分不清是活人還是死人。
我看見一個虛弱地下一秒就要離開人世的婦人,咬破自己的手指,將血喂給她懷中的嬰兒。
我怔怔地走向她,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繼續(xù)將手指放在嬰兒嘴里,讓她得以飽腹。
我問她:你們?yōu)槭裁床蝗ゾ┒祭锩妫?br>
她低著頭,說話的聲音極其微弱。
京都和我們,是兩個世界,我們不能奢望。
姐姐走過來,給她塞了兩個燒餅,飛快地拉著我走了。
再不走,那些看到我給了燒餅的人,就會把我們吃干抹凈了。
我和姐姐坐在馬車上,久久定不下神。
我以前也覺得,現(xiàn)在這樣金尊玉貴的生活,是不能奢望的。
但是,上天給了我們機會,我們不能沉迷于此,不然會將自己消磨殆盡,我們要在這里,發(fā)揮自己的余熱。
我想象過姐姐在那四年里的生活,我以為只是簡單地臥底在敵方陣營,給組織提供情報。
可我聽著她說的那些我沒見過的場面,看她看著那些逃難過來的人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我才知道,我的姐姐,站在了我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高度。
她只比我大了一歲,但是她的膽魄,是我的百倍千倍。
2.我跟姐姐說,我同意并且接受她離開我,遠赴邊疆。
我沒有要她一定答應(yīng)我平安回來,就像四年前一樣,將今天作為我們最后一次見面的日子。
侯爺摟著我,一起向馬上的姐姐揮手告別,姐姐同四年前一樣,瀟灑地奔赴她的戰(zhàn)場。
此刻的感傷,在姐姐頭也不回的時候,涌上心頭,這場離別,以眼淚的形式消散在獵獵的風(fēng)中。
侯爺為我抹去眼角殘留的淚痕,許是要緩解這一刻嚴肅的氣氛。
他捏捏我的臉:你們兩姐妹真是奇怪,以前不停地爭寵,恨不得對方立馬消失,現(xiàn)在卻好地跟一個人似的。
現(xiàn)在婉兒走了,你應(yīng)該高興才是。
我回頭瞪他一眼,辛棟,你是不是找死。
他飛快地跑走。
我本名叫方圓,姐姐本名方華,我們死在了939年的硝煙里,共同穿越到了現(xiàn)在的年代。
我這個身體的原主叫江采薇,姐姐身體的原主叫江婉兒。
這兩姐妹從小父母雙亡,被萬寧侯辛棟撿了養(yǎng)在侯府。
慢慢地,兩個人都對侯爺生了感情,侯爺說要給她們議親的時候,她們死活不愿意。
還說:我們商量好了,如果侯爺愿意接納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嫁給侯爺,不介意兩姐妹共侍一夫。
這是兩姐妹頭一次統(tǒng)一意見。
一年后,侯爺將她們都娶了,成了侯府的唯二兩位夫人。
她們一直爭風(fēng)吃醋,倒是也沒惹出什么大的亂子,侯爺也樂在其中。
一次,侯爺帶她們?nèi)ネ獾丶腊菹茸?,回來時走的水路,兩姐妹在船上打鬧,雙雙落入了海里。
再醒來,就是我和姐姐在這兩個人的身體里。
侯爺說我們自從落了海,性子都變了,兩個人好地跟一個人似的。
只是姐姐對侯爺不理不睬,已經(jīng)不再將她當成夫婿,每日不知道忙些什么。
而我活潑可愛,侯爺給我什么我都接著,侯爺要帶我去哪里我都去。
姐姐提出來要去軍營,隨著大軍一起去邊疆馳援。
侯爺說姐姐從來沒有離開過侯府,更是沒有接觸過兵器,他拒絕了。
姐姐抄起練武場的長槍,對著侯爺刺去,侯爺拿上長劍,與姐姐比試了一番。
雖然姐姐敗下陣來,但是她確有女將風(fēng)范。
侯爺奇怪姐姐從小在他身邊,都不知道什么時候?qū)W的舞刀弄槍。
姐姐只說:落了海之后便對這些感興趣了,兩個月里學(xué)了個大概。
侯爺嘖嘖稱奇,同意了她參軍,還調(diào)侃姐姐,最好回來之后當個女將軍,讓侯府也威風(fēng)一把。
姐姐走后,侯爺怕我孤單,日日都在我房里哄著我睡,讓我不要擔心。
我面上不說什么,但連續(xù)幾天晨起的時候,枕頭都是半干的。
我每日都會夢到姐姐,有時候是夢到她在邊疆廝殺,有時候是夢到她說的,那些被活生生剖開肚子、扯出腸子的人。
我看不清那些人的臉,我走近撥開眼前的迷霧,那個肚子敞開的人的臉,變成了我自己。
我在夢里驚叫著,只覺身邊有人在急促地喚我。
采薇,采薇。
我猛地驚醒,才意識到眼淚已經(jīng)糊了一臉,侯爺眉頭緊皺,在我床邊拉著我的手。
就像重新活過來一樣,我抱著侯爺,埋頭痛哭。
他為我擦去臉上的淚,揉搓了擦臉巾給我擦臉,問我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我雙眼朦朧,答非所問。
侯爺,我們?nèi)ゾ┙奸_設(shè)粥棚好不好,京郊有好多人活活餓死,我們到庫房里拿一些米熬粥,再去拿一些衣裳給那些難民好不好。
他的手覆上我的臉頰,輕柔地說:你是不是擔心婉兒,你想給婉兒積福報,保佑她平安歸來是不是。
我猛地點點頭。
他笑說:我們采薇越來越懂事了,那我今日就安排人去京郊布施。
我要親自去。
他瞬時擰緊了眉頭,思慮了一會兒:采薇,那里都是難民,你去會有危險。
我堅定地說:那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怎么會有危險。
我是為姐姐積福報,這件事,我要親自做。
他思忖片刻,無可奈何,說那就隨我一起去給姐姐攢福報。
十二月的京郊到處都是一片荒涼蕭瑟之景,寒風(fēng)獵獵,吹得人臉蛋生疼。
侯爺扶我下馬車,我腳下的枯草已經(jīng)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冰,踩在上面吱呀作響。
小廝在旁邊支起了一個稍大的棚子,開始架起柴火堆燒水,將小米倒在木桶里面煮。
難民一個個往粥棚探著腦袋,有幾個小廝上前維持秩序,叫他們不要著急,排好隊,等粥煮好了就分給大家。
另外一些小廝和婢女給他們分發(fā)粗布衣裳,因為侯府庫房里的衣裳布料有限,所以拿的不是很多,有一些沒有衣裳的人開始咒罵。
侯爺操著嘹亮的嗓音,在人群中大喊:衣裳有限,先讓老人小孩穿上,一些臨時的布料就蓋在身上,大家都是一起逃難來的人,互相幫襯一下讓一下。
有幾個身體不怎么精壯的小伙將手里拿到的衣裳主動給了身旁的老人,其他人也紛紛讓出自己的衣裳和布料,一些實在挨不住凍的,就幾個人擠在一起蓋著一塊布料,聊勝于無。
粥棚呼呼地冒著熱氣,人群開始轉(zhuǎn)移到粥棚周圍,在侯爺?shù)慕M織下,排起了長隊。
粥煮好了開始分發(fā)的時候,是有秩序的,但是我們沒有想到京郊的難民一日比一日多,帶的米不夠。
我吩咐丫鬟回府一趟,再用馬車拉一些米過來。
丫鬟剛走,就有人大聲朝后面喊了一句沒有粥了,沒有粥了。
沒有領(lǐng)到粥的人蜂擁而上,將大棚擠地水泄不通,我已經(jīng)找不見侯爺?shù)纳碛啊?br>
這時有人注意到一旁的我,說我穿地這么干凈厚實,看起來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或夫人。
我著急地說:我讓丫鬟回府里拿米來了,等一下都有的吃的。
那幾個小伙和老頭壓根不聽,直沖沖地奔向我,我身邊的兩個小廝沒有攔住,我躲避不及,被其中一個人扯住了衣領(lǐng),他們扒我身上的斗篷,我的鞋襪也被脫了去,瞬間只剩下里衣。
我原以為他們只是想要我身上的衣物,但是有一個人突然上前將我壓在身下,小廝去拉扯他,被他打倒在地。
我使勁往后面爬,還是被他拉了過去。
他開始撕扯我的里衣,小廝大聲喊著侯爺侯爺,我驚叫著大喊辛棟,辛棟,救我。
3.在我以為我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折辱的時候,壓在我身上的人突然流出鮮血,直直地倒在我旁邊。
侯爺一劍將他刺死了,他趕緊把身上的外袍解下,蓋在我身上,抱著我上了馬車。
那些難民見到有人死了,瞬間四散,只捧著手里的粥,安分地站在一旁。
小廝和婢女都不再管粥棚,他們將馬車圍了兩圈,婢女那圈在里面,小廝那圈在外面,形成了兩道人墻,護在了馬車前。
我在馬車里顫抖著身體,侯爺一遍遍摸著我的頭和后背,用衣袖給我擦眼淚,我嚎啕大哭。
我上馬車時,難民們有的還在嘻嘻哈哈,我哭了好一陣,外面已經(jīng)完全聽不到聲音,我的哭聲混著風(fēng)聲,將京郊僅有的幾棵樹吹得咋咋作響。
侯爺說,要下車把剛剛那幾個扒我衣服的人都砍了,我拉住了他的手臂,他打開了馬車的簾子,映入眼簾的,是一群怔怔地看向馬車的難民。
他們有的手里還捧著粥碗,有的緊緊地攥著一塊布料。
丫鬟架著一輛馬車回來了,她嘴里喊著:夫人,米拿來了,米拿來了。
那些難民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剛剛扒我衣服的幾個人跪在最前面,其中一人抬頭,跪著往前挪了幾步,直到被小廝擋在了前面才停下。
他不停地磕頭,侯爺,夫人,對不起,我們剛剛只是想要夫人身上的衣服,沒想到那畜生竟做出如此恩將仇報的事,侯爺,夫人,對不起,對不起。
一個小廝嘴里嘟囔著:剛剛也不見你們攔著,現(xiàn)在道歉有什么用。
那人慚愧地低下了頭。
我思緒混亂,突然很想念姐姐,姐姐現(xiàn)在應(yīng)是還沒有到邊疆,她將要面臨的場面定是比我難上千倍百倍,這個年代的戰(zhàn)役,其實現(xiàn)在才敲響鐘聲。
這樣一想,我的這點苦,也算不得什么了。
我整理好思緒,跟侯爺說:米拿來了,讓人先去煮了吧。
他擔心地看了我?guī)籽?,我將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擦完眼淚之后擠出了一個很難看的笑容。
不妨事的,先安頓好他們。
侯爺沒有再去粥棚布施,他一直在馬車上陪我,有一個婦人突然走到馬車前。
前面守著的兩個小廝警覺地上前一步,侯爺作勢拔出他腰間的佩劍。
我抬頭,看到這個婦人,是我那天看到咬破手指用血喂嬰兒的那個人。
她手里端著一碗粥,還冒著熱氣,許是剛剛煮好還沒來得及喝。
我輕輕拍了拍侯爺?shù)氖直?,讓兩個小廝讓開,我說我認識她。
那個婦人將手里的粥遞給我:夫人,天冷,喝粥暖一暖身子。
我問她:你喝了嗎,孩子呢,孩子喝了嗎?
她點點頭,眼里泛著淚花,嗯,嗯,都喝了,我和孩子都喝了。
我從她手里接過那碗粥,眼淚不爭氣地啪嗒掉在手上,邊吸著鼻子邊喝粥。
婦人開口道:夫人,你們都是大善人,我們從南邊逃難過來,從來沒有人幫過我們,那天你和另一位夫人給了我兩個燒餅,救了我那快要餓死的孩子。
今天你們又來布施。
說著,她逐漸哽咽,用僵硬又骯臟的衣袖擦眼淚。
今日這事,是我們對不住夫人,千恩萬謝,請求夫人原諒。
她身后慢慢開始聚集了更多人,都說著:千恩萬謝,請求夫人原諒。
我剛剛擦干的眼淚,一瞬間決堤,我的聲音也哽咽著:不妨事,不妨事的。
今日的布施完畢,丫鬟小廝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回府。
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嫗拉住丫鬟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問她:你們明日還來嗎?
丫鬟看向我,我說:奶奶,我們明日還來的,我們這幾日都來。
聽到我的話,她滿是褶皺的臉上瞬間開了花,松開了攥住丫鬟的手。
侯爺問我:這幾日都來嗎,庫房里的米,怕是不夠。
我說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明日要用的東西準備好。
我們連著去了三天,難民們一日比一日有秩序,排在后面晚一些喝到粥的人也不再咒罵。
就在我和侯爺焦頭爛額湊不到明日要用的米時,宮里來了人。
皇上下了圣旨,萬寧侯和夫人無私接濟難民,賞黃金百兩,絹布十匹。
明日開始,接濟難民的事就有專人負責,還會慢慢將難民從京郊轉(zhuǎn)移到都城內(nèi)。
我和侯爺都舒了一口氣,但侯爺眉頭緊鎖,還在思慮著什么。
宣旨公公扶侯爺起來時,在我們耳邊說,侯爺夫人放心,那日的事,定不會被人知曉,也不會有人傳出去,夫人行善舉,外人不敢多說什么,否則就是與圣上作對。
侯爺?shù)拿碱^舒展開,扶我起身,我們給公公道了謝。
看著這一眾人的背景,我忽然理解了姐姐。
個人的榮辱和生死,真的算不得什么,無論哪個年代,都需要有人沖在最前面。
4.一個冬過去了,我終于收到了姐姐的書信。
她說她在戰(zhàn)場上立了功,一路從小兵到了校尉,再成了副將,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第一個女將軍。
侯爺看到書信后笑得合不攏嘴,沒兩天,就有好幾個官雋到府上拜訪,還給我送來了一些時興的胭脂水粉。
我給姐姐回信,問她在戰(zhàn)場上可有兇險,問她擢升如此之快,可是用命換來的,問她,什么時候回來。
許久,都沒有回信。
侯爺總是寬慰我,去了邊疆的人,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廢柴,以前鬧革命的時候,就是姐姐擋在我身前,現(xiàn)在,她在前行的路上,依舊擋在我身前。
那些官雋近日來得很勤,聽說第一波去邊疆的軍隊已經(jīng)在回程的路上了。
我讓侯爺去打聽,姐姐在不在回來的隊伍里。
他說:采薇,不管婉兒在不在回來的隊伍里,該回來的時候,總會回來的。
因為有客人在,我沒多說什么,只聽著她們說一些恭維我的話。
左不過是說姐姐當了將軍,給我給侯府爭了光,以后侯府前途一片大好。
侯爺注意到我的臉色開始不對,隨便找了理由將她們送出府。
他問我怎么了,還給我遞了個湯婆子,說雖然天氣好轉(zhuǎn)了,但還是有些冷。
我沒理他。
他說:那些夫人小姐雖然句句恭維,但確實是婉兒讓侯府面上有光,采薇你怎的不高興了。
我邊哭邊說:你們都只知道姐姐立了功,成了將軍,可是,她去的時候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兵,不到半年,她就數(shù)次立功,侯爺你也不想想,戰(zhàn)場上的功勛,可都是拿命換來的。
侯爺小聲說不會的,婉兒不會這么拼的。
江婉兒不會那么拼,但是方華會。
我出了府,讓侯爺不要跟著,他知道我的脾氣,便只讓兩個小廝跟在我身后。
皇上派的人將那些難民安置地很好,我走在都城的街上時,雖然感覺沒有以前繁華,但也沒有去年冬天時候那么蕭條了。
以前鬧革命的時候,姐姐一直保護著我,帶著我去找安身之所,可是明明,她當時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半大孩子。
她當時才2歲。
也正是那個時候,姐姐被組織注意,義無反顧加入組織,經(jīng)過培訓(xùn),成了特工。
我身體里屬于江采薇的血液似乎在慢慢流失,漸漸地,我感受到當初加入組織宣誓時,洶涌翻滾的,屬于方圓的熱血。
為了讓你們不再流離失所,為了中華民族富強,為了民族再造復(fù)興,我愿意奮斗終生,我愿意奮斗終生。
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想辦一個學(xué)堂,招收女學(xué)生,既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允許有女將軍了,那女先生應(yīng)是不足為奇。
但我沒有跟將軍說過,我在給姐姐的信里提到過,但沒收到回信。
正想著要不要著手辦這件事的時候,我被一個婦人撞到了。
她回頭把姿態(tài)放得極低,說夫人,對不起,對不起。
聽這聲音有些耳熟,我仔細一看,正是京郊那個蓬頭垢面給我白粥的婦人。
我看她穿的已經(jīng)挺暖和了,應(yīng)是被安頓地不錯,我問她:你愿意隨我到府上做事嗎?
她的眼神忽然一亮,隨即,又暗淡下去。
我還帶著一個孩子,怕是會給夫人添麻煩。
對了,她當時懷里抱著個嬰兒。
沒事的,孩子也可以抱到府里養(yǎng),府上現(xiàn)在冷冷清清的,有個孩子說不定還會熱鬧些呢。
我隨她一起去了安頓的小院,那里有幾個房間的大通鋪,她每日就抱著孩子縮在通鋪的角落。
我將手上的湯婆子給了她,讓她捂著暖暖身子,她推脫不要,我說:孩子也怕冷的。
她不好意思地接下。
我將她帶到侯府,讓丫鬟給她安排了一間房,再讓府上的老媽子去買了一個小孩的搖搖床。
我將她帶到房里的時候,她作勢要跪下,我趕忙扶住了。
我問她叫什么名字,她說大家都叫她李嬸,逃難的時候孩子出生不久,只取了個賤名,讓我給孩子娶個名字。
那就叫圓圓吧。
她憨笑著說真可愛的名字。
當晚,我跟侯爺說了我想辦學(xué)堂的事。
我不僅要辦學(xué)堂,我還要辦個女書學(xué)堂,只招收女學(xué)生。
侯爺?shù)拿碱^又皺起來了:采薇,不是我不讓你辦,自古以來,就沒有女子讀書的,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雖然我不大同意這句話,但是,這要讓皇上知道了,可是大罪。
5.侯爺?shù)脑挍]錯,但這是我能想到的在這個年代發(fā)揮自己價值最好的方式。
我不像姐姐一樣有那么遠大的理想,當初做電報員也只是姐姐將我托付給組織的方式。
我在那四年里,翻了無數(shù)的書籍,學(xué)了很多以前沒有接觸的知識,我才知道,學(xué)習(xí)能讓一個人感到充實,也能讓一個人有了理想。
姐姐初到這里時,就非常確定自己想要做的事,正好又有了招收女兵的契機。
一直以姐姐為榜樣的我,想讓姐姐也看到我的成就。
我與侯爺商量了許久,他答應(yīng)我上朝時隱晦地跟皇上提及此事。
那日,他回來時,又是眉頭緊鎖。
我小心翼翼地問他:皇上不允,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