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是,我那會兒還沒有正經(jīng)名字。
我也從未想過,爹娘能讓我去上學(xué)。
連大姐都才讀到小學(xué)畢業(yè),村里年齡相仿的女娃子們都在打豬草,拾柴火,只有男孩子上學(xué)才有用。
“爹取名字吧。”
爹沉默了許久,望著天上圓圓的月亮,“叫心月行嗎?”
那時候我和爹都不識字,上戶口那天工作人員問我,哪個xin?
我脫口而出,“新生活的新?!?br>
就這樣,我有了名字,張新月。
同年秋天,我上了一年級。
沒有上過學(xué)前班,我學(xué)起來格外吃力。
在學(xué)校碰見了二姐,她剛開始怕我賴上她,見了我都不敢打招呼。
后來看我懶得理她。
就故意湊到我跟前氣我。
“爸媽不要你,就是你太笨了?!?br>
“連十以內(nèi)的加減法都不會。”
“跟著傻娘你也成了傻子。”
她朝我吐口水,扔蟲子。
這些我才不怕,就冷著眼瞪她。
“你爸媽好,你全家好,看看你的好爸媽會不會等著你畢業(yè)就賣了你換彩禮錢?!?br>
“你就是你弟弟的一條狗?!?br>
她愣住了。
我太了解二姐,知道刀子往哪扎最痛。
從小二姐就比我精明,大姐比我穩(wěn)重,只有我呆呆的,被他們嫌棄。
每天放學(xué)后我都拿著石子木棍在地上寫寫畫畫,將老師講的內(nèi)容從腦子里過一遍。
我沒有人說話,便拉著娘在一旁看著。
“娘,你看這是天、地、人?!?br>
“這是加減、乘除?!?br>
娘在一旁傻笑,指著月字說,“這是月月,是月月。”
對,娘什么都不認(rèn)識,她卻認(rèn)識我的名字。
上學(xué)前我每天都要對娘囑咐一遍,“我走了你不能亂跑,把家里掃干凈。”
“喂雞的菜我已經(jīng)切好了,你吃過早飯就倒在圈里?!?br>
“米已經(jīng)淘洗好了,爹快回來的時候你煮好,等我晚上放學(xué)回來再炒菜?!?br>
娘安靜地聽著,不時地點頭搖頭。
我不知道她聽懂沒有,但是娘真的再也沒有亂跑出去過。
5.家里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娘懷孕了。
爹高興得破天荒地殺了一只雞,往我和娘碗里各添了一個雞腿。
我卻隱約覺得不安。
因為我早就聽街坊鄰居說過了。
他們笑嘻嘻地打趣我。
“妮兒,等你娘生了弟弟就不要你嘍!”
“那可不一定,聽說這瘋子會遺傳呢,萬一生個小傻子,還指望著妮兒給他養(yǎng)老呢?”
“咦,一個妮兒日后嫁到別人家能摔盆子戴孝嗎?
傻小子也比妮兒強(qiáng)啊……看你爹每天累得跟瘦猴似的,可養(yǎng)不起你們這幾個拖累!”
更有光棍們湊上來,“妮兒跟著我吧,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
嚇得我一溜煙往家里跑。
其實我更擔(dān)心娘肚子里的孩子和她一樣傻。
心里的委屈撐得難受。
看著碗里的雞腿沒有一絲食欲,娘吃得滿嘴是油。
“怎么不吃?”
爹詢問著。
我當(dāng)然不敢吃,又害怕又賭氣,跑進(jìn)屋里拿出來一沓子毛票。
“爹,娘,你們生了小弟弟能不能不把我送走?”
“我可以不上學(xué),我也可以掙錢的?!?br>
我聽同學(xué)說后山的酸棗很值錢,城里都拿野酸棗來入藥。
周末的時候就背著簍子去采酸棗,酸棗樹上有刺,摘的時候搞不好就把手上刺個口子。
一大半天也就摘個半筐左右,我背到鎮(zhèn)上的藥鋪里賣掉。
兩毛錢一斤,攢了個幾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