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怡?!笔捵友捉型Un間去打水的她。

路怡轉身停下,等蕭子炎走過來。

蕭子炎今天穿了一身羽絨服,帶著毛線帽,圍著圍巾,難得見他穿這么暖。不過今天確實有點冷,連人帶心。

他手上也拿著保溫杯,兩人一言不語地并肩走去茶水間。

天氣寒冷,大家都需要熱水暖身子,茶水間人滿為患,他們排到快上課的時候才輪到,這時茶水間也只剩下他們兩個。

水開,水落,關水,擰水杯,一系列動作都完成,蕭子炎卻遲遲問不出口。

還有幾天就要放假了,距離去路怡家那時已經過了好幾天,在此之前他們沒有再見過面。路怡不找,蕭子炎就憋著一口氣等她,蕭子炎不找,路怡以為到此結束。

蕭子炎回家之后一直在想,在想路怡那壓不住的笑代表著什么。

在水杯擰至最后一圈時,蕭子炎也終于下定決心。

他猶豫又堅定地問她:“路怡,你那天為什么要那么做?”

聞言,路怡擰水杯的動作變得慢了下來,又逐漸恢復正常。

她想,路怡,你是個壞女孩,被人發(fā)現(xiàn)了。

她也不否認,沒必要,“就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樣?!?/p>

路怡是故意的,蕭子炎猜得沒錯,路怡她平常腦袋再怎么拐不過來那是未經世事??伤龑@些事卻敏感得很,不可能不會提前想到提醒蕭子炎。

那樣的鬧劇也不過是路怡想看到才會發(fā)生。

她平靜如水地看著他,眼睛沒有一點波瀾。

蕭子炎一時想不到合適的語言來,他硬邦邦地說:“你覺得你做得對嗎?你這樣的意義在哪里?”

蕭子炎問她這樣做的意義在哪里,她做得對嗎?

意義在哪?她開心就好了。

“我開心就好了?!彼幕卮鸫嗌鼗厥幵谡麄€空間中。

路怡簡直難以置信自己居然就這樣說了出來,像是一個偽裝成心思單純的少女被揭穿虛偽的面具那樣,她感到陌生又心慌。

上課鈴響了,可是蕭子炎還站在原地。時間像是慢了下來,連同聲音都被百倍地放大,在路怡耳邊嗡嗡作響。

蕭子炎迅速地變了臉,從少年的不理解和被利用的忿忿不平變成冷漠。

路怡想走了,她覺得她不能待在這里??伤陌嗉壴谇斑?,想要過去就得經過蕭子炎,她跨不過去。

她看見蕭子炎拿著水杯的手握緊又松開,最后一言不發(fā)地離開。

等到蕭子炎走遠后路怡才松懈了身子,原本站得挺拔的身體一下就撐在飲水機上。

路怡,你把你為數不多的好朋友要弄丟了。

放假,大家都嘰嘰喳喳的討論著要去哪兒玩,高二升高三的那個暑假幾乎相當于擺設,大家都相當珍惜這個能夠正常放假的寒假,試圖在高三來臨之前好好的、痛快的玩一把。

路怡走回宿舍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一個行李箱一個旅行包,再加上她肩上的書包,一個寒假,這些東西足矣了。

宿舍樓沒有電梯,她就先把旅行包拿下一樓,再上樓拿行李箱。

她雙手抬著笨重的行李箱讓它稍微地高一些,再用腳頂著行李箱,這樣一臺階一臺階地從四樓搬到一樓。在到一樓之前的那半個臺階上邊看到了正跟同學們說笑的蕭子炎。

熱汗落在路怡臉上,頭發(fā)也順著汗黏在一起,對視了一會兒路怡收回視線繼續(xù)剛才的動作。

蕭子炎兩步并作三步地走上來,這就是腿長的優(yōu)勢,爬樓梯都比常人快。

“我來吧?!彼斐鼋〈T的手臂想接過行李箱。

一拉,竟沒能拉動。

路怡沒放手,維持著剛才的動作。

蕭子炎再次嘗試將行李箱拿過去,路怡依舊死死地拉著。

兩人就這樣在樓梯拐角處僵持不下,來來往往的學生經過的時候都要看他們一眼,畢竟最近關于他們兩人的傳聞可是不少。

蕭子炎松手,行李箱重,路怡一時松懈,連人帶箱差點就要往樓下滾去。

蕭子炎眼疾手快地抓住她,順帶著將行李箱拉過他那邊。

路怡這下再也沒有動作,安靜地站在那里。

蕭子炎嘆了口氣,嘟囔著,“哎,”邊說邊用手揉她的頭發(fā),“我都還沒生氣呢,你生什么氣?!?/p>

路怡鼻頭有些酸,手又開始磨書包肩帶,跟著蕭子炎走下樓梯。

到了一樓,蕭子炎將行李箱遞回給路怡,路怡接過,在原地躊躇著。

蕭子炎感受到她的異樣,嘴唇抿了又抿,還是選擇退一步。

“你有什么話要說嗎?”

路怡臉上的汗還沒干透,劉海也雜亂無章地黏在臉上。

“過年去你家坐要帶些什么嗎?”

是少女小心翼翼的試探,也是她狀似不在意的服軟。

蕭子炎原本心里還因為自己被人當槍使堵了氣,他不評價路怡的做法,他只是覺得路怡做這事的時候沒有考慮到自己的難堪。

可他也明白面前這人別扭問法背后的含義,她在服軟。

他笑,“不用,帶上你自己就行了。”

路怡也笑了,黃昏灑在她臉龐上讓她看著更為柔和,臉上的小絨毛都不再礙眼。

“行?!?/p>

少年人之間或多或少都有些矛盾,他們敏感又脆弱,不成熟也經不起敲打,但他們也陽光正義,單純且美好。

按理來說大年三十路怡他們都得回老家過新年的,今年也不例外。

路怡一家人開車回去,后備箱滿滿的都是年貨。

他們家人口龐大,為了解放奶奶雙手,近年來都選擇在外面吃。

“哎喲!路怡回來啦!”一進包廂門口,路怡就聽到爺爺奶奶的聲音。

路怡綻開笑容,“爺爺奶奶!”

路怡在他們這些小一輩的孩子中排行老大,而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路怡無疑是最受寵的,路怡估摸著,可能大家對她多少都有些心疼之意。

王溪清跟爺爺奶奶家中的人關系并不親密,見著爺爺奶奶也只是微笑著叫聲爸媽。

所幸爺爺奶奶都是心胸寬廣的人,不甚在意這些細枝末節(jié),點點頭,拉著路怡坐下了。

路怡這些小一輩的都專心干飯,大人們都在談天說地。

這話題輪了一圈,落到路怡這。

“路怡今年是不是要高三了?。俊闭f話的是路怡的小叔,叫路進運。

路怡聽到有人叫她,放下筷子,點頭回答:“是的?!?/p>

路怡的爺爺奶奶喜開顏笑,“高三了好,很快就能上大學去了?!?/p>

接著老人家側頭問路怡,“路怡,想去哪里上大學?還是想要去國外讀大學?”

路怡還沒開口回答,王溪清就在一旁冷兮兮地說:“去國外讀書干什么,一年少說也要好幾十萬,好一些的還得翻倍。子進子明這倆孩子還這么小,不能專顧著大的不顧著小的了?!?/p>

話語一出,滿桌寂靜,只留下小孩子們夾菜咀嚼的聲音。

路怡又覺得那種熟悉的感覺回來了,尷尬地,不安地,如坐針氈地,局外人似的感受。

路怡的奶奶聽著這話不樂意了,臉垮了下來,飯也不吃了。

筷子落下時開口,語氣已沒之前那么柔和,“這又沒讓你出,我們兩人雖說沒什么本事,但供路怡讀書這點錢還是有的。”鄭儀梅說完對路怡和藹地笑。

路怡看見了,眼眶險些就要紅了??山衲晔谴竽耆?,該笑的。

路進山皺眉小聲地呵斥王溪清,“胡說八道些什么,路怡想讀就讀,我們家又不是供不起,子進和子明才讀小學呢,你操什么心?”

王溪清張口還想說些什么,被路怡的小叔勸住,“嫂子,吃飯吧,我們家條件又不差,路怡想讀書,我們這些當叔叔也不是不可以供,只要是路怡想,不管是在國內讀,還是去國外讀,我們都支持的。您就別操心了?!?/p>

說完路進運滿臉笑容地沖路怡點頭,“路怡,你就安心的讀書就行了,到時候想做什么,我們都支持你。”

視線全都聚焦到路怡身上,不同于之前如坐針氈的感受,她出奇地感受到了關懷,她感激地說:“我知道的,謝謝叔叔。”

經此鬧劇,路怡這頓飯吃得實在是不大舒服。

吃完團圓飯回家分派壓歲錢的時候,爺爺偷偷附在她耳朵上說:“路怡,別聽你阿姨瞎說,我和你奶奶啊,早就留好了錢給你當嫁妝的,到時候你想留學你爸他們不讓,你也別害怕,這嫁妝就給你留學去,也別怕嫁妝沒了,爺爺奶奶再給你準備!”

路怡哽咽住,眼眶也泛紅,“爺爺...”

爺爺笑瞇瞇地應著,摸了摸路怡的頭,“大過年的,別哭,好運都要讓人掃了去。路怡得笑著呢!”

路怡一聽哪還能憋得住,當下眼淚就落了下來。

爺爺也不生氣,替她擋住眾人的視線,用手替她擦眼淚,“好孩子,想哭就哭吧,哭完了這一年就再也不受罪了。”

路怡小時候有一段時間是在爺爺奶奶身邊養(yǎng)著的,那時候路進山忙,也處在打拼創(chuàng)業(yè)階段,沒時間搭理她。

她跟在爺爺奶奶身邊生活了好幾年,等到小學三四年級那樣才被路進山接去身邊養(yǎng)。

路怡還記著路進山要接路怡走的時候她哭得不行,爺爺也是這樣給她擦眼淚,安慰她,“路怡,爺爺知道你苦,從小沒媽媽在身邊陪伴,爺爺想留你在身邊,可這沒有大城市的教育好,爺爺和奶奶不想讓你落了別人太多,你得讀書,你得向前沖,爺爺已經不期盼你阿姨能多心胸寬廣了,所以你得趁現(xiàn)在利用好家里的資源讓自己茁壯成長,明白嗎?”

路怡那時候聽不懂爺爺的言中之意,只記得爺爺粗糙的手在給她擦眼淚,有些不舒服,但是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