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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又報廢了一個魚鉤后,謝余看著悄悄捶腰的二嫂,選擇收手。

她也手酸了。

謝云荊面前的衣擺都被水打濕透了,他不知道自己賣了多少魚,反正他已經(jīng)條件反射到看見一條魚就想串起來的程度。

只有謝云瀾,無憂無慮的在旁邊玩著。

晚上吃飯前,崔六娘照常還是先端著飯菜去喂謝翀。

謝余噠噠噠的跟上,想要尋求適合的時機給他下藥。

當然,此藥非彼藥。

可還沒等崔六娘開始給謝翀喂飯,就見床上的謝翀猛地抽搐起來,口角流涎,面目猙獰。

“夫君?大郎??!大郎,你怎么了?”崔六娘嚇得臉色蒼白,趕緊撲上去替謝翀把脈施針。

謝余愣了一下,也邁著小短腿沖到門外叫人,“大嫂,二哥,不好了,你們快來呀。”

眾人一窩蜂的涌入房間,都被謝翀的情況給嚇到了。

“爹!”

怎么會這樣?

“咳咳,爹……”謝云祁急得直咳嗽,眉頭緊鎖,滿是擔憂的來到謝翀旁邊,替崔六娘摁住他。

謝云荊慌了神,啊啊啊啊的連叫著,急得紅了臉。

謝云霆手腳并用爬著進來,滿臉慌亂,心中痛苦萬分,“爹!娘,爹怎么了?”

入目是一片黑暗,耳邊是親人的啼哭,謝云霆只恨自己太無能,連爹最后一面也不能見到。

顧明舒趕緊將他扶起來,眼淚汪汪的來到床旁。

屋中氣氛驟然一變,盡管崔六娘用盡一切手段,還是沒能止住謝翀病情的變化。

謝翀噴出一口鮮血,渾身僵直緊繃,只剩最后一口氣。

“夫君!”崔六娘痛不欲生,趴在床邊,身形看起來單薄無比。

她知夫君大限將至,可沒想到這么快啊。

為什么不再等等,等她醫(yī)術(shù)足夠精湛的時候,她一定有辦法救他的。

“娘,我去外面請大夫來吧?!鳖櫭魇婺税蜒蹨I,焦急的說道。

難道公爹真的就走到了這一步了嗎?

謝云祁握住謝翀骨瘦如柴的手,眼中淚水模糊了視線,聲色喑啞,“爹,你別拋下我們!”

他爹忠勇半生,竟落得這么個下場,他當真是覺得老天無眼啊。

謝云瀾站在角落里,摳著褲腿,表情傻傻的,可他依稀能感受到,床上躺著的人,對他而言很重要。

他有些不開心,走到謝翀床邊,扯扯他的褲腿,“起來,你起來!”

“云瀾,聽話,別胡鬧!”柳縈縈滿眼含淚,上前拉住謝云瀾。

謝余站在眾人身后,眼露焦急,她應(yīng)該用什么法子把丹藥給大伯父吃下去啊。

屋中這么多人盯著,她想出手都沒辦法。

可再不快點,她大伯父都要死了。

拒絕了大兒媳的提議,崔六娘痛心疾首,伸手撫摸著自家夫君的面容,替他輕輕擦去嘴角的血漬后,忍痛開口,“去吧,去準備東西吧。

讓娘和你們爹單獨呆一會兒?!?br>
她知道,夫君已經(jīng)撐不住了。

他撐了五年,辛苦他了。

謝翀猶如一個骷髏一般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崔六娘的眼淚落在他臉上,她慢慢趴在他胸口,聽著他一點點寂滅的心跳,絕望的閉上眼。

眾人不愿離去,個個哭的跟淚人一樣。

忽然,屋中響起謝余清脆的聲音。

“大伯母,小魚還沒來得及孝順大伯父,讓小魚敬大伯父一杯茶可以嗎?”

謝余端著一杯少量茶水,跪到崔六娘身后,神色異常乖巧,滿眼澄澈。

崔六娘聞聲,緩緩回頭,眼淚翻涌而下,欣慰的點頭。

“好孩子,要你真是大伯父的女兒就好了,老頭子一定會很開心的?!?br>
真懂事啊。

她伸手半摟住謝余,眼淚落在她額頭上。

謝余端緊手中的茶杯,生怕撒出來。

“娘!”

她抬頭,看向崔六娘,干脆的叫了一聲,“她們不要小魚,娘收留了小魚,您和大伯父就是小魚的爹娘了。”

崔六娘抬頭,淚水四溢,卻是笑了起來,“好,好好。”

她拿過謝余手里的茶,溫柔撫摸著她的發(fā)絲,“娘幫你喂,你爹今后泉下有知,一定會保護咱們小余的?!?br>
多好的孩子啊,可惜老頭子再也看不到了。

睜了睜視線模糊的雙眼,崔六娘吸吸鼻子,拭去臉上的淚水,在謝云荊的幫助下,小心的將茶水喂到謝翀口中。

為了避免太多喝不完,謝余就只倒了一口,并不多。

她有些怕撒了,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

好在崔六娘照顧謝翀多年,手法嫻熟,愣是一點都不剩,全給喂進去了。

“老頭子,喝了這杯女兒茶,記住你也是有女兒的人了?!?br>
崔六娘自言自語的說著,抿著嘴角,露出一抹溫厚的笑容來,像是在替他開心一樣。

謝云祁和謝云霆早已泣不成聲,他們二人都是跟在謝翀身邊長大,父子感情深厚,全然無法接受謝翀的離去。

今日之后,他們就再無父親了。

眾人整齊的跪到了謝翀床邊,謝云瀾磕著頭,身形搖搖欲墜。

謝云祁面色青白,方才受了驚,可還是強忍著不適,要送謝翀最后一場。

謝余跪在謝家四兄弟中間,小小的身子被燭火籠罩著,眼睛緊緊盯著床上的人。

怎么還沒動靜?

一旁是哭不出來的謝云瀾和哭的昏天黑地的謝云荊,顧明舒和柳縈縈出去準備壽衣了,并不在此。

崔六娘握著謝翀的手,花白的頭發(fā)中又生出許多銀絲,眼神都混濁了些許,通紅的眼眶自始自終就沒有干過,眼光明明滅滅間,她也耗盡了所有的心氣。

就在這時,床上干尸一般的謝翀突然坐了起來,雙目微睜,噴出一口暗紅色的血塊。

哭泣的眾人一愣,哭聲戛然而止,眼睛猛地睜大。

只有看不到的謝云霆還在繼續(xù)痛哭。

崔六娘張了張嘴,神情驚愕,“夫……夫君!”

別嚇她啊,這是怎么了。

謝翀僵硬的轉(zhuǎn)動脖子,慢慢撐開沉寂已久的眼皮,枯井般的眸子染上點點細碎的光芒,喉間艱難吐出兩個字,“六……娘……”

噔!

話音剛落,他又倒了下去,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響動。

謝云霆懷疑自己腦子出問題,產(chǎn)生幻覺了,他怎么好像聽到爹說話的聲音了。

剛才的兩聲響動是什么?

他摸了摸旁邊的謝云荊,扯扯他衣服,察覺不對,“二弟……”

怎么大家都不哭了。

發(fā)生了何事。

謝云瀾膽子小,躲到謝云荊身后,還不忘扯上謝余,驚嚇高呼,“詐尸…爹……詐尸……”

謝云荊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快速收了眼淚,推了推前頭的崔六娘,眼神警惕。

謝云祁震驚中,看著睜著眼氣息死灰復(fù)燃的親爹,他揉揉眼睛,又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真的沒看錯?

爹醒了,爹居然醒了!

“大哥,說出來你不信……咳咳……”

他也不是很相信。

可事實就是爹真的醒了。

“夫君?。 贝蘖锬樕媳砬樽兓獪y,心跳如雷,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

醒了,她家老頭子醒過來了。

她急忙撲上去,在他面前揮揮手,著急道,“夫君,你再叫我一聲,再叫我一聲!”

她一邊說,一邊摸上他的脈搏。

脈搏強勁有力,猶如大江大河一般穩(wěn)固澎湃,簡直不是一個將死之人該有的脈象。

不會是回光返照了吧?

崔六娘的心沉了沉,眼淚再度續(xù)上。

謝翀眨眨眼,聲音嘔啞嘲哳,費勁的扯動臉上所剩無幾的肌肉,“六……娘……我妻……”

怎么瘦成這樣了,是不是有人欺負她了。

還有,他睡了多久了,怎么感覺身子這么重啊。

現(xiàn)在是何時辰了?

怎么他們都在哭呢。

“老大……”

他抬頭,看了眼觸地不起的大兒子,嗓子因為喝了些茶水,并沒多難受,“老二……小瀾,荊兒……”

“爹沒事……”

而且他怎么還聽到自家夫人說他有個個女兒?

難不成他出征時,六娘有孕了?

那倒是讓他怪不好意思的,都要當爺爺?shù)娜肆恕?br>
但他的女兒,定不會叫旁人看輕了去。

“??!”崔六娘瞳孔震顫,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使勁擦擦眼淚,驚喜異常,“大郎?!?br>
這樣子清醒,一點也不像回光返照啊。

對勁又不對勁的。

“爹!”謝云祁欣喜,趕緊上前,不可思議的打量著面色逐漸從灰白變得紅潤的親爹,聲音輕顫,“爹,我是云祁??!”

“……”謝云霆收了哭聲,有些懵。

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不能欺負他一個瞎子啊。

“爹?”

方才叫他的人,是他爹吧。

謝翀?zhí)窒胍幌麓蘖?,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僅沒力氣,還骨瘦如柴,皮膚蠟黃發(fā)暗,一只大手跟骷髏架子似的。

再一看明顯蒼老了十幾歲的妻子和眼睛上蒙著布的大兒子,他眉頭緊鎖,沉默下來。

家中可是發(fā)生什么變故了?

謝云霆摸索著上前,消瘦的面容看著無比憔悴,“爹,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你是不是醒了?!?br>
謝云祁胡亂擦了下眼淚,護著謝余和謝云瀾,哭腔還是分外明顯,“大哥,爹醒了?!?br>
他恍惚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爹在呢?!敝x翀應(yīng)了一聲。

謝云瀾從他背后探出個腦袋,傻乎乎的盯著謝翀,撇撇嘴,“好丑!”

崔六娘可顧不得跟他計較這話,連忙握著謝翀的手,又給他診脈,破涕為笑。

“夫君,你可記得如今是多什么年?你叫什么,家住何方?家中有幾口人?”

太不可思議了,這是崔六娘第一次見到重病在床多年的植物人還能醒來,并且體內(nèi)沉珂盡數(shù)消失的例子。

“今年……”謝翀轉(zhuǎn)頭盯著頭頂半舊的床幔,仔細思索了一下,緩緩道,“今年是阜新歷二百六十五年,我……我叫謝翀,家住京城武安侯府,家中有七口人。

不,八口,老大的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對嗎?

六娘?!?br>
謝云霆聞言,心中悲痛,低垂頭顱。

不對,他的孩兒沒能生下來。

崔六娘笑容淺淺,撫摸了一下他微亂的發(fā)髻,眼中淚水從絕望變成歡欣,又帶著點點痛心,“夫君,你睡了太久。

今年已經(jīng)阜新二百七十年了。

沒關(guān)系,這些我都會后面與你詳說的?!?br>
“你現(xiàn)在可有何處不適?”

謝翀驚愕的張了張口,這么說,他睡了整整五年?

難怪看小瀾和荊兒的面容不像是十歲左右。

原來都過去這么久了。

他啞然無聲,搖搖頭。

他沒有哪里不適,反倒是好得很。

屋中沉默之際,顧明舒和柳縈縈回來了,她們抱著一堆東西,不停抹眼淚。

可等進了屋,兩人傻眼了。

這坐起來在喝粥的人,不是自家公爹又是誰?

她們約不是看錯了,看到不該看的臟東西了。

“娘……”顧明舒嚇得直后退,一把將柳縈縈護在身后,面皮緊繃。

“舒兒,縈縈,沒事,別怕?!贝蘖锒暮ε?,趕緊開口安撫,又將碗遞給謝云荊。

“你們爹吐了口瘀血,反倒是清醒了?!?br>
她光顧著震驚,但是忘記兩個兒媳去買壽衣去了。

醒了?顧明舒不由得大喜,可……

她連忙把手里的東西藏在身后,尷尬的笑笑。

崔六娘倒是不在意,如今老頭子醒了,脈象也好,這東西也應(yīng)該用不上。

但買了就算了,放在家里沖喜吧。

今晚可真是讓她驚心動魄。

謝翀喝著給謝云祁準備的魚片湯,幾碗下肚,面色越發(fā)紅潤,一點也不像是將死之人。

一家人就這么齊整的坐在屋中,謝云瀾摸摸空癟的肚子,不滿蹬腿,“娘,餓!”

為什么他就可以吃飯,而小瀾不行。

他好餓好餓啊。

崔六娘這才反應(yīng)過來,現(xiàn)在早已過了晚飯多時。

“好好好,娘讓你大嫂帶你去吃飯?!?br>
不過這么久,桌上的飯菜應(yīng)該都涼透了吧。

“舒兒,辛苦你了,和縈縈一起帶著小余和小瀾吃飯去吧。

云祁也去,你身子弱,不經(jīng)餓的?!?br>
“好的,娘?!鳖櫭魇鏇]有拒絕,開心的點點頭。

公爹醒了是件好事兒,她總覺得現(xiàn)在家中情況似乎都在慢慢好轉(zhuǎn)。

好像自從堂妹來了以后……

她起身牽著謝余和謝云瀾往外走,謝云祁并不想離開,只是給了柳縈縈一個讓她先去吃飯的眼神。

謝翀盯著謝余小小的背影,盤腿坐在床上,嘆口氣,“六娘,咱們女兒的身子是不是也不好?得好好補補了?!?br>
太瘦了吧,他瞧著都心疼。

崔六娘微微抿唇,心情愉悅之際,和他打趣起來,“你一把年紀,哪能生出這般乖巧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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