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侯府。
妄歌便馬不停蹄地趕往了后花園。
花園里種了顆棗樹。
那是十年前她來到侯府那天,央著謝明禮親手為她栽下的。
彼時她對人類的花草樹木無感。
只是聽說人類新婚當(dāng)日,都會把花生棗子桂圓等物放在婚床上,討個彩頭。
便纏著謝明禮種了這棗樹。
私心里只盼著有朝一日,能將這棵樹結(jié)下的果實灑在他們的婚床上。
她花了十年悉心養(yǎng)護。
如今,棗樹碩果累累。
她和謝明禮卻再不可能了。
不過,畢竟是自己種下的,她也不希望這些果實出現(xiàn)在謝明禮和柳瑩瑩的婚床上。
膈應(yīng)他們。
也膈應(yīng)她。
妄歌招呼了下人過來幫忙。
高大的棗樹,在幾人的合坎下,很快落地。
一如她對謝明禮的愛。
看似堅不可摧,但真要放下時,卻也沒想象中困難。
棗子滾了一地。
妄歌便讓下人們把棗子拿去分了食用,再把棗樹砍成柴火送去了廚房。
轉(zhuǎn)頭又開始清理花花草草。
謝明禮愛花。
她這五年每想謝明禮一次,便在園中種一朵他愛的花。
時至今日,香花滿園。
可惜,香花變成了笑話。
妄歌將自己種的花一朵朵拔除。
連帶著這五年的每一次思念,全都付之一炬。
火焰染紅了侯府的半邊天。
謝明禮腳步匆匆地趕了過來。
“歌兒,你為何讓人砍了那棗樹?”
“沒什么。”妄歌拍去手上的泥土,“只是厭了棗樹,想換顆樹種罷了?!?br>
謝明禮松了口氣。
剛要問她想種什么,卻在火光映照下,發(fā)覺整個花園空落落的,已少了大半的花。
他面色一沉,心里生出了三分不安。
妄歌卻只輕飄飄地看向了追來的柳瑩瑩。
“大嫂,花園已經(jīng)騰空了,往后你盡可種些喜歡的花?!?br>
“這......”柳瑩瑩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妹妹可是聽信了府上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在怪我這個大嫂不識趣?”
謝明禮蹙眉:“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
柳瑩瑩支支吾吾不肯說。
謝明禮便又看向妄歌。
然而,妄歌只是望著跳躍的火光,淡然一笑。
“我也不知大嫂在說些什么?!?br>
“我純粹是覺得打理花園太費心神,有些倦了,便想著騰出地兒來,好交給侯府未來的女主人打點罷了。”
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確有。
有說侯夫人即將入府,她還不識趣,企圖用這些花草來勾引謝明禮的。
有說她卑賤命,就只配在這兒打理花草的。
還有說她種的花草,故意占了侯夫人種花草的地兒的。
他們?nèi)绱司幣拧?br>
只因柳瑩瑩跟著謝明禮回京時,載了三車精心培育的花草。入了侯府,也不肯將花草移栽入地,仍是用花盆嬌養(yǎng)著。
可明明......
這侯府是她先進的,花也是她先種下的。
大家卻都覺得是她鳩占鵲巢,故意讓柳瑩瑩的花無處落腳。
之前她不懂。
心中自然不忿,也的確尋著借口到柳瑩瑩的院子里鬧過兩回。
現(xiàn)在她明白了。
侯府也好,花也罷。
都跟謝明禮的愛一樣。
先來后到根本不重要。
端看他愿意給誰罷了。
但不重要了。
反正,侯府、花和謝明禮的愛,她都不想要了。
妄歌難得乖巧識趣。
謝明禮反倒有些不習(xí)慣了。
“歌兒,你莫要再胡鬧了!”
“瑩瑩是侯府未來的當(dāng)家主母不假,可你也是侯府的主人,幾朵花而已,想種便種了。何必因此同瑩瑩置氣?”
又是胡鬧。
又是置氣。
妄歌深吸一口氣。
思緒卻不自覺飄遠了去。
曾經(jīng)她不懂那些瓷器字畫的價值,一次撞見謝明禮同世家小姐游湖,一氣之下毀了侯府半個庫房。
老侯爺氣得吹胡子瞪眼。
可謝明禮堅持要護著她。
為此,不惜挨了老侯爺?shù)囊话俦蕖?br>
他背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皮,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見她落淚自責(zé),卻還笑瞇瞇地摸著她的頭,說:“在我這里,歌兒永遠可以任性胡鬧,想跟誰置氣就跟誰置氣,我護著你!”
當(dāng)初說可以胡鬧的是他。
而今說不要鬧胡的亦是他。
當(dāng)初說會護著她的是他。
而今他卻為了護著另一個女人,指責(zé)她置氣。
瞧瞧。
這便是人心。
妄歌再次看向謝明禮。
眼底已再無波瀾。
“大哥說的是,幾朵花而已,我想種便種,想拔便拔,又怎會因此同大嫂置氣呢?”
只添了四個字。
便叫謝明禮無可辯駁。
他不喜歡妄歌這幅無所謂的模樣。
看她要走,便下意識喊道:“種回去!”
“什么?”妄歌差點被他逗笑了,“大哥沒聽過一句話嗎?叫......覆水難收。”
覆水難收?
謝明禮莫名心慌起來。
說的是被燒掉的花,還是他們?
此時火光燃盡。
望著滿園香花變成的滿地灰燼,他喃喃自語般說道。
“燒了也好。”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br>
妄歌垂眸。
壓下心頭那一絲抽痛。
好一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可何須提醒呢?
她這個舊人,連帶她的舊物,都會從人間消失的。
別急啊。
謝明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