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初時渾身寫滿尷尬,想跑路又不能,因為點滴沒打完,醫(yī)生不讓走。
過了很久,商初時才靦腆地小聲說,“今天,謝謝池董送我來診所?!?br>“要是群演死在劇組,對公司也會有影響?!?br>池霆表情有些冷淡,語氣里也透露出一股難以掩飾的煩躁,連他自己都覺得,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真是來得蹊蹺,完全不受他控制。
池霆從來不是個寬厚大度,會體諒他人的人。
不管外表看起來再文質(zhì)彬彬,謙遜守禮,他的眼神永遠淡漠而危險,眼底是藏不住的內(nèi)斂精光。
他滿心滿腹只有陰險的算計,這世界上除了宋昀,可能沒有任何人能得到他片刻憐惜。
曾經(jīng),商初時以為,自己能走進池霆心底,可惜用錯了方法,反而把池霆推得越來越遠。
明知道池霆是怎樣的一個人,可商初時知道,他始終無法割舍掉對池霆的感情。
不管多努力去無視,他都騙不了自己。
相比起商初時的復(fù)雜心緒,池霆來得更簡單直白。
望著一盤整齊的蘋果肉,池霆不緊不慢地說,“商少現(xiàn)在過得這么清貧,連果皮都要吃?”
他覺得商初時這個行為真的很刺眼,如果窮苦得連蘋果皮都舍不得扔掉,那干嘛要專程切下來?
是故意裝給別人看,博取同情嗎?
商初時端著果盤,不自主地捏捏鼻子,嘿嘿傻笑一番,“你來了?!?br>真是丟臉,他好像,總是在池霆面前露出最狼狽不堪的一面。
雖然在家里,他也常背著孩子們吃果皮,那會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可是現(xiàn)在,被昔日他最喜歡的男人拆穿,還堂而皇之地擺到臺面上來,商初時臉都紅透了。
他的局促,小氣,吝嗇,乃至于捉襟見肘,早已徹底暴露在池霆眼前。
他以為池霆會繼續(xù)口出惡言羞辱他,以報昔日被折辱的大仇,然而,池霆似乎沒他想的這么小心眼。
“以前飛天娛樂的薪酬不算高,但也不至于,讓商少過得這么辛酸?”
池霆想不通,手腳完好,沒有智力缺陷的商初時,為什么會把自己搞成這樣?
即便是在帝都這種的大都市,一個大男人要養(yǎng)活自己至少不難,況且商初時年紀輕輕,在盛世娛樂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周末還繼續(xù)打零工賺錢,應(yīng)該不是懶惰導(dǎo)致的。
他的窮困潦倒,讓池霆這樣的精英實在無法用理論來解釋。
商初時尷尬得要命,手藏在被窩里,不斷摩挲左手無名指的腫大關(guān)節(jié)。
他怎么找得到不錯的工作呢?
一個身無分文,一只眼睛瞎掉,還挺著肚子的怪異男人,連一份掃大街的工作都不敢做。
左手指骨被踩斷的那段時期,他沒錢醫(yī)治,等待自動痊愈,五根手指腫痛不堪,整只手連動一下都疼。
別說是找份技術(shù)性的工作,哪怕日常起居都尤為艱難。
好不容易捱到小家伙們出世,偏偏又是雙胞胎,讓商初時帶著孩子上班的愿望落空。
哪怕是當(dāng)個洗碗工,他都沒辦法在照顧兩個孩子的同時,兼顧洗碗。
那段時間,通常是他白天帶孩子,晚上等甄樂天母子有空,幫他照看,他出去找廉價的夜班,或者等周末和節(jié)假日。
他沒有學(xué)歷,沒有技術(shù),最簡單的體力活是幫水站送水,騎著三輪車穿梭于各大老式公寓,幫行動不便的老人們,把一桶桶水扛到六樓七樓。
每送一桶水,臨時工的提成是1.5塊,為了多賺錢,他不顧產(chǎn)后虛弱的身體,咬牙堅持,每天送一百桶,賺來150塊。
落下一身病根,卻連孩子們的奶粉錢,尿不濕錢都賺不回來。
如果不是甄樂天媽媽在金錢方面多多支持,商初時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每一筆賬,商初時都記著的,想等手頭寬裕一點就還,可是如今依舊拮據(jù),窮得沒臉見人。
活到這地步,商初時自己都覺得丟人。
作為曾經(jīng)的豪門闊少,他本應(yīng)該有更光明的未來,但凡有個好點的學(xué)歷,也不至于過得這么辛苦。
可是, 那會哪想得到這些呢?
他一直是商家的寶貝大少爺,就算以后他不工作,不賺一分錢,商家留給他的金山銀山也足夠揮霍幾輩子。
可他只知道圍著池霆轉(zhuǎn),并順利讓自己在大學(xué)畢業(yè)之前,被商家掃地出門,想提升學(xué)歷都沒了機會。
開局一副好牌,被商初時打成這樣,可見他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人才。
商初時長久的沉默,以及自嘲的表情,讓池霆越發(fā)不耐。
他向來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再悲再喜,情緒深埋于心底,絕不讓任何人看出端倪。
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溫潤成熟,矜貴優(yōu)雅的,唯獨商初時,能讓他瞬間變得煩悶,連假象都維持不住。
池霆忍了又忍,才把臉上慍怒的表情轉(zhuǎn)換為平靜無波,恢復(fù)一貫的沉穩(wěn)優(yōu)雅。
他高高在上地看著商初時,問,“商少很缺錢?”
商初時抬頭,眨眨眼,“除了您這樣的頂級富豪,我相信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缺錢的?!?br>缺錢有各種級別,商初時的級別很不幸地排得最高。
池霆嘴角微勾,“那么,我來聘請商少為我做事,怎么樣?”
商初時想也不想地拒絕,“池董就別玩我了,我只有一條命,經(jīng)不起折騰。”
他真的玩不起,以前是一個人,可現(xiàn)在是三個人。
他把兩個孩子帶到世界上來了,怎么也得對他們負責(zé)。
他態(tài)度堅決,池霆反正也是隨口說說,沒再繼續(xù)勸。
吊瓶里的藥水有安眠成分,沒多久,商初時就歪著腦袋昏睡過去。
他靠在枕墊上,一張臉格外蒼白瘦削,憂郁而悲哀。
池霆也沒離開,一直坐在椅子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