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若握緊了手指,幾乎壓制不住心里的怒火。
明昭戰(zhàn)死,她是九重天上最難過的人。為了他們的孩子,甚至不得不容忍另一個男人取代他的位子。
百年來,她不能不承認(rèn)明夷做得很好,照顧她和祁云都是無微不至。
有時候看著明夷那一張酷似他阿兄明昭的臉,芙若也會忍不住恍然。
但他終究不是明昭,不是那個爽朗驕傲的男子。明夷更為懦弱膽小,規(guī)行矩步。
這樣的男子,如何能跟明昭相比呢?
他從沒想過,這個平日里溫順至極的男人,竟然在背地里存著求子上位的心。
他若是有了孩子,又要祁云如何自處!
“明夷,你阿兄戰(zhàn)死,照顧祁云是無上的榮耀。我同你成婚,不過是為了祁云,你怎么能生了多余的奢望?”
她艱難按捺住心中的憤恨,咬牙切齒道:“恬不知恥,求子求到了時鶴元君廟來了。若不是今日被我撞見,我竟不知你是這樣一個心機(jī)深沉之人!”
他的妻子芙若仙子居高臨下,眉目間是分毫不加掩蓋的厭惡。
明夷驚猝地抬頭,慌忙間把身前血抄的經(jīng)書往身后藏。
明昭死了很久,也是芙若心頭的隱痛,抄寫經(jīng)書本就是他一腔私心,他不想給芙若希望,又遭受希望破滅的痛。
他想要自辯,卻只看到她漆黑如墨的眼眸,一顆心如墜冰窟。
芙若是端方仙子,九重天上的小仙們不少對她一往情深,期盼著能得她一眼青睞。
成婚百年,明夷也是偷偷對她動過情的??v使她冷若冰霜,也對她溫柔有禮,偶爾也會對著抱著祁云耐心哄睡的他流露出一瞬間的柔軟和笑意。
即便他知道這笑意與自己無關(guān)。
她不過是通過他,在窺見另一個人的影子。
“芙若......”他嘴唇翕動,手腕處的傷口因?yàn)楸凰o而裂開,滲出鮮血,痛得他眉心蹙起。
芙若見了,更是心頭火起,她冷冷地將他一把甩開:“惺惺作態(tài)!”
她冷眼掃過露出一角的經(jīng)書,揚(yáng)唇道:“你就這么想要一個孩子?”
不等他說話,那厚厚的一沓經(jīng)書在芙若的手里碎成了齏粉。
“可我偏不如你意?!?br>她揚(yáng)長而去,只留下一句:“今夜罰你在我的寢殿前跪一晚。寒夜露華,不知能不能斷你心中妄念。”
明夷心頭一震,一汪淚水被他強(qiáng)忍在眼眶里。
“明夷謹(jǐn)遵神君之命。”
晚來一步的時鶴元君看不過去:“你為何不與她明說?”
明夷苦笑著搖搖頭,渙散的眼眸中沒有了一點(diǎn)兒光彩。
“百年來的朝夕相對,原來她竟從來不知我的心。她不信我,辯解有什么意義?”
“我對祁云自問問心無愧,對她也是盡心竭力?!?br>“哪怕她不愛我,我以為,也會有半分憐我?!?br>他抬眸哀傷地看向芙若離去的背影,心中酸澀不堪。
她明明是知曉的,自己本無靈根,在九重天上與凡人無異,怎么抵得住露華冰冷入骨?
跪在明清殿前不多時,膝蓋處便傳來難以容忍的刺痛,寒風(fēng)毫不留情地貫穿了他的身體。
來往的仙子們看熱鬧一般對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更是讓他汗顏。
瑟瑟發(fā)抖之時,祁云從他面前走過。
她是明昭的孩子,由明夷一手撫養(yǎng)長大。
她和芙若長得太像,同樣的眉眼,同樣冷如冰霜。
明夷的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像是被刺痛,倉皇狼狽地低下了頭。
身為一個父親,在孩子面前受罰,他心中羞慚。
祁云卻嗤笑,“明夷,你一個廢靈根,替戰(zhàn)神養(yǎng)育我,承了天大的恩情。怎么還不知廉恥,妄想和我母神有自己的孩子?你罔為弟,罔為夫,更罔為我的父親!”
“你身份卑賤,怎么配和我母神孕育孩子?”
明夷欲要伸手拉她,可她嫌惡地躲開,還施法使他背上多了一塊巨冰,“母神既要你跪,你就跪好了,不要想著投機(jī)取巧?!?br>看著這個一手養(yǎng)大的孩兒,他心痛如絞,“祁云,自你誕生,我哪一日不是盡心照料,何處對不起你?”
“我不是想要自己的孩子,我是......”
祁云不耐煩地打斷他:“有你這樣沒有靈根的父親,就是我最大的恥辱!明夷,你讓我蒙羞?!?br>她極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明夷睜大了眼睛,兩行清淚無知無覺地落下。
原來他珍愛的孩子,是這樣想他的。
術(shù)法變出的寒冰不住地滴水卻不會縮小,冰水滲進(jìn)他單薄的衣衫之中,凍得他不停哆嗦。
一張蒼白的臉很快被冷汗浸透,甚至有了幾分病態(tài)的潮紅。
他動了動酸澀的膝蓋,徒勞抱緊自己的雙臂,可還是尋不到一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