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頭湊過來,看了看支票上的數(shù)字,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哼聲道:“那就看在錢的份上,我就聽你一回?!?br>
這世界的人和事,只要是能用錢來擺平的,那就不叫事。
我先一步宋大頭出了門,老板娘見我出去,忙問道:“小哥,你這是要去景區(qū)嗎?要不要先吃過飯?”
我搖搖頭道:“暫時還沒胃口,晚上在一起吃吧。對了老板娘,這進景區(qū)的路,除了正門,就沒有其他地方嗎?”
老板娘一怔,低聲道:“你想要逃票?。啃「?,景區(qū)門票不貴的,只有幾十塊錢,您出手大方,不像......”
我淡漠一笑道:“不是逃票,只是想找個清凈的入口?!?br>
“哦,這樣?。 崩习迥锵肓讼氲溃骸俺隽撕?,你一直朝北走,就是一片林子里。那里有個側(cè)門,不過,等你從正門出來的時候,還是需要補票的。對了......”
說到這,老板娘遲疑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擔憂道:“只是,這條路我們本地人都少走,那邊蒿高樹密的,你一個外地人,怕要迷山的,因為我家店里上次的事,我實在是......”
我淡淡道:“放心,我這人方向感很好,絕對不會失蹤的?!?br>
進山拜山,入水拜水,既然是投石問路,當然越是荒僻的地方越好。
按照老板娘的提示,我出了鎮(zhèn)子往北走,果然,路越來越窄,進了山里,就已經(jīng)被林障包圍了。
但是,走了好久,我并沒有找到老板娘說的那個入口,反而是來到了一片墳塋。透過樹隙間灑下的稀薄陽光,只見墳地里殘碑亂石,荒草蔓延,大大小小的土丘足足有上百座。墳和墳之間的槐樹都有一人多粗,盤根虬結(jié),顯然,這里已經(jīng)有幾十年沒有新墳入場,也至少有幾十年沒人祭掃了。
仔細聽,遠處的松濤、近處的槐搖還有山谷里的流水聲混合在一起,就像是許多人藏在暗處竊竊私語。
就選這里了!
“各位,初來寶地,無有奉上,這里有幾沓黃表大錢,請諸位笑納?!蔽艺驹谀沟匾粋?cè),背對著墓地,從背包里拿出了一沓黃表紙,蹲在地上,用左手畫了一個圈,然后便在圈里將黃表紙點著了。
黃表紙冒出的火苗在空中跳動了幾下之后,這墓地的林子突然就好像吹起了一陣陣風。斑駁的樹影在地上左晃右晃,火苗的煙霧也在林子間開始彌漫。耳畔盡是沙沙聲,猶如蒼老者拖沓的腳步由遠到近。
我蹲在那,覺得后背有些發(fā)涼的時候,就又補了幾張黃表。
三分鐘之后,兩沓黃表已經(jīng)徹底燒成了灰燼。
我趁著灰燼尚有余溫,攤開左手,將紙灰在先前所畫的圈里壓平,開口道:“頭戴華蓋,足躡魁罡,左扶六甲,右衛(wèi)六丁,吾請所受香火之主,前來問話,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說完,我再抽出一張黃表點著了,直接拋上了天。
黃表自行升起,頓時周圍陰風大作。
此法正是出自阿爺,用阿爺?shù)脑捳f,鬼和人一樣,拿人手短,有錢好辦事。這周圍的孤魂野鬼已經(jīng)拿了我的好處,現(xiàn)在就可以問話了!
我知時機已到,便開口道:“敢問香主,寶地之主,是山中行,還是風中行?”
所謂的山中行,指的是妖,風中行,指的則是鬼。
但這里不能直接問妖問鬼,因為對它們來說,有藐視之嫌。
而我問這話,就是在問,這一帶的邪物之中,誰說話最管事。
“嗚嗚!”
風順著樹的枝丫鉆來鉆去,我一愣神的功夫,腳下的紙灰上已經(jīng)躍然出現(xiàn)了一個字——山。
也就是說,這一帶的扛把子,應(yīng)該是個妖祟。
看來,我拜山拜的錯了門,找鬼問妖事,恐怕意義不大了。
“那就再問諸位一句,半年前,可曾見過一個外地女子進山,惹怒過什么神祇?”
這一次,風聲很干脆,重新平整的紙灰上,只出現(xiàn)了一個“無”字。
無者,有兩講,一是沒有也,而是不知也。
也是,我如此相問,確實有些籠統(tǒng),他們自然不知道如何回答。畢竟,這是旅游景區(qū),每天都有許許多多的人......
沉默稍臾,我干脆問道:“最后一個問題,寶地之內(nèi),修行者多,還是樂生者多?”
《南華經(jīng)》有言,但凡邪靈,修行者多德行,少殺生。而樂生者不求業(yè)果,戲謔人間,性戾好殺。
我這話問的很直接,就是讓他們告訴我,這一帶的妖靈鬼怪誰是修行者,誰是樂生者。
以此就能判斷出,褚南天的妹妹,犯在了誰的手中。
陰風嗚咽,忽近忽遠,正當我感覺有一股風來到面前的時候,忽然天色暗了下來,一朵黑云蓋住了本就昏暗的山林。周圍嗚嗚咽咽的山風戛然而止,周圍的林子瞬間沒了動靜!
我頓時一愣,顯然,我用黃表招來的家伙們,這是都走了。
按理說,我燒了兩沓黃表,這對于幾十年沒人祭掃的孤魂來說,這好處不小了?。?br>
怎么就一下子都不告而別了呢?
我不禁有些惱火,一腳踢散了灰燼,轉(zhuǎn)過身,環(huán)視墳塋。
誰料,就在這時候,我發(fā)現(xiàn)正對面的一座大墳斷掉的墓碑后面,正有一雙灰褐色的眼睛注視著我。
這對眼睛極富獸性,目光中帶著人才該有的戒備和懷疑,即便是我,也被這對視搞得有些心跳加速。
說來也怪了,這不早不晚的大白天,一瞬間起霧了。
暗紅色的霧氣從山頭彌漫到山谷,視線所及,都是浮蕩著的一股香火的氣息。
隱約間,我竟然看見,就在墳塋的不遠處,正有一座小小的廟宇。
這廟用幾塊巨大的山石搭建而成,中間供奉著一個石雕像,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廟前香火鼎盛,雖然不見人,但似乎拜神者剛走不久。
我心中冒出一個念頭,這荒山之地,竟然還有香火廟宇,也不知道供奉的是誰,過去瞧瞧再說!
正當我邁步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后傳開了一聲高亢的唱腔:“這個道,非常道。性命根,生死竅。說著丑,行著妙......”
這唱腔半戲半山歌,竟然振聾發(fā)聵,我不由得眼前一晃,霧去陽來,眼前一片清明,哪有香火哪有廟?依舊是滿地亂墳紙灰隨飛飄,倒是腳下正前面,一根斷樹茬子鋒利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