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巡視了圈病床,軟硬兼施地趕走幾個基本已好轉(zhuǎn)的士兵,半靠在帷幔的角落處瞇起了眼。
恍惚間,一陣爭執(zhí)聲喚醒了她似乎宕機的大腦。
強行給腦子開機后,明洛尋到了聲音的源頭。
是大營的門簾處,兩個眼熟的年青小伙子正和一個腿腳打著膏藥的基層軍官在扯皮,明洛眼神泛冷,那是趙郎中的學(xué)徒。
手上本事不清楚,嘴上功夫倒是厲害,尖牙利嘴地直懟著那傷患漲紅了臉,攥緊了拳頭。
依稀記得……
那是從對面趙郎中處跑過來的傷兵。
“喔唷,是宋小郎中哦?”
“好大的威風(fēng),唬得人軍官都為你說好話…”
那軍官雖說負了傷,但膀大腰圓的看著就不好惹,眼瞅著臉色越來越黑,兩人嘴上不落下風(fēng),心里卻都有點發(fā)毛,正好見明洛慢慢走來,索性調(diào)轉(zhuǎn)槍頭,一致朝向了她。
“我耍哪門子威風(fēng)了,倒是你倆從對面跑到我跟前來,才是真正的蠻不講理,無端生事!”明洛早便看趙郎中這伙師徒不順眼,從安營扎寨那日起,不知來借了多少藥材,統(tǒng)統(tǒng)有去無回。
身材精瘦,長得也有點尖嘴猴腮的當(dāng)即跳了起來,點著一邊的軍官嚷嚷道:“明明是你先開的事端,老老從咱們這處搶人,妨礙救治!”
“你別胡說!是某自己過來的!大家伙兒都有眼睛,宋小郎中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哪有功夫去你那尚有空位的大營里拉人!”軍官簡直恨不得給這聒噪的玩意來一下,又急忙朝明洛靦腆一笑,口中念念有詞。
“對不住了,是某聽手下的傷兵說這處大營的藥效好,包扎好,所以私自過來,與宋小郎中沒有干系。”
另一黑黝黝的學(xué)徒仍不知足,從另一方向開始挑刺:“藥效好?這肯定是你們藏私了,還是另用了常規(guī)之外的藥材……軍中一切都是有定額的,可不能搞其他花樣?!?br>“咱們都是同行,宋小郎中這么背后捅刀子就沒意思了?!焙镒幽槑鸵r著,雙手環(huán)胸,好整以暇地盯著明洛。
身后傷兵們或起身或探頭,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沒辦法,這倆人的話太誅心了。多數(shù)人嘴上雖然不說,但心中都是有一桿秤的,哪個醫(yī)師動作麻利手法好,哪個大營藥效好恢復(fù)快,誰的態(tài)度好為人友善……十來天的功夫,早就見真章了
明洛勾起旁人看不見的譏笑,眼神分毫不懼:“是記恨昨日沒借你們蒲黃和白及吧……我都鬧不懂了,補給三日前方到,數(shù)量上都是平分的,也沒有按各自大營的傷兵人頭……你都說了,這兒比你們處熱鬧,那么藥材呢?是不是自己貪了?”
她聲音到底比男子清越許多,音調(diào)又高,一通話說下來,周遭有短暫的鴉雀無聲。兩人果真慌張,甚至對不約而同地視了一眼。
“你倆要少惹是生非,省得最后闖出什么要命的大簍子?!?br>明洛眼瞅著拿捏住了他倆,慢條斯理道,”我可從未跑你們大營指指點點,說一些容易引起誤會的鬼話。今兒我就當(dāng)你們只是來觀摩學(xué)習(xí),友好交流的。”
她言畢便不再過多理會,往自己那張小小的松木案幾前一坐,攤開賬本列表對賬。
昨兒倒不是她小氣,而是苦口婆心地給阿耶盤了盤庫存,蒲黃雖數(shù)目不少,但每日開銷甚大,是止血化瘀藥物中少數(shù)能口服內(nèi)飲的存在。
白及用量不及前者,可補給過來的數(shù)量也不大,他們這兒傷兵眾多,如何能再勻給旁人。
期間又起身給兩位特意尋來的士兵換了膏藥,纏了紗布,傷患們的閑談和議論時不時躥進她耳中,與最初的自鳴得意不同,剛被人尋了晦氣的明洛想得更深了一些。
長此以往,肯定會鬧出大矛盾。
尤其那趙郎中真是膽子大地不像話,要錢不要命,軍中救命的藥材也敢貪昧。
轉(zhuǎn)念一想,明洛又拿不準(zhǔn)了。
難不成自己這樣腳踏實地、勤勤懇懇做事的才是少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