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承乾宮傳出消息,說翎兒已痊愈,又恢復了課業(yè)和正常起居。
我這才放下心來在萬寧宮養(yǎng)傷,一晃月余,也恢復得差不多。
這天,有個小太監(jiān)來傳話,我認出是那日從司禮監(jiān)送我回來的小坎子。
“太后娘娘,督公請您今日申時三刻去一趟東六道?!?br>雖不知沈玨找我有何事,但他有交代,我也不敢不去。
剛剛到申時,我便帶著柳葉等在了東六道上。
這里有些偏,平時來往的人并不多,我站在道邊等著,終于見遠處走來兩個人影。
一個身影瘦削筆直,大紅曳撒格外扎眼,我認出那是沈玨。
另一個身著明黃,瘦瘦小小的,竟然是讓我朝思暮想的翎兒。
“翎兒。”
我走近幾步,喚他。
他立馬呆住,想過來,又回身去看沈玨。
沈玨微微點了點頭,他才跑了過來,直接撲進我懷里。
“母后,兒臣好想你!”
“翎兒,”我抱著他仔細地看,只覺得他長高了一些卻瘦了不少。
“母后,兒臣想搬去萬寧宮與你一起住可以嗎?”
翎兒說著忍不住哭了起來。
“兒臣一個人在承乾宮又孤單又害怕。”
“翎兒乖,”我強忍住眼中酸澀,蹲下為他擦淚,“翎兒現(xiàn)在長大了,母后不能總陪著你了,你要好好學功課,做一個好皇帝?!?br>我想了想,又囑咐他,“一定要聽你皇祖母的話?!?br>翎兒點點頭,一直在我懷中抽泣。
“陛下,該走了,”一旁響起沈玨的聲音,“太皇太后那邊還在等著?!?br>聽到太皇太后,翎兒似有些害怕,立時從我懷里離開,但還是不舍地抓著我衣袖問:“母后,兒臣何時還能再見你?”
“翎兒乖,母后去不了承乾宮,也會托宮人給你多送些東西,你平日多陪陪皇祖母,不要總記掛著母后?!?br>“陛下。”
身后沈玨又輕輕叫了一聲,翎兒才松開手,依依不舍地跟他離開。
我看著他們漸漸走遠,忍不住追上去幾步。
“督公,謝謝你。”
沈玨沒有停留更沒有回頭,我不知道他是否有聽到我的道謝。
日子一切如常,轉(zhuǎn)眼入了秋。
今日有人來通傳,我娘親進了宮,要來萬寧宮覲見。
宮中家眷若無旨意是不能輕易進宮的,不知娘親此次突然過來所為何事。
“念兒?!?br>娘親進殿,行過禮,讓我屏退眾人,便忍不住拉住我的手。
“念兒,趕快救救你爹爹和兩個哥哥,如今朝中都是在彈劾他們貪墨之罪?!?br>我大吃一驚,忙問:“何等貪墨之罪,有多嚴重?”
“你爹爹說是三年前朝廷修河堤的銀款,若真的追責下來,輕則抄家流放,重則性命不保?!?br>“什么?”我不由提聲說:“爹爹和哥哥怎能如此膽大妄為,朝廷修河堤的錢也敢私吞。”
“念兒,”娘親的眼淚流了下來,“現(xiàn)在再說這些也無用,你爹爹哥哥都知錯了,你快想想辦法救他們?!?br>“這,這要我如何想辦法?!?br>我呆坐在椅子上,一時心亂如麻。
我如今在宮中當真是如履薄冰,雖說是太后,可無半點權(quán)柄,一切行事都要仰人鼻息。
爹爹和哥哥們犯了這樣大的事,這要我如何去救。
“念兒,”見我發(fā)呆,娘親更加焦急,“你去求求太皇太后啊?!?br>“娘親,你明知太皇太后向來不喜我們家,還要我去求她,又有何用呢?”
“你不去求怎知沒用?”
“況你父兄出事,翎兒沒了母家依靠,皇位又如何能坐穩(wěn)?”
“念兒,你果真不如你姐姐,若是憶兒還在,怎會像你這樣見死不救?”
娘親越說越急,漸漸帶了指責之意。
我不忍再看娘親臉上的怨恨與失望,閉上眼睛,深深吐了口氣。
“娘親,你放心,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不要,也會護著翎兒,救爹爹和哥哥們的?!?br>“那就好,”娘親似安心不少,目光殷殷地看著我說:“那我先回府等,你要快點啊?!?br>送走了娘親,我脫簪解發(fā),著白衣,一副罪婦的打扮前往壽春宮求見。
這次太皇太后見了我,她端坐在上首,看著跪在殿下的我,眼中全是淡漠與厭惡。
沈玨也在,站在她身后,垂著眼,看不清臉上表情。
“謝念卿,你堂堂一宮太后,穿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tǒng)?”
“母后,兒臣的父兄有罪,特來向您請罪。”
“哦?”太皇太后斜了我一眼,“謝家出了事嗎?本宮都不知道,你又是從何得知的?”
說完又看沈玨,“沈玨,究竟是誰給萬寧宮傳的話,你去好好查查?!?br>“是,臣記下了?!?br>今日我娘親進宮,掌著內(nèi)廷的太皇太后和沈玨不可能不知道,現(xiàn)在卻在這里揣著明白裝糊涂,只為給我難堪。
可我已顧不得這些,伏跪在地求她:“母后,求您了,網(wǎng)開一面,對我父兄從輕發(fā)落,兒臣必將報您大恩?!?br>“放肆!”
太皇太后的手重重拍上了桌臺。
“謝念卿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后宮不得干政的祖制不知道嗎?”
“本宮念你初犯,罰俸三月,給你留著點體面,若再有下次,家法伺候!”
“母后!”
我還想再求,她已極不耐煩,揮了揮手。
“來人,送太后回去,以后不許她再進壽春宮?!?br>回到萬寧宮,我默默一人坐了整天。
我曾跟娘親說就算自己不要性命也要救爹爹和哥哥們。
可現(xiàn)在我這條命又算得了什么呢?在太皇太后眼中草芥都不如,死在這宮中也不會有絲毫的水花。
娘親說得沒錯,我這般無用,確實比不上長姐。
正在胡思亂想的絕望中,殿門被推開,有人靜靜走進來。
燭火將那人影子拉得極長,映在地上,飄飄忽忽的。
“娘娘,臣有些東西要給您看?!?br>沈玨說著,將手里的幾份折子遞過來。
我茫然接過,打開匆匆掃過,全都是彈劾我謝家的奏折。
字里行間滿是“徹查”、“嚴懲”、“以儆效尤”。
看得我止不住全身發(fā)抖,一不注意,奏折紛紛掉落在地。
“娘娘,”沈玨笑了笑。
他笑起來很好看,平日淡漠的五官也染上幾分生動,只是眼睛還是那樣冷。
“求太皇太后沒用,為什么不再來求臣?臣沒準能幫到娘娘?!?br>一語驚醒夢中人。
確實,他是掌印,有批紅大權(quán),前朝遞上來的折子都要他先過目。
如今我父兄性命確實攥在他手中。
“督公,求你?!?br>我說著便屈膝要跪下。
他卻一把拉住了我。
“娘娘,這次事大,要換一種求法了?!?br>“督公想要怎樣,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br>他忽然抬手撫上了我的臉,目光沉沉,帶著我完全不懂的晦澀。
“臣,想要娘娘?!?br>我一下愣住了,過了許久才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后退幾步。
他見我躲開,也并不在意,只輕描淡寫地說:“若娘娘不愿意,覺得臣一個內(nèi)監(jiān)會臟污了娘娘身子,臣也不勉強,那臣便告退了。”
說完轉(zhuǎn)身就要走。
我一個激靈,頃刻便緩過神來,這是我最后的機會了。
“督公!”
他聽到我叫他,又轉(zhuǎn)過身來,只盯著我看,上挑的眼尾微微泛著紅。
我緩緩把手放到衣領的帶子上,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開。
而他似乎極有耐心,并不說話,似是在等著甕中無法逃脫的獵物一般。
自己明明想著豁出命去救爹爹和哥哥們,可如今這般卻比不要性命還難。
我緊咬著唇,漸漸感覺到口中彌漫開血腥味。
謝念卿,認了吧,這就是你的命。
我哆哆嗦嗦地解開了外袍的扣子,又緩緩脫下了中衣。
最后又抬手解開肚兜的系繩。
衣衫落了一地。
我全身抖著環(huán)抱起雙臂,好冷。
他站在我對面,靜靜看著,始終面不改色。然后走近拉我的手臂。
“求你,去床上,熄了燈?!?br>這是我最后的一絲尊嚴和羞恥感。
他抬抬手熄了殿里的燈,將我抱起放在床上,整個人覆了上來。
此時他仍衣冠端正,衣擺間連絲褶皺也沒有。
他身上的緞袍觸感冰涼,讓我抖得愈加厲害。
他的手骨節(jié)分明,動作輕而緩。
我閉著眼,死死的咬住嘴唇,強迫著自己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緩緩來到下面,向里探了進去。
“??!”
我只覺得一陣劇痛,忍不住叫出聲,身子痛苦地弓了起來,仿佛一只瀕死的蝦。
他很快離開,抬頭看我,眼睛在黑暗中異常的亮。
“劉祉竟然沒有碰過你。”
我點了點頭,整個人在他身下盡量地縮。
“我嫁入東宮時,太子便已重病?!?br>他沉默不語,最終嘆了口氣,便要起身下床。
我想起他說過的話,生怕他不滿意反悔,倉惶地拉住他的手。
“督公,別走,我可以的?!?br>說完,眼中的淚再也忍不住,簌簌滑落。
“別哭。”
他抬手擦了擦我的淚,便俯身吻了過來。
平時他的薄唇總是抿著,帶著薄涼。可吻下來卻柔軟而溫暖。
我小心地回應著他,想迎合他,討好他。
他的手拖著我的后腦,吻了良久,然后躺在我身側(cè),為我掩好被子。
“很晚了,娘娘睡吧?!?br>我還惦記著求他的事,忍不住說:“督公?!?br>他將我攬進懷里,輕輕拍了拍我的背。
“娘娘的事,臣應下了。”
他終于答應了,我長出一口氣,靠在他懷里不敢動,生怕會惹到他。
上一個夜晚躺在我身邊的男人是劉祉,他身上永遠一片冰冷,即使隔得遠了也仍能感覺到。
而現(xiàn)在沈玨的懷里卻是那樣的暖。
許是這后宮太冷太難了,哪怕是他的溫暖也讓我忍不住想靠近。
我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第二日醒來,沈玨已經(jīng)離開了。
不出幾日,有消息傳來,謝家貪墨的銀款已被追回,我父兄被削了爵位,但免去了牢獄和流放之苦。
這真的已經(jīng)是他們能有的最好的結(jié)果了。
我收到消息那天,司禮監(jiān)的小太監(jiān)送來一個盒子,說是沈玨特意交代給我的。
打開看,里面是一只白玉發(fā)簪,精雕細琢,實非凡品。
我不明所以,只能小心收好。
有過了兩天,壽春宮傳召我過去。
此次太皇太后并沒有為難,對我尚算和顏悅色,只說了說我謝家的事,又告誡一番便讓我退下了。
我?guī)е~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沈玨。
他仍舊是那身裝束,從衣領到下擺,連頭發(fā)絲都不曾有一丁點凌亂。
自從那晚后,我便沒再見過他,此次突然相遇,覺得全身都不自在,想轉(zhuǎn)路避開他。
“娘娘。”
他卻將我叫住。
等離得近了,他使了個眼色,立馬周圍的人連帶柳葉都一起躲遠。
他上下打量了一會兒,“臣送娘娘的簪子怎么沒見娘娘戴過?”
“督公送的東西太貴重了,我實在受不起,改日還是還給督公?!?br>我低著頭,小心應答。
他笑了一下,和顏悅色的,說的話卻讓我膽戰(zhàn)心驚。
“臣竟不知道,娘娘是如此的過河拆橋。求著臣的時候怎樣都可以,如今沒事了,又急著跟臣撇清?!?br>“督公想要如何?”
他的聲音太冷,讓我忍不住害怕。
“臣也不過是個奴才,又能把娘娘如何?”
他此言一出,我驚得幾乎站立不住。
那日我和柳葉在殿中說的話果然被他知道了。
他扶了我一下,隔著衣衫仍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
“娘娘小心,若再受傷,那更是臣的罪過了?!?br>當晚,我一直覺得心神不寧,惴惴不安。
正準備寬衣就寢時,沈玨走了進來。
“督公?!?br>我頓時睡意全無,直愣愣地站起來看他。
他并不說話,直接走過來抱起我扔在床上。
我掙扎著要起來,他一手擒住我手腕壓過頭頂,另一只手扯我的衣領。
“沈玨!”
我失聲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愣了一下,然后將唇湊到我耳邊,輕輕叫了一聲。
“卿卿?!?br>卿卿,這一聲帶著溫柔繾綣,似是情人間親密的低喃。
長這么大,還從不曾有人這般溫柔喚我。
一時讓我停止了掙扎。
“卿卿,”他看著我,眼中似淌著一池誘人沉溺淪陷的春水。
“你一個人在這宮中很難吧,不然為什么你的手總是那般冷?!?br>“以后你乖乖地跟著臣,讓臣來護著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