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寬敞明亮的廳堂里，太傅和太夫人坐在上首，其他人依次坐于下方，唯獨崔少卿孤零零地跪在正中央，頗有些三堂會審的架勢。
“少卿，你糊涂?。 ?br>
崔太傅一臉痛心疾首地看著崔少卿，這是他最看重的孫輩，自己傾盡全族之力才將他培養(yǎng)成三元及第的狀元，本以為他會世事通明，卻不想在情事上跌了如此大的跟頭。
“祖父，孫兒知錯，今日之事孫兒會一力承擔(dān)，明日我就上門認(rèn)錯，務(wù)必讓沈家滿意?！贝奚偾浯故渍f道。
“不必認(rèn)錯了。”崔太傅長嘆一口氣，“沈尚書已經(jīng)來尋我，說要換親，我也同意了。”
此言一出，崔家眾人皆面露詫異之色。
換親可不是小事，太傅怎么如此輕易就答應(yīng)了？
大老爺崔辰學(xué)皺眉說道：“父親，全京城都知道少卿與阿昭定親，如今突然換成三弟，且不說對阿昭名聲有損，少卿日后也會被京城人恥笑?！?br>
兒子年紀(jì)小，只看到情情愛愛，卻沒看到親事對世家子弟的影響。
倘若被退了親，所有名門望族都會懷疑他的人品，怕是沒人愿意把精心教養(yǎng)的嫡女嫁給他。
崔太傅徐徐說道：“我如何不知，但沈尚書說了，結(jié)親本應(yīng)是件喜事，若因此兩家生出齟齬，最后結(jié)成仇家，就不美了。”
他抬頭看向幼子，問道：“老三，你怎么看？”
崔顥坦然回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聽父親母親安排?！?br>
“我想知道你的真實想法。”
孫子和沈昭差不點結(jié)成怨偶，崔太傅不想再橫生波折。
崔顥腦海里突然閃過沈昭馬上的英姿和緋紅蹁躚的身影，眼里有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回道：“父親，沈家乃望族巨室，族內(nèi)子弟科第連綿，人才輩出，享譽朝野。單去年，崔家就有近十個族親和門生的任命、考核、升遷、調(diào)動經(jīng)由沈尚書之手，若沒有沈尚書的暗中相助，少卿也未必會輕松蟾宮折桂，入職翰林，這門親事崔家退不得?！?br>
“父親，成親是兩家之姓結(jié)一家之好，我若能娶沈昭，必真心待她，上以事宗廟，下以繼后世?！?br>
他回答的中規(guī)中矩，簡而言之，一切都是為了家族利益。
其他人聽的點頭如搗蒜，這才是嫡出子弟該有的擔(dān)當(dāng)。
崔太傅和太夫人卻同時瞇起雙眼，這話說的太冠冕堂皇，他們差不點就信了。
每次躲避相親都能躲出花的兒子能這么聽話？
誰愛信誰信。
反正生身父母不信。
“咳，既然老三也沒意見，那就這樣吧?！贝尢狄姾镁褪?。
崔少卿急忙反駁：“祖父，阿昭說的都是氣話，待過幾日，她一定會反悔的！”
大夫人暗自嘆了口氣，雖然兒子今天把她氣的夠嗆，但畢竟是親生骨肉，她還是附和道：“父親，小姑娘家總是說風(fēng)就是雨，要不我們再觀察兩日吧?！?br>
一直沒發(fā)話的太夫人終于開了口：“老大媳婦，小姑娘心性不定，但沈尚書可是言出必行。他說了，之前阿昭年紀(jì)小，雖然定了婚約，但兩家還未行三書六禮，明日讓我們把聘書送到沈府。聘書一送，代表男女正式締結(jié)婚約，親事再無更改的可能?！?br>
她看著一臉淤青的長孫，繼續(xù)說道：“還有那秦家姑娘，現(xiàn)在城里傳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說沈尚書和你娘在秦家撕破了臉，沈成安還對你大打出手，你情種的名聲算是坐實了。老大媳婦，你還要把人送出去嗎？”
崔少卿哀求的看著母親，“娘，這事和秋娘沒關(guān)系?！?br>
大夫人氣不過兒子的執(zhí)拗，怒斥道：“你這也不想，那也不行，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事！”
太夫人也跟著勸說：“少卿，祖母作為過來人跟你說句實話，所謂齊人之福，往往都是兩敗俱傷。你這樣猶豫不決，今日傷了阿昭，以后也會傷了你未來的夫人，甚至那秦姑娘都會被你所累，姻緣坎坷?！?br>
崔辰學(xué)直接決斷：“你剛?cè)牒擦郑€只是個七品編修官，根基尚不穩(wěn)。今日之事，已讓家族蒙羞，你若不想蹉跎，就好好治學(xué)奉公，混出個名堂再想婚嫁之事吧！”
在他看來，兒子剛鬧出此事，應(yīng)遠(yuǎn)離女色，待風(fēng)頭過了再談婚論嫁。
崔少卿卻急著將秋娘娶進(jìn)門，辯駁道：“父親，兒子日日讀書，金榜題名，不過就是傾心一女子，何來給家族蒙羞一說？”
崔辰學(xué)被兒子氣的肺管子疼，“你是日日讀書還是日日去街上擺攤？為了個女人鬧得雞犬不寧，難不成你讀的都是淫詞濫調(diào)，里面全是男盜女娼？”
大夫人見兒子面色蒼白，不覺有些心疼，向前走了兩步，小心勸說道：“老爺，事情已經(jīng)這樣，我們再不管那秦家女子，少卿怕是要落個負(fù)心的名聲。”
“住嘴！”崔辰學(xué)拔高聲音怒喝。
崔大夫人頓時被嚇一跳，不敢再出聲。
崔少卿還想再爭辯，卻聽祖父下了逐客令：“好了，我累了，你們都退下吧?！?br>
太夫人：“老三留下，我有話問你?！?br>
一眾人紛紛離開，只余崔顥面不改色地坐在原位。
“娘又不會吃了你，坐那么遠(yuǎn)干什么，過來！”
崔顥揚起慣有的笑臉，聽話地坐在母親身旁。
崔太傅冷眼旁觀，哼，自己兒子自己最清楚，能答應(yīng)的那么痛快，分明是別有用心。
“什么時候看上阿昭的？”
崔顥：......
太夫人見他不說話，笑著換了個問法：“我聽李管家說，你剛回京就跟阿昭兄妹吃了頓飯，可是那時？”
兒子離京時，沈昭還是個未及笈的小丫頭，能有什么旖旎心思。
“娘，我那是把她當(dāng)侄媳婦，見到了打個招呼而已?！?br>
“那現(xiàn)在呢？不當(dāng)侄媳婦，想當(dāng)媳婦了？”
對于太夫人而言，兒媳婦和孫媳婦都行，反正都是自家的媳婦。
“咳咳，爹娘，這話可不能被少卿聽到，否則他又要鬧了。”
太夫人：“哎，少卿是不知惜福，阿昭理家管事都是一把好手，心性還善良，妻賢夫禍少，以后定會是助力。你自小就雞賊，最知道把好東西往自己屋里搬，連找媳婦都知道鉆空子?！?br>
“娘，我那是形勢所迫?！?br>
“對，出去就說形勢所迫，要不我都替你害臊。”
崔顥：......
崔三爺再次被懟的無話可說。
崔太傅打算給兒子留點顏面，說起了正事：“明日你就要去兵部報到，兵部尚書孫炎是個滑不溜丟的笑面虎，最會左右逢源，他說的話你可別盡信。”
“是，兒子省得?！?br>
“武選司雖有實權(quán)，卻離核心較遠(yuǎn)，不適合久留，你還有其他想法嗎？”
當(dāng)著父親的面，崔顥直言不諱：“父親，兒子不喜文職，還想掌兵?！?br>
崔太傅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笑著說：“咱們崔氏祖上是武將起家，由于太祖收回兵權(quán)，后世官家也重文輕武，才慢慢栽培文官。倘若崔家不出你這么個武將，世人怕是都忘了，崔家人還會帶兵打仗。你若能做到都指揮使，為父也算是對列祖列宗有個交代?！?br>
他對這個小兒子寄以厚望，崔家若能在武官里有話語權(quán)，以后的路只會更廣。
“兒子謹(jǐn)遵父親教誨?！?br>
崔太傅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br>